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收音机往事
我出生于1977年的河北农村,那时文革刚刚结束,农村还很贫穷落后,百废待兴。那时普通农家是没有收音机的。我幼年模糊的记忆中记得,每家每户正屋墙上都挂着一个神秘的小喇叭。每天早上固定的时间,家人一边端着饭碗,一边侧耳听着“新闻与报纸摘要”节目,算是打开了一个接触“党的声音”的窗户。我一直对这个黑乎乎的能发声的小盒子很好奇。印象中曾垫着脚(或者踩着被窝卷)偷偷取下过,估计一心想搞清楚说话的小人藏在了何处?翻过面来只看到一个连着线的小喇叭,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后来好像因为挂不回去还挨了爹娘的骂。
我上小学时候,家里买了一台台式中波收音机,摆在房间最显眼的柜子上方,端正摆放,小孩不能随便动的。这台收音机是我家那时唯一的信息来源和娱乐中心。我记得上下午都要准时收听“小喇叭”节目,“滴滴答,滴滴答,小喇叭开始广播了……”,现在还能在耳边响起。孙敬修爷爷讲孙悟空的故事,那真是百听不厌。“小喇叭”上下午节目是重复的,但是我上午听了,下午还要听,还惹得姐姐和妈妈不满。后来刘兰芳的《岳飞传》风靡全国,国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农民下地干活也要携带笨重的收音机,唯恐错过一期。街头巷尾谈论的也是岳飞、岳云、牛皋、秦桧、风波亭。它的流行程度有可能超越了电视剧《西游记》、《还珠格格》,甚至电影《少林寺》。我上五年级时俺爹购买了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收音机曾经的C位被电视机取代,收音机退守柴房,后来不知去向了,一个全民收音时代终结了。
大概90年代,我上初中时偷偷买过一台袖珍晶体管收音机,不记得牌子了,在村子里的小卖部买的,价钱不超过10元钱,当时已是“*价”--耗光我的零花钱。夏天一家人在平房屋顶上乘凉,我耳侧放着那台珍贵的收音机。收音机只有一个中波波段,由于在农村,电磁环境很好,拨动收音机旋钮可以收听不少电台。日语、韩语的中波电台很多,省台、地区电台就更不用说了。记得收到过良友电台,讲福音的,后来才知电台在香港。我虽然不懂宗教,但是粤语普通话的发音还是留下深刻印象,因为它不同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风格。也偶有收到台湾的中央广播电台,被我爹提醒不能听,这更加激发我的好奇心,偷偷摸摸听过几次,也没感觉什么大不了秘密。不记得收到过米国之音,但是偶然收听过“莫斯科广播电台”洋腔洋调的安德烈的声音。当时并不懂得记录广播频率,所以收到什么电台具有偶然性,如再次收到,纯属巧合。当时我记得把耳朵贴近扬声器感觉很蓬蓬,想过如何可以获得捂住双耳听双声道立体声的方法。可惜当时没有耳机,可能那台收音机连耳机插孔都没有,听立体声的愿望终未能实现。
有一件事也是发生在我小学时期,邻家叔叔告诉我以前村子里有一台不用电池的收音机,只需要接天线和地线,戴上耳机就可以收听。不需要电池就可以收听广播,我严重怀疑它的真实性。而且当时一号电池是很费钱的,收音机不响了,扣出电池还要用钉子打几个洞往里面灌入盐水,用蜡仔细封好,期望再次获得电能,结果往往很失望,该没电还是没电。初中物理课已经学过能量守恒知识,知道没有能量推动不可能发出声音。我叔也不能解释其中缘由,更让我坚信他记错了,那种类似“永动机”骗局的收音机是不会存在的。后来我才知道,应该是村中某能人手工制作的矿石收音机,利用矿石调谐和高阻耳机收听中波强台的。电磁波和收音机的原理太奇妙了。
1994年我考上高中,学校为了训练学生英语听力,统一购买了一种不带天线的黄色塑料盒子接收器。这个接收器不能接收广播节目,只在每周一、三、五英语早读时,学生们戴上耳机才能接收学校广播站发射的英语听力。播放的内容跟教材是配套的,至今想不明白学校广播站是怎样做到分年级播放不同内容的。莫非每个年级一个频率?还是别的什么方式,那就不懂了。学校操场上拉有很多条铁丝,方便学生晒晾衣服被子的。一天终于有同学发现把这台小盒子挨近铁丝,就可以收到本地的中波电台。消息一经传出,同学们跃跃欲试。所以在1994年晚上某高中晚上不少同学聚集在操场边,一个个挨着铁丝带着耳机,不要惊讶,他们在享受广播。那个小盒子我打开过,就是简单的电路,几个电容和线圈,后来小盒子也不知去向。想来应该在我老家某个角落那个上了锁的我的秘密抽屉中吧?最好的保密工作,就是设置密码的人忘记了密码,就像我郑重其事的锁上抽屉,结果丢了钥匙。我想:抽屉内的物件获得了绝对的安全。
