第五章
21条军犬整齐地蹲伏在犬舍院子的墙脚跟前,看着每天都例行进行的一幕——
穿着摘去衔章的日军陆军军官服的松尾大郎、渡边正勇从犬舍门口跑步来到站在院子正中的盛小牛面前,立正,双双鞠躬,用中国话叫道:“早安!松尾大郎、渡边正勇向盛司令长官报到!”
盛小牛神气活现地摆摆手:“废话少说!给老子老实点干活!”
“是!”松尾、渡边又向站在一侧的汪二、解宝山鞠躬,这才将军犬赶到外面的训练场去。
军犬还没有开始恢复以前的那种严格的例行训练,不过是让它们活动活动,起到稳定情绪、保持健康的作用,这是汪二向盛小牛提出的建议。
聪明的军犬意识到这是非常时期,没有像以前那样调皮,没有自己的驯导员在场也不敢过于嚣张,尽管吠声不绝,但这只是一种吵吵嚷嚷,不可能形成不可开交的失控场面。
平山活跟往日一样,往环形跑道的起点线上一站,它的两个弟弟平山准、平山首和小妹平山花便跟着站在旁边。然后,平山四条犬就开始跑步。通常,它们会绕着周长三百米的跑道奔上十二圈,算是热身,然后再分头进行其他玩耍游戏样的活动。平山活具有非常细致的观察和感知能力,例行跑步还没完成时,它已经感觉到今天两个弟弟似乎有些异样,一是过于兴奋,二是心不在焉,但它没有多想。跑步结束后就跟往日那样由着它们去自由活动了,这边留下平山花,姐妹俩互相舔着脸部和身体。
平山活的感觉是准确的,平山兄弟今天兴奋得达到了亢奋,因为动着推翻犬王河上真脑筋的平山首已经决定今天进行试探式的行动,这一想法得到了平山准的支持。于是就有了跃跃欲试的昂奋和大战前的那份激动。
平山兄弟来到铺满了厚厚黄沙的跳远坑前,这里,以河上真为首的大约七八条军犬正在跳远。解宝山用一根竹竿在数米远的沙面画上一道横线,军犬便兴奋地逐条跳跃,每次都是河上真首跳,这是犬类世界公认的一种规矩,也是犬王的一种威严。可是,平山首今天要试一试如果小小地冒犯一下河上真,这位犬王会作何反应,在场的其他军犬会如何对待这种变相挑战的行为?平山首调皮而聪明,它采取的方式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冒失”:它过来时,解宝山正好在沙面上新画了一条道道,于是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了一声冲过去便跳,四肢离地方才假装发现犬王还没有跳呢,于是便在空中转向,落到了沙坑旁边一侧的解宝山前面。平山首爬起来,在群犬惊奇的目光注视下用力抖动着皮毛震掉身上的沙子,然后满不在乎地叫了一声,似是在自我解嘲:哎,我太着急了,没看清楚就跳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在场的军犬都已经意识到这是不把犬王放在眼里的举动,河上真也不无吃惊地睁大眼睛打量着平山首。它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也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因为一是这平山首算什么呀?竟敢动起了挑战我河上真的念头,这不是反了吗?在河上真眼里这是个新户头小崽子,难道一时看走了眼,竟是个身怀绝技的格斗高手?二是平山首即使身怀绝技有跟河上真较量一番的实力,也不该在这多事之秋实施推翻河上真犬王地位的意图,可是它竟干了,就凭这种莽撞,它就不能当犬王。河上真简直不相信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傻B!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河上真应该如何应对呢?河上真知道此刻群犬一齐盯着它是什么意思,它们在等着它作出决定,是惩罚平山首呢还是念其初犯,宽恕一次?作为犬王,河上真得考虑一下自己作出决定之后会产生的后果。
这时,意外情况出现了,河上真还没有考虑好自己究竟应当如何对付平山首的挑战试探行为时,只听得一声犬吠,一条健壮的军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似的射向平山首!这条发起进攻的军犬,就是作下首起袭击岗哨、盗窃牛肉案件的足清健。第一章中曾对足清健的性格作过介绍,这是一条性格暴躁,凶猛好斗,气量狭小,自高自大的雌性军犬,还有着头脑简单的特点。具有这种性格者在自己得势时喜欢耀武扬威,实施对曾经得罪过自己的其他方面的无情报复,而当它失势后,也往往会用这种习惯思维态势去猜度他方。足清健在作下上述军犬首起刑案后,发现自己的一时冲动已经得罪了犬王,尽管河上真对它表示了宽恕,但它用自己倘若得势时的心里去猜度对方时,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每每希望最好有一个明显能够讨好河上真的机会,自己跳出来表现一番,好挽回河上真内心深处对自己的隐患。
眼下,这个机会终于到来了。足清健没有料到像平山首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无名小卒竟敢叫板犬王,事发之后注意力全都放在平山首身上了,根本没有去留心和琢磨河上真是什么心思,便立刻对平山首发动了进攻。平山首是打斗高手,身上具有只有高手才具备的天生的那份警觉,它在作出上述举动之后,外表看似轻松,其实却是已经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因此,尽管足清健的一扑疾似闪电,但还是轻而易举地被它避让开了。足清健一击失蹄,大为恼怒,正要转身进行第二轮攻击,右后腿肌肉厚实处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嗷了一声。
平山首用锋利如刀的牙齿在足清健腿部制造一处创口后,根本不容足清健反扑,随即又是一个蹿跃,包括连河上真在内的所有军犬还没有看清情形时,足清健已经惨叫连连。群犬定睛看去,无不惊愕,武技不弱的足清健的左耳一角已经被平山首咬下,吐在沙土里。足清健既丢面子又受伤,当下便不顾一切地冲平山首发起了疯狂反击。平山首从容应战,红黑两犬纠缠在一起。
这时,一条身体漆黑四肢雪白的大犬从远处飞奔而来,一声不吭地从背后朝平山首扑去。这条毛色奇异的军犬名叫足清敏,是足清健的弟弟。它在别处活动,忽然听见传来足清健的惨叫,情知不好,便飞奔而来助战救援。但平山首根本没有理睬足清敏,因为旁边的平山准早已虎视眈眈作好准备了。平山准截住足清敏,场上又多了一个战团。
这一幕,发生于倏然之间,河上真简直被弄蒙了,寻思这是怎么啦?我还没有考虑好是否要追究平山首,这足清健怎么就干上了?手艺又这么潮,占着先手还让人家咬掉了耳朵。它那老弟也有点冒失,军犬嘛,受点伤是小菜一碟,怎么一看它姐受了伤就这样沉不住气玩起命来?
就在河上真这样想着的时候,场上又增加了两对:一条红白相间的名叫天下灵的军犬跳出来帮上了足清姐弟,被闻声赶来助威的平山花截住打斗起来;另一条黑白相间的曾跟足清健有过暧昧关系可能还念着旧情的名叫岩中忍的雄犬,听到声响从训练场的另一头奔来参战,被早已有准备的平山首的同谋丙成参当道挡住。别看丙成参在盛小牛面前是手下败将,输得很不光彩,但它在基地军犬中打斗起来还是胜多败少,这岩中忍三战三败,早已输得有点心怵,所以见状就不敢真的练一把了,而只是乱叫。还是另一条军犬勇猛,扑过来对着丙成参就咬,于是两条军犬斗作一团。这时,又有两条军犬赶来参战,帮的是足清健这边。
河上真一看竟成了这般情势,不禁恼怒,它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能这样乱斗,即使要处罚平山首,也不能走这种混战的路子,这还叫军犬吗?于是,犬王便怒吠起来,吠了两声却又停止了,因为它发现平山活竟然安静地待在一旁,看着混战中被咬得狗毛脱落、满身沾血的弟妹,没有参战,这使它感到非常惊奇,惊奇得甚至忘记了下达罢战令。
肖叟侯就是在这时赶到训练场上的,盛小牛老远看见他后便过去替他开门。而犬战就是这时拉开帷幕的,盛小牛没有在意,但进门的肖叟侯感到不对头,问是怎么回事,盛小牛说大概是军犬在进行格斗训练吧,咱别管它们,让它们活动活动筋骨吧。肖叟侯说哪有这样活动的,过分了吧,又见松尾、渡边正朝那边奔去,于是便掏出了左轮手枪,二话不说朝天就打了三枪!
枪声使正在厮斗的军犬打了个激灵,就在这时,犬王的怒吠再次响起,松尾、渡边也大声喝令停止,而汪二的鞭子干脆就没头没脑地抽了下来,于是,终于停止了这场恶斗。但见现场一片狼藉,黄沙坑里爪印道道,狗毛飞扬,坑边泥地上血迹斑斑。盛小牛这才觉得这好像不是训练项目了,问汪二是怎么回事,得知军犬咬架,便大怒:“他妈的,还军犬呢,听说有的还是老兵,就他妈的这副德行?没点纪律性,简直他妈的就是一群土匪!”
