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甘宇一脸轻松
02漫长的等待
妈妈说,甘宇获救,靠他的毅力,靠幸运,更靠所有人没有放弃
就在甘宇获救的前两天,一个亲戚把奶奶接到县城里散心。在公园里,亲戚看到一片嫩绿的小草宽慰奶奶,说他饿了可以吃草,山上那么多草,一定有可以吃的……那草宇儿能吃吗?奶奶停下来,拔了一撮草放在嘴里,慢慢地嚼,草是清香的,但嚼起来是苦的,越嚼越苦。奶奶咽不下去,又吐了出来。
地震后,甘宇在9月6日给母亲陈为淑打电话报了平安,之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在广州打工的父亲甘国明一直在等儿子的消息,直到在新闻里看到罗永获救,甘宇还困在山里。他再也坐不住了,9月10日一早坐飞机到了重庆,再回家接上妻子,包了一辆车,请上两个亲戚开车一同赶往泸定。
甘宇所在公司的其他员工撤出来后,在泸定县城租了一处房子。甘国明夫妻俩过去后跟他们住在一起,每天打听搜救的消息。他们把地图拿出来仔细研究,每天看天气预报,分析甘宇可能选择的逃生路线,站在路口望着重重的大山……
陈为淑有时候想,儿子会不会突然就走了出来,出现在她面前喊一声“妈”。他们每天打探政府、公司的搜救情况,带着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无人机发现疑似有人躺在山坡上,但后来进一步证实,那只是一截枯树桩。有消息称,发现有人在山上采摘野果吃,最终核实,只是在山里挖草药的当地村民……
搜救一直在进行,就在甘宇被倪太高发现的当天,堂哥和民间救援人员还在朝着猛虎岗的山上搜寻。陈为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甘宇获救,靠他的毅力,靠幸运,更靠所有人没有放弃。
那段时间,爷爷奶奶只有在家等消息。老人用的老年手机,他们获取信息的方式只有靠卧室里那台旧电视。电视一直开着,七八天没有关过,看中央1频道、13频道,又看四川台,生怕错过了任何信息。奶奶睡不着,刚打个盹又猛然惊醒,她不停地唤着“宇儿”的名字,“那段时间至少唤了几千遍”。
饭也吃不下,有亲戚来给他们煮,她只能勉强喝半碗汤。心痛得喘不过气来,整个腰也跟着痛。奶奶说,甘宇失联的那些天,她瘦了12斤,爷爷瘦了8斤。她至今还在吃药,有时候心里还隐隐作痛。
↑10月10日上午,甘宇去镇上剪了头发
03噩梦和希望
“这段经历是黑暗的,恐怖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又给予自己力量。”
10月10日早上,幺爸上完夜班从大竹县城赶回来,开车送甘宇去镇上剪了头发。甘宇说头晚在家里睡得很踏实。但奶奶说,甘宇还是说了梦话,梦见在山里迷路。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甘宇一直睡不好,常常要凌晨一两点才能入睡,早上天没亮又醒来。被困山里的紧张和饥饿还会在梦里出现,惊醒过来有些恍惚,然后确定已经获救。
关于被困山里的那段记忆,甘宇说最开始那几天很恐惧,甚至有些绝望,但后来反而不会想那么多了。他已记不清身体怎么受了那么多伤,肋骨有时候隐隐地痛,双脚和腿就是麻木的。
当初他跟罗永准备一起走出去,但9月7日他实在走不动了,让罗永先走,自己选择在原地等待救援。他等了3天,救援队伍还没来,他担心罗永会不会也遇难了。甘国明了解到,罗永9月8日早上获救后,因为天气恶劣,直升机无法起飞进入山谷,直到9月11日救援队伍才赶到罗永与甘宇分别的地点,但那时甘宇已沿着河道往下游走了。
甘宇原计划顺着河道走到公司驻地,寻找食物,给手机充电。他走了一段,但河道水流太急,他无法蹚过去,并在河里摔伤了肋骨。他只有返回来,往山上走,罗永跟他说过,往山上走可以到达猛虎岗,那里有一片草原,穿过草原,就有一条公路,那是以前伐木场修建的。