上世纪末我上了大学,一舍友拥有一台德生R-909收音机。晚上我们宿舍哥们吹牛、大声吃泡面时,多见到他戴着耳机安静的收听广播。当时《读者》杂志的封面、封底经常会看到德生收音机的广告。看到过多次,但是似乎没有财力购买一台,可能在忙着学业或者恋爱吧。我大学上的中文系,有英语系的哥们人手一台小三洋单卡收录机,很是让我羡慕。小三洋不仅可以听磁带,也能听广播,接收效果还不错呢。我多次借得哥们的小三洋听广播。一次通过宿舍电话拨通当地电台“点歌台”节目,给兄弟点了一曲悲伤的《祝你一路顺风》,还用小三洋录了音。第一次在广播中听到了自己的带有严重方言的普通话,自我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良好。
21世纪初我开始了教学工作。一次偶然在小电器商店看到了一台德生的MS-200。可能我为上面文字“专为边远山区、海外作业者设计”所吸引,认为它的接收性能会超强,再加露在外面硕大的喇叭,以为音质会蓬蓬。于是欣然购买一台,接收效果很让人失望。这台机器性能平平,只有中波和短波两个波段,短波比较拥挤,无调频波段,方明白这款产品真的是为“边远山区和海外作业者”设计的,而且只为他们设计,定位可谓极其精准。这台机器算是我记得牌子的第一台德生机,现在估计也很难买到全新的了。
2002年我离开家乡来到河北省任丘市任教。学校开在了一个乡下村子里。课余生活除了同事们结伴穿村过巷遛弯,就是喝酒聊天。空余时间多了,又猛然想起了收音机。一个周末我骑着珠峰125摩托车去了华北油田最大的商场。当时收音机专柜在一楼(现在商场卖化妆品、珠宝的黄金位置)。映入眼帘的应该是德生专柜。这是我除了《读者》看过照片,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德生BCL-2000真机,第一次亲手摸到了德生PL350(橡胶油版本,没有老化前亲肤,手感极佳),在当时,这两台对我来说都是“眼馋买不起系列”的。几经衡量我购买了一台德生R-9710,好像花了160元。当时是2002年,我的薪水不足3千,拿出160元买一台收音机还是有一点奢侈的。记得我兴冲冲的把收音机买回学校,爱不释手,还用透明胶布包了膜。之后收音机这个词在我的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我还在宿舍楼上拉了一条长线,在宿舍门口绕了一个圆盘状线圈,以至于让敏感脆弱的老师向校长举报我偷偷安装了“摄像头”。在我的影响下,我有不少学生和同事购买了收音机,宿舍管理一下变得“So easy”,宿舍一熄灯,学生们就乖乖躺在自己床上,戴上耳机收听广播。我想我可爱的学生们也许会把听广播当成他们难忘的高中记忆吧。
这个时期,我知道了一个专业的收音机论坛---“广播爱好者论坛”(简称:广坛),由于那时我没有个人电脑,上广坛不方便,只在电教室上过几次。记得那时还央求过计算机老师下载打印过短波时刻表。那时听的最多的节目是德国之声DW(每周的听众来信必听,还参加过有奖竞猜活动,得到过几件德国队的T恤,那时最想得到的是短波收音机,特别是索尼的,可惜没有得到过。这可能是我购买索尼比较多的原因之一)、法广,NHK,偶尔也听澳广,加拿大。记得一个 “传播真正的生命和真理”的澳洲宗教电台,主持人讲电台地址在澳洲昆士兰州的布里斯本市“黄金海岸”,这个名字就叫人神往啊。周末下午经常收听小关和红苹果的“红苹果乐园”节目。那时还可以通过手机短信和主持人互动,1毛钱一条,话费花了不少,也获得了很多的乐趣。这个“红苹果乐园”节目,开头会播一个片头:一个外国老男人说洋腔洋调汉语的声音(扮演的应该是耶稣)“孩子,你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一个扮做牛顿的孩子作了回答,内容大概是我在红苹果乐园。外国朋友说汉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腔调让人忍俊不禁。后来电台的工作人员来北京出公差,说是跟某个公司谈音乐版权问题,我还专门去北京和主持人见过面,一起吃了饭,相谈甚欢。席间我提到了这个片头,说这个对话有点不合逻辑。结果那个女主持人说,那是她想了很久的创意,当时那个尴尬啊。后来这个电台缩减成本改为网络播出,后来我生活也是颠沛流离,也就慢慢的失去了联系。曾经“红苹果乐园”的水果们和主持人们(小关、红苹果、Ada姐姐),你们现在过的还好吗?我很怀念你们。