渡边正勇已经打开药箱开始给受伤的军犬处理伤口了,松尾皱着眉头站在一旁不吭声。平山活这时不安静了,在平山首、平山准和平山花之间来回移动,察看它们的伤口,不时伸出舌头舔几下,那三条犬互相之间也舔着。平山首伤在脸上,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但它毫不在乎,傲然而立,还不时朝犬王瞥一眼。河上真是军犬中惟一能够保持着充分冷静的,它蹲在一边默默注视着这一幕,一张脸简直毫无表情。只有平山活发现,当犬王的目光扫视到它时,要在它身上多停留一两秒。
肖叟侯把盛小牛拉到稍远处,小声喝道:“你小子就是这样当狗司令的?你的部下这样恶战,还有点纪律性没有?老子的独立大队如果也这样,还能保持跟鬼子作战的那股凝聚力吗?我问你,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或者苗子吗?”
盛小牛摇头。肖叟侯说这就奇怪了,别他妈的这是那两个鬼子设的套啊?那些军犬还不认你这个司令,一切还是听鬼子的,明的不听暗的也会听,松尾那小子只要眨眨眼睛,它们就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做。好吧,待老子试他一试就知道了,如果确是这样的,狗日的有他喝一壶的了!小牛你让解宝山马上去叫一班人马过来设立警戒,不管是人是狗,哪个敢反就给老子机枪突突地扫!
肖叟侯走向沙坑,尽管他在军犬面前露面的次数比盛小牛少得多,但不知怎么的军犬都像知道他的身份似的,他一出现,所有军犬就都安静下来了。肖叟侯看着渡边处理好最后一条受伤军犬后,招招手把他和松尾召到跟前,一张瘦脸毫无表情:“这是怎么回事啊?——”
“报告局长,这是军犬自行闹事。”
“它们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着的?依你们看,如何处置好呢?”
松尾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不过没有这次严重,卷入的犬也没有这么多,训训话也就解决了。肖叟侯冷笑一声,说训训话就解决了?看来你们是把狗当人看待了。老子自有老子的章程,把参加肇事的畜生抓出来,打一顿*威棍!
两个鬼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望着肖叟侯没有吭声。肖叟侯对汪二说,你把参加肇事的狗牵出来,拴到那边木架子上,其余的也都用铁链拴在一处!
一个班的警卫荷枪实弹开进了训练场,对着集中一处的军犬架起了机枪。军犬意识到情况不妙,都显得紧张起来,纷纷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河上真,连平山首也朝犬王看着。河上真看看四周,没有反应,在群犬的最外边蹲坐下来,任凭汪二用铁链拴住了颈部的项圈,又跟旁边的军犬连接在一处。
两根枣木棒扔到了鬼子脚下,盛小牛按照肖叟侯的指令让他们执行刑罚,每条肇事的狗得挨二十下,打得轻的得重新打过。
松尾、渡边没有拿木棒,他们拒绝执行肖叟侯的命令。盛小牛几个都以为肖叟侯要大发雷霆了,但他却只是冷冷一笑:“好得很!来人——”对几个战士一摆手:“给他们上铐,先关起来再说!”
松尾、渡边被押走后,盛小牛问由谁执行棒刑。肖叟侯说小牛你小子是装傻还是真的傻,这些军犬都他妈的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了,老子怎么舍得这样恶打呢?二十棒下去,不死也给打残了,我还怎么驯化了为我所用呢?受伤的狗都给我好好治疗,叫它们以后不要窝里斗了。有这股劲留着,以后驯化好了听老子调遣,本局长指到哪里,它们就咬到哪里!
水明州公安局会议室里,那张陈旧得已经难以分辨出漆色的大会议桌四侧围坐着肖叟侯、武家煌、张明翰、崔民光以及另外十来个有着党员身份的业务干部。肖叟侯见有人想抽烟,摆摆手制止道:“抽烟去外面,沈政委闹咳嗽,闻到烟味咳得更厉害。*说过,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从今天起,这要成为一个制度,从本局长做起。”
沈皆儒一边咳嗽一边进来,听见这话很是感动。他在肖叟侯旁边坐下,说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用在肖叟侯同志身上很是贴切,我住院几天,他就能引用*的话来做思想工作了,而且也好像变得文明了,说话不带粗口了。肖叟侯说大家作证,政委现在已经肯定我能够胜任做思想工作了,哪天改选时,大伙儿可以把本局长推上党委*的位置。好吧,开会了,老沈,你主持还是我主持?沈皆儒说既然你想竞选党委*,那就给你创造一个实习的机会,你主持吧。
肖叟侯于是开始说话,心里提醒自己别带粗口:“同志们,今天这个会议,有点三不像,不像党委会议,因为在座有的同志不是党委成员;不像政保、刑侦、治安业务会议,因为我们不讨论如何破案如何镇压汉奸反革命的问题;也不像民主生活会,我们不谈肖叟侯同志又有了什么新的缺点,也不谈沈皆儒同志工作是否有官僚主义倾向;那么像什么呢?……”他一时想不清楚,就转脸问沈皆儒,“老沈,你说这是什么会?”
沈皆儒说可以算是党委扩大会议,肖叟侯禁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看,我他妈的就是这么笨,连这都想不起来。算了,言多必失,我不多说了,今天这会的主要议题是:讨论组建军犬驯化小组。关于驯化日本军犬对于我们革命事业的重要意义,下面请沈政委给大家谈一谈。
沈皆儒对于驯化日本军犬是持反对意见的,即使后来胡祖毅跟他谈话后还是没有转过弯来,他对肖叟侯说过我对这个问题保留意见,但我执行上级的指示。没有想到今天肖叟侯竟让他谈谈“重要意义”,他有点反感,但肖叟侯已经鼓动大家在鼓掌欢迎了,于是只好违心地打开了话匣子。
肖叟侯带头以热烈的掌声拥护沈皆儒所说的“重要意义”,沈皆儒喝茶时,发现肖叟侯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神色,不禁一个激灵:不好,我一不留神就钻进这小子的圈套了!这个预感在不久对于驯化军犬问题上意见产生分歧时,果然凸现出来了,此为后话。
肖叟侯引诱沈皆儒表态后,就宣布日本军犬驯化小组正式成立了。然后说得任命一个组长,刚才沈政委已经说了这件事对于革命事业的重要意义,我听着觉得很受教育,思想觉悟有所提高,所以,我想这个组长就由本局长兼任,不知大家是否有不同意见?肖叟侯这个提议出乎众人意外,但武家煌、张明翰马上表态赞同,沈皆儒提醒自己当心点,别又是一不留神上当,但想来想去觉得不像是圈套,而他的身份是必须得明确表态的,于是也就点了头。沈皆儒一赞同,肖叟侯就获得了一致通过。
肖叟侯接着说到了驯化小组组成人员:一个是盛小牛,准备让他担任副组长,还有汪二、解宝山,警卫队那个挨过军犬袭击的班长小许,另外还准备调几位同志过去,上级非常支持我们驯化军犬,军管会胡主任告诉我,他接到陈司令员的电话……说到这里,话被门外盛小牛粗声粗气的一声“报告”给打断了。肖叟侯一个激灵,暗忖这话音,难道基地的那些畜生又发生内战了?
盛小牛急匆匆地前来报告的是一个令人大出意外的消息:松尾大郎、渡边正勇逃跑了,还带走了一条名叫天下灵的秋田军犬!
沈皆儒蓦地一惊:“啊?”
张明翰一跃而起:“我立刻去布置追捕!”
沈皆儒点头道:“对对对!马上去追捕,务必要把人带狗抓回来!”
肖叟侯一个手势唤住张明翰:“等等!盛小牛,你先得情况说说清楚,两个鬼子是什么时候逃跑的?通过什么方式实施逃跑的?袭击了哨兵抢夺了武器没有?”
盛小牛说:“十分钟前,解宝山去给他们送早饭时,发现门上的锁还完好,但叫了几声却不见人到窗口来接饭碗,就叫来了基地大门口的岗哨,砸破窗户一看,里面已经没人了。屋顶上的瓦片却已经揭开了一个洞,看来是从屋顶逃走的。这时,汪二也来报告说犬舍少了一条军犬。我马上奔到局里往四个城门打电话,西门的警卫说,天刚亮开城门时,看见过有人带着一条红底白斑的大狗出城的。”
沈皆儒一看怀表泄气道:“都已经三个多小时了,还追得上吗?”
张明翰也没了信心,只是摇头,说发现得太晚了。肖叟侯怒目凝视盛小牛,说你小子我看得起你,提拔你当了军犬训练基地司令,你他妈的倒让人给逃了,还溜了一条军犬!你等着,我要收拾你的!现在给老子滚出去!
盛小牛垂头丧气离开后,肖叟侯换了张脸,满不在乎道:“逃了就逃了,没有什么可惜的。那两个鬼子,尽管他们自己已经承认唆使军犬作案什么的,但真要追究起来,恐怕证据还成问题。所以,最后还是要把他们当作战俘遣送回国的,现在他们自己跑了,也好,也不用浪费粮食养着他们了。可恼的是这俩小子还偷走了一条军犬!妈的!这都是好狗,偷走一条老子就少一条了。”
沈皆儒听肖叟侯这样一说,也回过神来了,松了一口气,咳嗽了两声幸灾乐祸道:“松尾、渡边的逃跑,对于肖叟侯同志主持的驯化军犬工作显然是一个重大损失啊,那俩鬼子都是犬类专家,特别是松尾,听说多年前就是大学教授啊!”