往山上走的时候,甘宇找到了野生猕猴桃,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那两天他摘了很多猕猴桃吃。然后继续往山上爬,没有路,全是悬崖峭壁。有时候爬着爬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脚下就是悬崖。黑夜里风呼呼作响,他不记得时间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睡了一天……
他终于爬到了山顶,找到了那片草原,但他却没有找到草原边上的路。周围都是密林,他沿着草原边走了两三圈,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他能看到草原上的牛羊,却看不到一个人。他在山上等了两三天,直到遇到倪太高。
获救后,他打开手机,全是亲人、朋友、同学发来的关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挨着回复。他也留意到网上关于自己的新闻报道,以及网友的关心和鼓励,他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获救会有这么大的社会反响。他的抖音账号至今只发了9个作品,以前只有几百个粉丝,如今已经10多万了。
回到家里,他说准备一边休养一边看书,准备参加11月份的一级建造师考试。
面对红星新闻记者,甘宇说,这段经历是黑暗的,恐怖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又给予自己力量。“我面对了那么多困难都坚持了下来,我会更加坚强地面对以后的生活”。
↑站在甘宇屋后的大石头上俯瞰村庄
04熟悉的村庄
甘宇记得,十二三岁就帮家里干农活,也常常帮着照看弟弟妹妹
屋后是一片巨大的连山石,斜坡往上是一片树林,穿过树林是一道几十米高的陡崖。几十年前,甘家就住在陡崖下面,因为山体滑坡,他们把房子搬到了现在这里。
爷爷说那是1980年,搬过来后先修了一栋低矮的瓦房。10年后又修了现在这栋两层的楼房,地基用就地取材的条石垒起来,砌墙的青砖是自家挖窑烧的。爷爷计划很周全,两边的屋子分给两个儿子,中间的屋子留给自己。
那时刚满20岁的父亲,在房子修好后就去广东打工。甘宇出生后,1岁多就交给了爷爷奶奶带,父亲和母亲继续打工。10岁那年,甘宇又有了弟弟,弟弟仍然交给爷爷奶奶带。加上幺爹的两个孩子,爷爷奶奶要照看4个孩子。
爷爷奶奶还种了一大片地,养很多头猪。甘宇记得,十二三岁开始就要帮家里干农活,割麦子、收稻谷、掰包谷……他还常常帮着奶奶照看弟弟妹妹。
村里的幺奶奶说,跟村里其他孩子比起来,甘宇小时候很踏实,在长辈面前很懂礼貌。甘宇失联的10多天里,幺奶奶也跟着奶奶哭了好多次。
父亲是严厉的,虽然在外打工,但一直关心着儿子的学习,“只看结果,考不好拿话来说”。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的甘宇,跟父亲有一种疏离感。
10月9日晚上,在院坝里的父亲滔滔不绝,甘宇就坐在奶奶的房间里默默地看着电视。奶奶说,这么多年过来,甘宇从未给他们讲过工作辛苦,也没讲过工作的环境,“他总是报喜不报忧”。
父亲很得意,读大学的时候,甘宇每年拿奖学金。毕业后又考了很多专业上的证书,“孩子很努力,这方面我一点不操心”。
小时候,甘宇喜欢在屋后的石头上玩梭梭板,找一杈树叶垫在屁股下面,然后从山坡上一直滑到屋檐下。他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一起奔跑,那段童年的记忆无忧无虑,特别开心。
傍晚时候,沿着屋后那块石头爬上山顶,可以看到整个村子,以及村子里那口池塘。村子静悄悄的,这是甘宇熟悉的村庄和夜晚。
红星新闻记者 杨灵 张杨 摄影报道
责编 唐欢 编辑 潘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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