众人听了都说沈政委说得有道理,武家煌、张明翰等人便用同情的目光望着肖叟侯,哪知肖叟侯倒是满不在乎,清了清嗓子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哦,说到军管会胡主任接到陈赓司令员的电话,说驯化军犬是一项科学工程,不是光凭革命热情就能完成的,所以他替我们找到了一位专家……这是谁呀,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肖叟侯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
军管会主任胡祖毅进门,后面跟着一个姑娘。不单是肖叟侯,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一亮:这是一个身材高挑二十四五岁的漂亮姑娘,吸引众人眼球的不仅仅是这些,而是她那副装束,身穿红色小羊皮夹克和与膝盖齐平黑呢裙子,足蹬半高跟红色皮靴,头上竟戴着一顶花格子苏格兰帽。肖叟侯瞅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妈的,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假洋妞啊?
胡祖毅介绍道:“这是石啸漪小姐,她刚从英国回来,是既攻读过兽医专业而且又在马戏团驯过狗的特殊人才,是陈赓司令员替我们物色来帮助驯化日本军犬的专家。”
石啸漪冲众人点头致意:“各位先生好!”笑靥如花,以优雅的姿势挥手向四方八面频抛飞吻,看得肖叟侯这些土包子目瞪口呆!
胡祖毅向石啸漪介绍沈皆儒,沈皆儒站起来,很有风度地伸手跟石啸漪轻轻握了一下。肖叟侯早已被石啸漪的举止惊呆了,倒抽一口冷气:乖乖!这假洋妞怎么这副做派啊?我可不跟她握手。想着,点点头正要避开去,石啸漪听说他是公安局长又是日本军犬驯化工作的负责人,大为兴奋,竟然张开双臂热情拥抱。肖叟侯生平还是第一次这样零距离接近女性,又没有准备,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忽见胡祖毅、沈皆儒、武家煌等人都是一脸坏笑,便思忖老子怎能让你们小看哪?当下便也张臂拥抱了石啸漪一下。嗬!一家伙倒把那几位闹了个激灵。
肖叟侯寻思这里是公安局,老子当着局长,是一号人物,得掌握主动权,再说也不能让这假洋妞小看了本局长,于是马上宣布:“我很高兴,因为我们也有了自己的驯犬专家了。本局长决定任命石啸漪同志任日本军犬驯化小组副组长,刚才说的让盛小牛当副组长就作废了,小牛同志另有任命,回头再说。石小姐,从现在起,在军犬训练基地,本局长是第一,你,就是第二了!你发号施令时,哪个狗日的敢抗命不从的,你告诉我,老子收拾他!”
啊!不单是沈皆儒,连胡祖毅为此也大吃一惊!
犬王河上真独自蹲在犬舍院子的大槐树下,默默地望着天空,在人类眼里这是一种发呆,但于河上真来说,这是在慎重思考问题。它对于自己昨晚的丧失警觉感到深深的羞愧:竟然未能发现天下灵的悄然离开。这还是小事,之前发生过的足清健夜间擅自外出也瞒过了河上真,令犬王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是,它凭着自己那遗传的超强直觉和出类拔萃的嗅觉已经发觉日本主子也已离开基地了,但是,它无法判断主子的离开跟天下灵是否有关系。河上真不知道,它今生已经不可能知道这层关系了,但是,肖叟侯日后会知道,那是日后肖叟侯跟渡边正勇重新见面时得知的,此为后话。河上真此刻最需要作出决定的一桩大事是:它是否有必要率领群犬来一个大逃亡,去追随主子?凭犬王的身手本领,凭目前基地的警戒措施,河上真相信它们有比较大的把握可以顺利逃出基地,能够根据嗅得的踪迹准确无误地回到主子身边。不过,河上真意识到这是一件大事,所以必须慎重细虑。
就在河上真细细考虑此事的时候,其他军犬也发现了松尾、渡边已经离开基地,它们凭着秋田犬那祖传的遗传基因所决定的对主人的绝对忠诚习性,纷纷动起了逃离基地追寻主子的念头。但是,这些军犬不敢擅自行动,所以得向犬王请示。十来条军犬通过它们之间特定的交流方式跟河上真取得了沟通,河上真还是没有表态。犬王不表态,其他军犬无奈。这样到了中午,直到有一条军犬跟河上真进行了单独交流之后,犬王才作出了最后决定。
这条军犬,就是平山活。河上真原本对这条外形俊俏、气质华贵的雌性犬颇有好感,内心已经有了一种主动接触的愿望,但是,后来因为平山活对它产生了一些误解而主动退出了这种接触。这使河上真颇为恼怒,但它保持着犬王应有的尊严,表现得声色不露。不久,当平山活发现自己错怪了河上真而想主动和解时,河上真并未作出相应的姿态,这使平山活感到失望,也有点尴尬。但是,河上真很快就原谅了平山活,那是基地军犬中发生因平山首觊觎王位而引发的群斗事件时,河上真敏锐地发现平山活表现得非常大度,它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发起或者加入了群斗,但它控制感情,理智地对待现实,选择了那种置身度外的理智,这使河上真非常欣赏,同时,犬王也认为这是对它的尊重。这样,河上真就不得不对平山活刮目相看了。或许正是鉴于这种刮目相看,所以河上真事后才没有追究平山首敢于向犬王地位变相挑战的叛逆行为。但它还是保持着犬王的威严和自尊,没有主动搭理平山活。但平山活显然已经敏感地察觉了河上真在注视自己时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当它认为应当就是否进行大逃亡这样的重大事宜作出选择时,毅然跟河上真进行了交流。
平山活的态度明白而坚决:应当追寻主子,希望犬王作为发起者组织这次行动!河上真于是最终作出了决定:当晚行动,集体逃离基地,追寻主子!
可是,这个决定由于石啸漪的到来而无法实施了!
这里,有必要对石啸漪的基本情况作一个简单交代:石啸漪出身于武汉一个世代富商之家,父亲石丰润当年系同盟会骨干之一,积极参与组织辛亥革命。民国政府成立后,石丰润功成身退,全力经商,这期间结识中共包括陈赓在内的数位著名革命家,曾慷慨解囊援助红军和地下党,故属于那种同情和支持革命的开明绅士。抗战前两年,石丰润将三个子女送往英国留学,自己携妻隐居北方。这期间,中共方面仍保持着跟石老先生的联系。抗战胜利前夕,石丰润前往延安访问,曾跟陈赓数次长谈,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所以陈赓知道老先生有一女儿石啸漪留学英国,攻读兽医专业,又因喜好驯兽而拜伦敦大马戏团欧洲著名驯犬专家吉尔伯特为师学习驯犬,颇得真传,现已学成回国。这次陈赓得知水明州公安局驯化日本军犬之事,便想起了石啸漪,派人跟已去太原的石丰润联系,询问其女能否协助八路军方面驯化日本军犬。石啸漪回国后,正盘算着要自办马戏团。石老先生看了陈赓的亲笔信札,便征求女儿是否愿意前往水明州协助驯化日本军犬。石啸漪闻讯大喜,连说这是弘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大好事,她理应有力出力,当即随陈赓信使前往太岳军区驻地。陈赓也是一阵欣喜,随即指派专人护送石啸漪前往水明州。
这天上午石啸漪报到后,肖叟侯匆匆结束了会议便召来盛小牛向她介绍一应情况。石啸漪闻知原日本驯导员已经逃跑后,马上告诉肖叟侯说秋田犬生性忠诚,此刻一定已经觉察到松尾、渡边的脱逃,所以必须提防它们集体出逃去追寻那两个日本主子。肖叟侯是领教过秋田军犬那种神出鬼没的厉害的,当下便让盛小牛赶紧把军犬统统关进笼舍,断绝了它们的出逃念头再作计较。
这样,河上真还没有将自己的决定传递给其他军犬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行动自由。它马上敏捷地意识到基地的新管理者已经发现了它们的意图,内心自是十分沮丧,但外表都是声色不露,保持着犬王的尊严和冷静。当然,作为犬王,一旦作出决定后它通常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它决定采取静观方针,蒙蔽对手,寻找机会出逃。
河上真是这样想的,其他军犬就不都是这样考虑了。那些持有同样出逃念头的军犬发现被新主人一反常态地青天白日就关进笼舍并且向无先例地锁住了笼门后,不禁大怒,纷纷狂吠不已。也有像犬王那样不吭声的,比如足清健的弟弟足清敏就是其中一位。但是,不叫并非就意味着不愤怒,有时便是愤怒至极的表现。足清敏不喜欢拖泥带水,它讲究玩真的,所以在中午汪二、解宝山给它们送食打开笼门时,它突然一跃而起蹿扑过去,一头撞翻解宝山后正要滑脚,却被武艺高强的汪二飞起一脚踢回笼舍,倏地上了锁!这一切发生于一瞬间,当足清敏回过神来时,方才意识到意图已成肥皂泡,不禁大怒,吠震屋宇。
局长办公室里,肖叟侯正和武家煌陪着石啸漪吃午饭,边吃边谈着驯化军犬的事。放下饭碗,武家煌出门而去,肖叟侯抬头见盛小牛在门口探头探脑,便把他叫进来,介绍给石啸漪后说顺便通知一声,你已是军犬驯化小组正式成员,希望在本组长和石副组长的领导下努力工作。盛小牛一愣,说那我的司令职务呢?肖叟侯大笑,说你小子给你根针就当棒槌玩儿了,什么基地司令,那是闹着玩儿的。一家伙把盛小牛气得差点儿来一个旱地拔葱,也不顾石啸漪在场,就嚷起来,说好你个姓肖的,真正是重色轻友,来了个漂亮妞儿,他妈的就把老子一下子撸到底了!肖叟侯大笑,指着盛小牛说,请石副组长看看,盛小牛同志的表现,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官迷心窍。算了,本局长也不计较你狗日的以下犯上之罪,我知道你匆匆而来肯定是有事儿报告的,说吧,是不是军犬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盛小牛这才想起是来报告足清敏的劣行的,便简单说了说。肖叟侯听着大怒,说这畜生到现在还这样嚣张?训练场上咬斗的事儿还没找它哩,这会儿竟又犯上了,看来得新账老账一起算了。盛小牛听命:把这畜生捆绑后,打它个尿屎齐流!
这时,有人来叫肖叟侯去接电话,盛小牛正要跟着出门,却被石啸漪叫住。盛小牛跟肖叟侯一样,也有些看不惯这个女人的这副装束,沉着脸面问你有什么事?石啸漪说犬犯了过失后,批评它是必要的,但不能打它,应当跟受驯犬建立起感情,否则是难以达到驯化目的的。盛小牛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石啸漪,心说这妞儿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跟狗建立感情?这不是胡说八道吗?石啸漪没有留意盛小牛的目光,说这件事就由我去处理吧,那条狗的名字叫什么?足清敏?好的,我去看看。
盛小牛心里暗笑,说这妞儿把跟军犬打交道当成做游戏了,你去?好啊!还不是一进犬舍就被那震破耳朵的狗叫声吓得掉头就逃?盛小牛很想亲眼去看那好笑的一幕,但这时张明翰来找他谈基地夜间警戒问题,于是只好叫一个小警察陪同石啸漪前往犬舍。
张明翰离开后,肖叟侯接完电话回到办公室,见只有盛小牛一个人在,便问那假洋妞儿呢。盛小牛说局长你真正是无药可救了,来了个这样的妞儿,就把老部下老战友老卫士老拳师盛小牛同志给扔一边去了,也不问我吃过了没有,光惦念着人家,唉,真正是重色轻友啊!你问那妞儿?哦,她去犬舍了,她说让我不要执行你刚才下达的命令,而要跟军犬建立感情,这样才能驯好它们。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建立感情,想跟她交流交流,但她自告奋勇地去犬舍了。
话没说完,肖叟侯已经举手一个大耳光撩过来。盛小牛眼疾身快闪过:“哎哎哎!局长你怎么动手呢,我……”
肖叟侯大怒:“动手?老子还想毙了你呢!你小子也不想想,石副组长去犬舍跟军犬建立感情,那叫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些主儿对于天天喂食早已混熟了的解宝山还要张口呢,石副组长此刻过去,还不是自己送上门去挨咬?”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抽斗里取出左轮手枪。盛小牛见了一惊,慌忙跑出门去,一溜儿烟地奔东边军犬养训基地去了。
肖叟侯真的担心石啸漪让军犬咬了,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奔往基地,经过门口岗哨时还急匆匆地问了一句“里面没出什么事吧”。一头扎进犬舍,却见盛小牛、汪二、解宝山和两个警卫正围成一团在看什么稀罕似的,上去一看,不禁大奇:石啸漪蹲在半卧于地上的足清敏前,手持勺子一边把犬食从大桶里往足清敏专用的食盆舀,一边轻声细语地说话:“气消了吧?对,好!那就吃饭吧。”足清敏的目光在围观的众人脸上扫视,没有去看石啸漪,但却低头去吃食盆里的犬食了。
肖叟侯抑制了张口欲问的念头,把汪二扯到门口,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畜生是好色之徒,见到了漂亮女人就温柔了,那还驯化什么?他妈的以后执行任务时碰到一个敌方的漂亮女特工就倒戈了!
汪二说:“肖局长,不是这回事,石小姐进来后,让我打开笼舍把刚才肇事的那条军犬放出来,她想跟它交流交流。我一听就害怕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可是人家不听,我只好执行,不过已经做好了保护准备,肖局长您是知道我的身手的,对足清敏这样一条军犬还不至于没辙。足清敏见到石小姐早已冒火,在笼舍里大吠,其他军犬也为它助威。笼门一打开,足清敏就蹿出来,直扑石小姐。那速度快得真是眼花缭乱!我当时吓得头皮都麻了,心想要出事了。没想到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足清敏忽然怪叫一声,自动退了回来。局长您猜是怎么的?石小姐手里拿着一个小物件,足清敏见着害怕呀!接着,事儿就好办了,军犬其实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但你先得让它知道什么叫硬,它对付不了这个硬,你再软,它就能服你。石小姐就是这样,局长您看足清敏不是已经听石小姐了吗,不过它还要面子,故意不看她。”
肖叟侯对于石啸漪的“小物件”很感兴趣,心说这不是神仙的法宝吗?他看着石啸漪给足清敏喂完食送回笼舍,就打个手势示意和盛小牛一起去基地的主任办公室。肖叟侯对盛小牛说:“你见识过石副组长的法宝了吗?”
盛小牛太熟悉肖叟侯了,知道他是想见识一下,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寻思他妈的我得治你一下,谁让你信口开河乱封官耍弄老子?盛小牛刚才奔进来时刚好见到石啸漪用电棒制伏足清敏,他以前在汉口的大剧院看过外国马戏表演,知道那叫电棒。石啸漪制伏足清敏后要给狗喂食时,顺手就把电棒递给他了,他看了一下,就知道机关所在。于是就动了作弄肖叟侯的念头,他说我知道那玩意儿,刚才见过石副组长摆弄的。局长您要看看吗?
石啸漪说那是她从英国带来的专门用于驯兽的电棒,是她的恩师吉尔伯特先生送给他的。说着就从怀里抽出来,盛小牛赶紧上前,双手接过,不经意间已经打开了开关,递给肖叟侯时故意把棒端“一不留神”在他手上轻轻一碰。肖叟侯大叫一声,下意识地跳出三尺开外!盛小牛忍住笑,问局长您老人家怎么啦?
肖叟侯还不知道盛小牛有几根肠子,当下便知道着了他的道,自是大怒,说狗日的还真反了你,竟敢目无首长玩起了暗算,他妈的真有特务嫌疑呢!他还要说时石啸漪已经接过电棒挨到他身边给他解释了,于是便咬住了舌头。盛小牛也凑过来听着,脸上渐渐显出了想占为己有的神色。肖叟侯瞥见后心说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本局长看着这法宝眼睛都快变红了还不敢动这个念头哩。等石啸漪一说完,他倏地出手,闪电似的卡住了盛小牛的右手,用擒拿手法只一别就使其动弹不得。
盛小牛大叫:“局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就搞报复了?身为革命军人,还讲不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呐?”
肖叟侯揪住了盛小牛的耳朵:“你给老子听着,别动石副组长这法宝的脑筋!”
盛小牛是想向石啸漪开口,当下奇道:“这也奇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个念头的?”
“哼哼,老子是孙猴子转世,生就一双火眼金睛,他妈的还看不透你姓盛的有几根花花肠子?”
石啸漪在一旁看着,心里忽然感到很是舒坦,她在英国生活多年,正是世界观形成的年龄段,心里充满着对于平等、自由、民主的追求。她不了解国民党,也不了解共产党,来水明州纯是因为觉得驯化日本军犬是一桩好玩而又有意义的事儿。因此,根本没有考虑过要把这件事作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新起点来进行点什么。吉尔伯特先生说过,驯犬就像育人,也存在着可教与否的问题,世界上大有不可教育之人,也大有不可驯化之犬。所以,如果秋田军犬难以驯化,她就准备放弃此事,去北平或者上海组建马戏团。但是,现在她目睹眼前肖叟侯、盛小牛这对职务悬殊的官兵像弟兄那样玩笑打闹的情景,内心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是一支充满平等、自由、民主的队伍,这正是我所追求的社会环境,看来,我的选择还是正确的,我得在这里全心全意地干!
这样想着,石啸漪便对肖叟侯说:“局长阁下……”
肖叟侯打断道:“石副组长,在军犬驯化基地,我是组长,你可以叫我肖组长,也可以叫老肖,以后习惯了我们八路军的生活,你也可以叫‘这小子’、‘狗日的’,哦,对不起,一不留神就冒粗口了。”
石啸漪感到有趣,哈哈大笑,笑罢道:“那我叫你老肖吧,老肖,驯化日本军犬是一项艰难的工程,能否成功还很难说,我们先得有这个思想准备,但是……”
肖叟侯忍不住打断道:“不!在我们共产党手里,只要选准了方向,对准了环节,没有过不了的坎儿!”
“对!这正是我想说的,但是,我们一定要有信心,有一分希望,就以十分努力去争取。我觉得,跟你们在一起工作非常愉快,所以,我要把我的全部心思和力量全都扑在这项工程上。”
肖叟侯激动起来:“好!石副组长——他妈的,这叫起来挺拗口的,干脆就叫小石吧,小牛,大家以后都这样称呼——小石,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人在犬在,只要还剩下一条日本军犬,我们就不打退堂鼓,好歹也要把它驯过来。驯不成,我这个局长也就不当了,组长也不当了,什么长都不当了,就跟着小石再去物色日本军犬来接着驯!小石,刚才你亮了一手,制服了足清敏,真使我佩服得叫什么投地来着?对,五体投地!小牛啊,看着点,什么叫专家,这就叫专家,咱不服不行!小石,驯化军犬,还真离不开你!我代表水明州公安局、军管会向你表示感谢!”说着向石啸漪敬礼。
盛小牛跟着敬了个军礼:“我代表八路军向小石同志表示感谢!”
肖叟侯不高兴了,说小牛你狗日的是哪尊神啊,还他妈的代表八路军呢,老子还不敢开这个口哩。
石啸漪说:“老肖的话使我非常感动,我也表个态:驯化日本军犬这项工程不成功,我就不离开水明州!来,老肖、小牛,咱们握个手,把这事铁定下来!三人同心,其利如金!”
三双手紧握在一起,三颗心一齐激动地跳动着,三个人都深信这项事业一定能够成功。当然,他们尽管已有思想准备,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前面的道路上竟会有难以想象的困难在等候着他们!
第六章
足清敏这几天成了水明州军犬训练基地的明星,不但包括犬王在内的所有日本军犬都格外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还受到了驯化小组所有成员的全天候关注,昼夜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陪伴着它。用肖叟侯的话来说,叫做“狗上轿子——一步登天”。
本来,足清敏是要攻击石啸漪,最好是将这个漂亮女人置于死地,然后逃离基地,前去追寻日本主子。没想到运气不好,碰上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不幸遭遇,被石啸漪手中那根它根本没有在意过的短棒棒稍稍一点,它就被一阵强烈的麻疼弹翻在地,不由自主地暂时忘记了皇军军犬应有的尊严,显出了犬类本性,嗷嗷惨叫。事后足清敏回想起这一幕时,犹自感到非常难为情。
不过,在一定的条件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因为有了这个教训,足清敏就不得不把原先的那个逃亡念头暂时放下,以现实的态度接受了石啸漪递过来的橄榄枝。
肖叟侯对于石啸漪使用法宝制服足清敏一举大为欣赏,按他的意思,接下去只要按照这个模式进行下去就是了,大不了多用些干电池,军管会接收的敌伪物资中有这玩意儿,打个报告领几箱过来就是了。但石啸漪只是摇头,说老肖您可能不知道,驯化军犬没有那么容易,要把已经训练成功的敌方军犬重新驯化为己方使用,那更是难上加难。别看足清敏现在不对我实施攻击,肯心平气和地进食,甚至还允许我抚摸皮毛,其实,它心里并没有真正服我,更不要说服其他狗了,这一点我从它的眼神中就看得出的。
肖叟侯瞪眼:“这么说,这畜生是阳奉阴违,给老子耍心机玩套套?他妈的,看来老子得教训教训它!”
“也许是这样,属于有意还是无意,还不清楚。但是,这样总比原先的表现前进了一大步,所以我们应当优待它,使其他军犬心有所动。老肖,请你注意,以后不管当着军犬还是在其他场合,也不管军犬是否听得懂,对于它们你必须一律称呼‘犬’,这一点,请盛小牛同志以及驯化小组的所有人都得做到。”
肖叟侯说要那么文绉绉的干吗,不叫畜生,叫狗怎么就不行啊,他妈的它们是狗,老子这样叫还是抬举它们呢,说到这里见石啸漪脸色不悦,便退步说那依你吧,本组长说过的,驯化业务上的事情由你小石决定嘛。行了!小牛,传我的令,从现在起,对这些军犬一律改称‘犬’,如有违反,一次警告;二次到本组长面前来认错;三次……他妈的三次就给我滚蛋!
盛小牛对此很不理解,嘀咕着说狗就是狗,干吗还要叫犬,他妈的明天是不是还得改叫它们犬大爷呢!还想说什么,见肖叟侯已经在瞪眼了,于是便走了。
肖叟侯继续和石啸漪探讨足清敏的问题,总算有点明白了石啸漪的意图,说那就好比八路军逮住了日本俘虏,有的不肯接受治疗,给脸不要脸;有的接受治疗,也不闹绝食,我们也就不管后者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先优待起来再说,如果他们肯帮我们做些事情的,比如教教使用日制武器、专用日语什么的,就鼓励他们做,这样,既能慢慢地改变他们的思想认识,同时也给顽固的战俘树立一个榜样,让他们不知不觉学着做,即使不那么做也至少不至于对抗得那么厉害了。小石,是不是这样?石啸漪顿时非常高兴,说老肖您真聪明,理解能力那么强,真使人佩服!
肖叟侯又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把那畜……哦,不,那犬当表现好的日本战俘对待吧,以后它还可以参加反战同盟呢。决定了,就这样,优待足清敏,给它吃得好一点,给它放风,它如果再表现得好一些,老子心情好时,还可以考虑让它坐公安局那辆破吉普去兜风。石啸漪说驯犬应以精神鼓励为主,多跟它接触接触,多跟它玩玩,它就会开心,慢慢地就会认你这个新主人了。但不知秋田犬,尤其是秋田军犬能否这样改变过来。肖叟侯说反正试了再说吧,它喜欢把它当回事,那好,我们二十四小时派人陪着嘛,反正是有值班的。
足清敏这样一受优待,顿时在军犬群里引起了轰动:妈的!这小子卖身求荣,现在简直比犬王都神气啦!河上真还得蹲小号呢,它倒可以人模狗样的跟着驯导员在犬舍里转来转去了!对此尤其恼火的是河上真,它自来到水明州军犬养训基地以后,进出笼舍的自由就完全是属于它自己支配的,而且,犬王的笼舍从来都是不关门的。可是,现在它不但被关进了笼舍,而且还跟其他军犬一样门给上了锁。即使所有军犬都是一视同仁,河上真心里还颇为不满哩,因为它是犬王啊!而现在,把它关进了笼舍,而却允许从来看不上眼的浑小子足清敏在犬舍里自由走动,驯导员等人还跟它玩耍。犬类具有强烈的嫉妒心理,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军犬中的佼佼者也不例外,河上真于是就非常气愤。幸亏足清敏的脑子里还保留着对于犬王的那份畏惧,只要河上真不打盹的时候,它绝对不敢经过犬王的笼舍,否则,它没准就会被河上真眼神里的那两道怒焰吓得屁滚尿流。
河上真想来想去觉得无法忍受这口恶气,寻思总得发泄一下。这天清晨,有一条军犬醒得特别早,肯定也是觉得郁闷至极,便大声吠起来。狗在一昼夜里需要的睡眠时间大约是十四至十五小时,但它在睡眠中还保持着充分的警觉,因此它们的睡眠是断断续续的,河上真这时正睡得熟,被吵醒后有点恼火。这时,那条军犬再次吠叫,河上真一听便知那是足清健,顿时火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便也大声怒吠。
犬王是有身份的犬,平时不会像普通军犬那样想叫就叫,因此河上真的吠声特别容易受到群犬的重视。河上真一张口,所有正在叫或者张嘴欲吠的军犬就都咬住了舌头,静静听着犬王会从叫声中传递什么信息给大伙儿。其他军犬听见的是训斥:他妈的!叫什么叫,大清早的还都在睡觉呢,你把大伙儿给吵醒了。犬类具有那种无法破译的特殊灵性,这时足清健获得的信息就比其他军犬多了一层内容,那是犬王在抨击足清敏的“小人”行径,同时还在提醒足清健:这主儿是你弟弟,你掂量着看吧!
足清健顿时害怕了,尽管它是军犬中的泼妇,但它对于河上真却是十分的害怕,就像人类中的邪不压正一样,它再泼也不敢得罪犬王。于是,足清健马上通过叫声向河上真传递了信息,表示歉意。从这天起,足清健就不敢叫吠了,即使其他军犬叫吠,它也不敢出声。
足清健原本对于足清敏的行为就已深感不满,关于这点,它隔壁笼舍的军犬可以作证,每次足清敏跟着石啸漪在笼舍外面经过时,它都会对足清敏发出怒吠,吠得这个被肖叟侯树为典型的老弟不敢抬头,加快速度匆匆而过。石啸漪为此觉得奇怪,不知这两条犬之间发生过什么,因为当时日军留下的军犬档案还在请人翻译,所以她还不知道两犬其实是同胞姐弟。现在,足清健为此受到了犬王的指责,越发憎恨足清敏,心里就生出了“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的念头。
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念头,目前足清健还处于连笼舍都不能出的失去自由状态,因此它只好暂时忍耐,耐心等待机会。它深信,这个机会是能够等到的。
水明州军管会主任胡祖毅对于驯化日本军犬一事是出自内心的真心支持的,即使肖叟侯没有巧妙地借助陈赓的影响,他也会支持肖叟侯这样搞。但他也知道,沈皆儒对此是坚决反对的。沈皆儒的资格比胡祖毅还要老些,革命理论说得透,政策水平也高,因此,如果这位同志不能真心支持肖叟侯的话,或许将会或多或少地给驯化军犬工作带来影响。因此,胡祖毅便想给沈皆儒一个暗示,让他意识到上级对于这项工作是很支持的,你最好也端正一下态度。
胡祖毅于是便三天两头往公安局那里打电话,有时打给肖叟侯,有时故意打给沈皆儒,询问工作情况,提几点非命令性质的建议。胡祖毅的苦心,肖叟侯当时还不能理解,沈皆儒不知是否领悟了,但他总算没有再在会上发表过对于驯化军犬工作不利的言论。肖叟侯是属于那种令行禁止、雷厉风行的直爽军人,他根据胡祖毅的建议,经公安局党委会议通过,迅速调整并充实了军犬驯化小组。新调整的小组,连驯导员、兽医、警卫、杂役一共有三十六人,其中一部分是从公安局警察中抽调的,另一部分则从社会上招募的具有初中文化程度的青年,还是由肖叟侯兼任组长,石啸漪任副组长,盛小牛不再给肖叟侯当警卫员,当了军犬驯化小组的党支部*。
驯化小组设党支部,这是肖叟侯想出来的主意,沈皆儒提出过不同意见。但肖叟侯说早在红军时期*就提出“支部设在连队”,后来的实践证明这对于革命事业大有好处的。军犬驯化基地相当于连编制,我们遵照*的教导有必要建立一个党支部。一番话语把沈皆儒弄了个激灵,说肖叟侯同志还真看不出,政治水平真的不断在提高啊,好吧,你已经说服我了,我赞同!肖叟侯说赞同就好,以后驯化工作事业有成时免不了给你老沈同志记一功,至于党支书嘛,我看就让盛小牛同志担任吧?这小子官迷心窍,做梦都在想着当官,这就给他一个官当当吧。我反正也不要这个警卫员了,老是跟老子抬杠,不把这狗日的打发走,没准哪天我也得像你老沈那样……嗯,你那天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哦,对了!痼疾缠身。沈皆儒根本没有想肖叟侯这个提议是否还有其他用意,寻思这个基地能否长久还难说,便点头说那就让盛小牛去当支书吧,这个同志的资历也足够担任连职了。
盛小牛对于这个任命有些意外,但他自信自己能够胜任,说老肖你看着吧,我好歹也要领导着全组同志把日本军犬给驯化成功,到时候……肖叟侯不高兴地打断道:“你狗日的真叫忘恩负义,昨天晚上还对我点头哈腰首长长首长短,还要给我倒洗脚水,我说官兵一致团结友爱坚决不让,现在一转口就是‘老肖’了,哪天再给你升一级大概就要叫‘小肖’了!另外,这驯化小组组长可是老子兼着的,怎么你小子就敢说由你‘领导着全组同志’,倒还看不出,你小子野心还不小呢!”
正说着,石啸漪来了。她换上了一套八路军制服,扎着皮带,上面挂着肖叟侯从军管会要来的勃郎宁手枪和从不离身的电棒,精神抖擞地向肖叟侯敬礼。肖叟侯说小石以后在非正规场合咱就免了这一套吧,你这妞儿转得也挺快的,才来没几天在已经适应了我们的艰苦生活,吃得起苦,又不摆知识分子的架子,工作也积极认真,你是我见到的知识分子中最好的一个了。好好干吧,以后我介绍你参加共产党。哦,介绍一下,这位盛小牛同志现在已是驯化小组的党支部*了。
盛小牛以为石啸漪肯定会惊奇一下,然后是祝贺一番,热情高点的还会当场提出入党要求。哪知石啸漪只是点了点头,祝贺、入党的话头只字不提,便把话题直接转到了军犬身上。
石啸漪提出,军犬已经在笼舍里关闭了好几天了,这于情绪、心理、健康等都会造成不良影响,因此,她想让军犬恢复活动,这也是我们跟军犬接触和交流的一个方式。盛小牛问,如果出了事怎么办?比如逃跑、伤人什么的。肖叟侯说,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把军犬关押着,就像限制军人不能活动一样,那肯定不是好道,我们当初作出这个决定也是迫不得已,为防止军犬逃跑嘛。现在从足清敏看来,逃跑问题好像不存在了,那是该考虑放军犬出来活动。不活动,我们还搞什么驯化?问题是要有针对性的安排,比如分批活动怎么样?就像看守所给人犯放风那样。
石啸漪说她也是这样考虑的,并且已经在排分组名单了,这样活动的犬少些,也便于防止逃跑。据汪二、解宝山说,那条叫河上真的白色军犬是基地军犬群的犬王,看来得考虑先把犬王控制住,这样对于其他军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犬类通常都是以犬王的行为为整个群体的行动准则的。不过,从汪、解两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估计,要控制犬王难度可能非常大,不瞒老肖说,我还真没有信心呢。
肖叟侯说犬王既然有那么大的作用,何不把足清敏立为犬王呢?那犬小子鞍前马后地整天跟着你小石,是该封它个官当当了。石啸漪笑着摇头,然后向肖叟侯、盛小牛作了解释:犬类世界的首领,按照它们从远古时代就形成的习性,应该是它们自己决定由谁当的,但这个规矩在军犬群里有了改变,因为群犬推举的首领可能未必能跟主人配合得默契,所以就采取由人和犬类共同推举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一般说来,富有经验的专家物色的首领,和群犬的选择都是一致的。基地的军犬群已经有河上真当犬王,若要把足清敏推上去替换它,群犬通常是不会认可的,这样麻烦就大了,而且很有可能会出大事。
盛小牛听后说,他妈的这军犬倒还挺有讲究的嘛,那就只好还争取河上真像足清敏那样配合我们了。石啸漪苦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信心啊。你们还不了解秋田犬的习性,这是世界上有数的优秀犬类之一……”
肖叟侯忽然眉峰一扬打断道:“那么是否可以变通一下,让足清敏当河上真的助手,这样,在其他军犬眼里,可能会以为足清敏的行为是获得河上真同意的,从而就跟着足清敏做了。不管怎样,先蒙它们一下再说吧。我就不相信军犬有诸葛亮、刘伯温那样的智谋,它们还没有人聪明吧?他妈的我肖叟侯同志要算机灵了,还隔三差五被狗日的盛小牛给蒙呢。”
石啸漪说这种法子她没有听说过,正规驯犬是不准许这样做的,但我们现在条件有限,就试试看吧,就是不知道人家河上真干不干。
跟犬王打交道,自然是非石啸漪莫属了。盛小牛提出让小石把那从英国带来的法宝借他一用,由他对付河上真。肖叟侯瞪眼道,你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老子还没敢开这个口哩,这不是什么法宝不法宝的事儿,而是技艺,你要学?那就虚心向小石同志求教。
肖叟侯非常重视石啸漪的这次行动,指令盛小牛作了周密的安排,凡是会武功或者利索点的如汪二、小许以及另外几个警卫战士都点名让到场,绳索、棍棒、枪支什么的都一一准备齐全。哪知石啸漪见了却摇头,说没有这个必要的,你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警戒搞好。至于我,请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要论凶狠,伦敦皇家大马戏团的犬不会亚于河上真的,还不是乖乖就范?如果河上真今天要发难,那也不是伤害谁,而是伺机脱逃。但通常它不会,因为它是犬王,一般情况下不会把其他军犬扔下而自己逃跑的,那还叫犬王吗?石啸漪又拿出一个犬用嘴套说,真要防咬,给犬戴上这就行了。肖叟侯拿过来看了看,觉得自己又长了一点见识。
石啸漪在肖叟侯等一群男子汉的簇拥中来到了河上真的笼舍前,掏出钥匙开启门锁,嘴里用日语轻而温柔地唤着河上真的名字。肖叟侯等人戒备十足地做好对付犬王从笼舍里突然扑出来攻击石啸漪的准备。河上真平静地望着众人,目光最后盯着的却是肖叟侯。这使包括石啸漪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从内心说,河上真最近心里最恨的就是石啸漪。如果没有这个漂亮女人,此刻它已经率领群犬回到了日本主子的身边了。一想到这一点,河上真在石啸漪出现在笼舍的第一时间,就恨不得一口咬断石啸漪的喉管!可是,正如石啸漪所说的,河上真的考虑要符合犬王的身份,要用犬王的思维对面临的形势进行通盘思考,这样,它就不得不要想到:咬死石啸漪后我怎么办?丢下群犬自顾逃跑?这不是不可以考虑,可是还有一个是否逃得出去的问题;自*?也是可以考虑的,可是眼下还没有到这个时候。这样反复考虑下来,河上真就决定暂时不采取行动,且看对方想干什么了再说。
肖叟侯见河上真神情平和地走出笼舍,大模大样地站立于众人面前,并无攻击意向,心里不禁暗松一口气。石啸漪往河上真项圈拴上皮带后,由通晓日语的解宝山对它解释带它去训练场散步。河上真没有表态,但它服从了。
在场上转了一圈后,石啸漪已经确定河上真暂时没有逃跑的打算,于是通过解宝山告诉它:从现在起,你会享受跟以往一样的待遇。河上真还是没有反应,但显然已经听懂了。
没有想到的是,河上真一出笼,足清敏就给吓得逃回了自己的笼舍,再也不敢露面。肖叟侯说,他妈的这小子一副叛徒样,哪像真正的军犬啊!小石,你有办法使足清敏消除顾虑,跟河上真和平共处,老老实实当犬王助手吗?石啸漪说,这个问题不在足清敏身上,而在河上真那里,河上真肯定在刚才见到足清敏的一瞬间表示过什么了,所以足清敏才那么害怕。要让河上真接受足清敏,那得做它的工作。这事儿我可能暂时做不了,因为我已经看出来了,河上真对我并不畏惧,要有一个使它畏惧的人才行。
肖叟侯说那我老肖行不行?盛小牛说局长你亲自出面的话,那是掉身价了,他妈的不就一个犬王吗,还要这么抬举它?这事不劳你费神了,我就行了!你也不用那么怪怪地看我,我保证不动小石那法宝的脑筋,他妈的老子一身武当内家功,还对付不了一条日本军犬?
肖叟侯心有所动,就去问小石。石啸漪说我听解宝山、汪二说过,军犬确实见盛小牛挺害怕的,可以让他试一试,但千万不能动粗,否则会坏事的。
河上真果然不敢跟盛小牛有对抗行为,犬王见识过盛小牛踢翻丙成参的本领,知道这人厉害。再说,最要紧的是河上真暂时没有发难的打算,它想通过服从新主人的假象去蒙蔽对方,这样,当需要采取行动的时候,就能出奇制胜了。盛小牛选择汪二做他的助手,先把犬王搞定了,然后让汪二去把足清敏牵来。足清敏拒绝接受汪二的指令,只得请石啸漪过去,这才勉强出了笼舍。它一出笼舍,汪二就把笼门锁上了,使其没有退路。
河上真蹲在训练场一侧,正舒服地由着盛小牛替它梳理皮毛,远远看见足清敏从犬舍出来,身子一震,盛小牛马上感到手感不对,不禁乐了:“他妈的,你还会运气行功啊,肌肉一下子硬了起来!得了得了,它管它,你管你,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河上真就这么看了那边一眼,足清敏顿时驻步,然后就想退回犬舍,却被汪二牢牢拉住皮带。石啸漪抚慰了一番,终于使它肯过来了。河上真可能听懂了盛小牛的劝告,也可能凭着犬类的直觉明白了新主人的意图,敌对情绪不再那么严重了,这才使足清敏松了一口气,在距犬王七八米处蹲伏下来,一脸卑恭地向对方表示致敬。
盛小牛让汪二拿来肉干喂河上真,又扔给足清敏一块。足清敏叼住后,马上摇着尾巴凑过来献给犬王。河上真看都不看它一眼,足清敏只好放在它面前后退了回去,河上真轻蔑地用爪子一拨就甩飞了。盛小牛说:“河上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好心好意地孝敬你,你却这样对待?这样做就显得没有教养了。汪二,再给它一次机会。”
足清敏把第二块肉干又叼过来献给犬王。盛小牛不无惊奇地发现,河上真竟然完全领会了他的话语,这回是用嘴接过来了,不过没有吃,只是放在自己面前。盛小牛倒抽一口冷气,暗忖没想到这军犬竟然这样有灵性,老子信口说了说,它就听懂了。看来,果真把军犬驯化过来了,以后肯定大有用处呢!
如此进行了三天训练,河上真终于允许足清敏在有人的情况下跟在自己后面了。足清敏认为这是盛小牛的原因,见到他时就表现出一副顺从的样子。盛小牛为此好不得意,几次三番向肖叟侯表功。肖叟侯没有想到盛小牛竟会圆满解决这个问题,不禁由衷地赞扬了几句,却乘对方飘飘然之际,顺手夺走了半包香烟。
石啸漪对于盛小牛的成功深觉惊奇,说你们共产党人真了不起啊,为表示赞赏,她竟当着肖叟侯等人的面拥抱了一下盛小牛,把这个彪形大汉闹了个脸红耳赤,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他们不知道,足清敏跟河上真的关系问题的得以解决,其实隐藏着事件隐患!
军犬基地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一幕,犬王在犬舍巡视时,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条黑犬——足清敏。尽管河上真对足清敏不大热情,但于群犬来说,这是一个认可的信号。并且,新主人开始允许军犬分组去训练场活动,这对于调节军犬的心绪很有效果。这样,一些军犬也就逐渐消除了对足清敏的敌意。
足清敏对于其他军犬的消除与否并不是十分在乎,它在乎的是足清健对它如何。所以,它每次经过足清健的笼舍时,总是非常留心姐姐对它的神态。这时,松尾留下的军犬档案已经请人翻译成中文,石啸漪如获至宝一般通宵达旦地翻阅查看,对于一些被她认为应当作为重点驯化对象的军犬都一一记录在工作笔记上,其中除了犬王河上真之外,还有平山四条犬,也有足清姐弟,凡是互相之间具有血统关系或者建立过感情的都被列入这份名单。石啸漪为此要求肖叟侯举行会议,专门布置值勤人员必须严密监察军犬之间的交往迹象并作好记录,每天晚上汇总到她那里进行分析。这样,足清敏的上述表现就及时被石啸漪所掌握,说既然这两条犬具有直系血缘关系,那就利用足清敏目前的“犬王助手”优势安排它俩多接触,争取把足清健拉过来,反正拉过来一条是一条。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认识上的一个错误,足清健脑子里动的不是跟老弟叙亲情的脑筋,而是要“大义灭亲”把足清敏一口咬死!足清健一向胆大包天,残暴成性,头脑里一旦形成什么念头,那就肯定要达到目的方才罢休,尽管犬王像是已经原谅了足清敏,但足清健还是固执地认为,这是它们的家庭问题,它要清理门户,是不必征得犬王许可的。足清健是斗牛勇士出身,精谙打斗战术,知道如果要发动攻击,那就先得分析对手的情况。所以,它对足清敏的情况进行了分析。若论打斗实力,足清敏由于是雄性犬,身体重量大,足清健咬死过犍牛,它也有同样的战绩,足清健自认不如老弟;但是,若论经验和心计,足清敏就不是姐姐的对手了,所以,足清健决定用心计来打赢这场决斗。它使用的办法很简单,当足清敏在笼舍前向它表示友好时,它作出了更友好的反应。这样,足清敏就决定在足清健出犬舍活动时主动去跟足清健接触。
这天上午,轮到小许、汪二和另外三名警卫值班,石啸漪让按照已经开始实施的方案让军犬分批出来活动,每批五条军犬,活动一小时,她拿着笔记本在现场一边观察一边记录着它们的即时表现。第二批里有足清健,它和另外四条军犬进训练场后,马上冲向器械,有限度地发泄了一番多余的精力。河上真、足清敏属于特殊对象,没有编入批次,只要训练场上有军犬在活动,它们就可以待着,活动与否由它们自己决定。当足清健出现时,足清敏就投以亲切的目光。然后,慢慢地朝器械那里走去。足清健发现老弟正在向它发出友好信号,便予以回应。这使足清敏大受鼓舞,马上奔过去。两条黑犬小别重逢,互相吻着脸庞,又像小时候那样亲热地厮缠在一处打起了滚。
突发事件,就在这亲热厮缠中发生的。足清健乘足清敏没有提防的当儿,忽然一口咬向老弟颈部!河上真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看得最清楚,因为它不明白足清敏为何忽然离开它而奔器械这边来,便下意识也飞奔过来了,来后就坐在旁边看着这对姐弟亲热,然后就看打斗。犬王打从内心深处发出了对于足清敏的赞叹:这小子,倒是有两下子的。足清敏是在自己的喉管已经置于足清健的大口里时作出比闪电还迅疾的反应的,所以,足清敏只被撕下了一块带着狗毛的颈部皮肤。
足清健一击不着,又是一口;足清敏又是一个闪躲,但脸部给咬了一口!它几乎没有一丝的迟疑,迅即投入了反攻。两条军犬展开了一场生死肉搏,河上真一下子看蒙了,另外几条军犬也愣住了,围在旁边紧张地注视着。高手对决,没有拖泥带水的,等到远处的石啸漪叫嚷着急奔过来时,决斗已经接近尾声,开始就挨了两下的足清敏失了先手,脸被咬伤,血流不止影响了视线;足清敏已经斗败,正摇晃着往另一侧逃跑,足清健在后面紧紧追赶,怒吠不已。
石啸漪奔到,一手握着电棒,一手抓着肖叟侯发的那支勃郎宁手枪,一个急冲正好插进了两犬当中,堪堪地挡住了足清健的进路。其时足清健的状况已经到了俗话所形容的“*红了眼”,见石啸漪挡道,一声低吠便径直扑了过来。石啸漪急举电棒去挡,足清健的一个前爪和电棒撞个正着,电光石火似的一闪的同时,一声惨叫,黑色军犬跌翻,电棒也脱手落地。足清健见之,原本已经认输的心理忽起倏变,忍着电击后的巨大麻痛,咬牙而起,再次扑向石啸漪!
石啸漪的另一手还握着已经上了膛的手枪,尽管她对于打枪很是陌生,但此刻即使击而不中让枪声吓唬吓唬足清健也是好的,这将为正往这边奔来救援的汪二、小许等人赢得宝贵的时间。可是,她只举了举手却又放下了,她生怕真的打死了军犬。作为一个将驯犬作为生命般重要的事业去追求的专家,她不愿意为了自己不受攻击而剥夺一条优秀军犬的生命。石啸漪的善良给足清健的攻击提供了机会,它毫不犹豫地一头撞翻了石啸漪,朝她身上扑去。
这时,跑得最快的汪二已经来到近前,却遭到一条黄色军犬的当道拦截。汪二大吼一声,飞起一脚将其踢翻。却又被河上真和另一军犬拦住,它们并不进攻,只是眼露凶光冷冷地挡住了进路。后面的小许也已赶到,见状二话不说端起冲锋枪就打!枪声响了,子弹都是射向天空的,与此同时,枪已经脱手!原来,另一条军犬冷不防从旁边袭来,一头撞翻了小许!
那边,足清健有点吃惊,因为它怎么也没有想到石啸漪倒地之后还会反抗,竟然用手枪枪管给了它鼻子一下。狗最怕鼻子挨打,一时间足清健还真有点蒙了。但它马上回过神来,倏地一口咬向石啸漪!幸亏小许已从地上爬起来,对准这边就开枪。足清健一惊,稍一停顿,又被石啸漪砸了一枪柄。石啸漪在这等重危关头,想到的还是军犬,竟然大叫“不要开枪”。这给足清健提供了再次进攻的机会,一个蹿跃,对着已经坐起来的石啸漪的颈部咬去!就在这时,枪声响了,足清健在即将咬到目标的一瞬间被子弹击倒!
这是一颗左轮手枪的子弹,开枪的是肖叟侯。
肖叟侯是和沈皆儒一起过来的。沈皆儒的肺病经治疗已有好转,他很惋惜之前为治病而花去的时间,这些天就拼命工作。肖叟侯看着觉得不行,劝老沈适当注意休息,他哪里肯听?肖叟侯于是火了,说狗日的老沈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让我为自己考虑?他妈的你撑不住了一住院,公安局这一摊子工作还不都压在本局长身上?老子虽然是共产党员,但不是铁打的,也是爹妈生的肉身,折腾得起吗?停下停下,陪咱老肖去散散步。沈皆儒无奈,只好苦笑着被肖叟侯拉出了屋。出了后门,发现是往军犬基地方向去的,忽然恍然:又上当了,这哪里是对我老沈的关心,分明是陪他走一趟嘛!
这一走,就有了肖叟侯果断开枪从犬口救下了石啸漪的一幕。
石啸漪被救下后,一个翻身扑向足清健察看生死,嘴里还在连声质问“是谁开的枪”。肖叟侯上前道:“是老子打的!英雄救美,自古就有。你不说一个‘谢’,反倒还要追究责任似的,这倒从来不曾有过的!”
石啸漪也不接嘴,一边让汪二把放在场边的药箱拿来,一边已经在检查足清健的伤口了,还一迭声叫着让把已经不能动弹的足清敏抬过来。
沈皆儒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说,这样不行的,出了人命怎么办?肖叟侯没有搭理他,正大声责骂着小许和其他两个警卫,汪二也被带上了。
盛小牛那天轮值夜班,事故发生时正在公安局宿舍睡觉,等他听说后赶到基地时,石啸漪已经处理好两条军犬的伤在做记录了。盛小牛冲进门,见石啸漪平安无事,这才手抚胸口,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哦——小石,吓死我了!你没事吧?没事吧?”
肖叟侯在一旁见了,不禁啧啧称奇:这小子这副激动样,老子从没见过哇!想当初老子被那小鬼子打了一枪送后方医院时,这狗日的也没有这副样子啊!不对啊,别是这小子看上这漂亮妞儿了?
后来回想起来,肖叟侯对于爱情的理解和感觉,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足清健、足清敏双双负伤,两犬的伤势相差无几。足清健虽然挨了一枪,但子弹击中的是右前腿靠近身体的位置,那个部位肉厚,并无大碍。这对姐弟有幸撞在石啸漪手里,是石啸漪回国后治疗的第一对象,使用的是她从英国带来的药,效果极佳。
可是,七天后当足清健的伤势开始痊愈时,它却突然拒绝进食了。石啸漪特地为它准备了瘦肉、鸡蛋和牛奶,但送到它面前它却闻都不闻,强喂,就甩着脑袋把容器弄翻。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崔民光奉沈皆儒之命前来基地调查这起事故,看到石啸漪精心护理受伤军犬的情景,深觉吃惊,把肖叟侯悄悄拉到一旁问,这妞儿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着,怎么把狗当亲爹那样侍候着。肖叟侯板着脸道,崔民光你狗日的听着,走进基地,必须称老子这些四条腿的部下“军犬”或者“犬”,不能称呼其他,这是本基地的规定,如有违反,那对不起,老子要执行军法的!
崔民光也是行伍出身,跟肖叟侯也算熟人,当下便说好好好瘦猴我就依你的办还不行吗?咱言归正传,谈这起事件的善后问题,这条军犬学它的日本主子,思想顽固,立场反动,现在又想当皇上似的让人给侍候着,我的意见是不是考虑把它给宰了?他妈的老子刚到这边来时听说有个军犬基地,还以为天天有狗……哦!犬肉吃哩!没想到让你瘦猴一个主意弄得他妈的连个“狗”字都不能说了!现在这犬自己不想活了,那你还不成全它?趁早下手,肉肥啊!
肖叟侯说,他妈的原来你小子假公济私,调查事故是假,盘算吃肉才是真!你的公事办完了没有?给我滚!
但崔民光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自有一套章法来达到自己想达到的目的。下午他又来找肖叟侯了,说关于停止治疗那条军犬而将其改善伙食的事儿,他跟沈皆儒、武家煌等人都通过气了,还给军管会胡主任打了电话,大家一致赞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老肖你不忍心下手,我就让人把它拉出去悄悄解决了。肖叟侯知道崔民光从来不搞虚言假语一套,寻思这事儿倒他妈的还真棘手啊,坚决顶吧,为一条不知能不能治好并且恢复的惹事军犬跟大伙儿翻脸是否值得?不顶吧,足清健的命就没了。老子现在总共才20条军犬,少一条就是一条,又不像独立大队那样可以补充兵源的,再说这军犬比他妈的日本鬼子还难对付,一不留神就要出事,还不知如果把足清健给解决了是否会引起啥严重后果哩!还有,怎样做小石的工作,她把军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跟她说要把足清健给宰了送进大伙儿的肚子里,还不知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盛小牛在门口探头探脑,肖叟侯脑子里如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一声大喝说你狗日的进来就进来,鬼鬼祟祟的打的什么主意?盛小牛满脸愁容地说,局长你得去劝劝小石,她在军犬身边已经守两天两夜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呀!肖叟侯说你狗日的以前给老子当警卫员也没有这样用心啊,听说你为了这事儿还要动手打人,小许、汪二他们都算上账了。不过,小牛你这份革命感情我看还是好的,上回我去见陈司令员时,他就教育我,*在延安说过,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小石这样为了工作不注意身体,是得劝劝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本钱还做得成啥买卖?正好刚才政治处崔主任也跟我谈到关于足清健的问题,说要把那犬宰了,我想这倒也好,这正好让小石得到了解脱。
盛小牛脸色倏变:“局长你已经同意了?”
“还没有正式点头。小牛你知道,本局长最讲究的就是组织性纪律性,共产党员不讲这两点,还谈什么革命?见鬼去吧!”
盛小牛用看稀罕的眼光盯着肖叟侯,暗忖你姓肖的最讲究组织性纪律性,那不是见鬼了?他毕竟跟着肖叟侯当了四年多警卫员,熟悉其思维方式,断定必有花头在里面,于是压下了想发作一番保住足清健的念头,问局长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肖叟侯露出狡黠的笑容:“他们要宰,就宰去吧。不过,基地是我当家,军犬原是日本鬼子的,现在已经是八路军的财产,不是我肖叟侯的私人物品,所以,得办个手续。小牛,你跟着武当山道士学过几个字的,现在给咱写一份报告!”
盛小牛不知肖叟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像以前当警卫员时一样,照办就是,准备好纸笔后问怎么写。
肖叟侯口述:“党委沈*,两点——基地有一军犬闹事负伤,态度恶劣,狗日的还闹绝食!驯化小组经过讨论,考虑到沈政委身体虚弱,而狗肉是大补之物,所以请求同意将该犬宰了让政委补补身子,积累本钱,做好革命的大买卖。如果政委肚子小吃不了那么多的,剩下的就由其他同志解决,井底里放糖——甜头大家尝。下面给写上:军犬驯化小组,年月日。”
盛小牛不解:“这是第一点,还有第二点呢?”
肖叟侯也不解:“不是已经说完了吗?哪里那么多屁话?老子这样写已经抬举他狗日的老沈了!”
盛小牛念道:“党委沈*,两点。”说局长你不是说得很明白的吗,那就还有一点。肖叟侯恍然大悟,说你小子真叫做狗肉一块——上不得台面,那两点是一上一下点在沈*三个字后面的。盛小牛这才弄懂,说原来那是标点,叫什么号我忘记了。局长你真是没文化,连这都说不清楚!提醒你一下,抗战胜利了,该好好学习文化了,基地有现成的老师,小石就是,跟她学上几个月就能跟人家掉文袋了。
情况还真如肖叟侯所估计的,沈皆儒一看报告,马上说不宰军犬了,他妈的这变成是为了给我补身体而宰的哩,老子从来不搞特殊化的。偏偏肖叟侯却不肯了,说我们其他人等着吃狗肉口水流得够长的了,你老沈一声不行就不宰了,那不是开玩笑吗?不瞒你说,我连大料都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胡搅蛮缠把沈皆儒弄得头昏脑涨,说不行就是不行,不但这次不行,以后也不行,只要我沈皆儒在位,不管哪种情况不管哪天一律不行!肖叟侯假装失望,愣了愣问老沈你这话是私下说说吧?沈皆儒拍案道,我沈皆儒一向光明正大,从来不在背后搞一套,这个决定,我要在全局大会上宣布的!
肖叟侯忍笑走出政委办公室,心里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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