2006年我开始北漂。学校在京北昌平区,京密运河畔,广播收听条件还是不错的。工作之余听广播对我来说是一种很惬意的放松和消遣方式。我的同事路辉拥有一台德劲1102收音机。此机刚推出不久,我借来把玩过,功能全面,确是一个好机,由于价格因素(我也不知购买渠道)就没有购买。今天我跟路先生关于这台1102还聊了一会儿天,他还记得,就是感觉不怎么好用,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真是暴殄天物啊。这时网络开始普及,我拥有了手提电脑,每天上广坛成了习惯,这个习惯维持了广坛关闭。多年来我陆续在广坛等地购买了梦寐以求的德生PL-350、德生PL-550,还购买了当年大火的乐信2100。当时有一个同事的朋友借宿在我的宿舍,看到乐信2100大为惊奇,惊为神物。看来收音机真的离开大众视野很久了。
还有一台收音机印象非常深刻,那就是德劲1121。当时MP3还是新鲜玩意,这台收音机竟然开创性的整合了MP3功能。利用收音机的大喇叭外放歌曲声音真是大呀,不是音质多好,而是声音足够大,大到可以塞满整个楼道。我一边在水池边哗哗的洗着衣服,一边惬意的听着MP3歌曲,巴适又享受!期间我还购买了港叔出售的根德音乐男孩、德劲1103等不少机器,现在还在我老家车库里架子上存放着呢,不知是否还能开机?
至2016年我北漂整整10年,有幸通过“广播论坛”认识了很多收音机爱好者,有幸参加了“北京广播爱好者成立”的活动,认识了将军罐、BJSD、王杰、尼摩船长、老罗、铁蛋等坛友,参与了北京牡丹收音机的一次交流活动。那次活动有幸遇到极典老总、猫王音响创始人曾德钧先生,曾总谦虚温和,穿一个军绿色马甲,马甲口袋里插一台口香糖大小白色苹果播放器,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值此很想向曾经的广坛坛友们致意:“烂木头”“恶霸”“xyz小姨子”“墨子朱”“五角星”“长三角大夫”“大禹”“任天鸿大侠”……大家别来无恙,一向可好?您们还玩收音机吗?我们曾经在广坛的时光,不绝于“耳”的“我耍了”“我要了”“帮顶”“无修无磨”“义捐”“跟风”“世华无协”“亲嘴”“排队要”……这些黑话,想来不胜唏嘘。“广播论坛”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我如此怀念?如今广坛已不复存在,“我是港人”港叔已经作古,周炼(xyz)已潜心修佛,铁蛋已成为股市高手,将军罐带着父亲全国巡游,潇洒依旧……我们青丝已经变成白发,只有满满的回忆还在,广坛里面凝固了我们共同的年华啊……。
2016年我离开北京来到一个“好地方”--无锡,学校在京杭运河左岸,惠山古镇旁,工作闲暇时收音机依旧是我最重要的伙伴。这一时期我只购买了几台小机器:德生PL210(3台),德生9700DX(2台),无锡的湖光山色(太湖、惠山、蠡湖、鼋头渚、惠山古镇)让我留恋其间。钱钟书故居、阿炳故居、薛福成故居、无锡博物馆、荡口古镇、灵山胜境……让我有点乐不思蜀。
2019年我来到六朝古都--南京,学校位于长江畔燕子矶附近。教学闲暇时,我又想起遗忘已久的收音机。以前德生大蛤蟆这类高端机器想都不敢想,3500元买一个收音机简直太败家,现在还是觉得太贵。但是一旦勾起曾经的梦机,仍不免牵肠挂肚。这几年我陆续进了索尼 SW55、 SW77 、9700GR 、2001D 等机器,买了山进909X,松下RF-888、RF2200等一批机器,时常取出把玩不已,乐此不疲。累了看看收音机,心情不好摸摸收音机,心情就会慢慢变好。收到好货兴奋不已,也想分享给百度吧友听听,仅此而已,不喜不悲,安乐从容。
这几年有幸通过网络、抖音、头条等不同渠道聆听几位老师的教诲,让我收益匪浅,特别是嘉兴丁丁头老师、收音机评论译介老师、不休的老休老师,他们的专业精神令我感佩不已。今日有闲暇,把我和收音机的这段缘分写出,谨为纪念这段过往,缅怀逝去的时光。时光还在,山高水长,彼此珍重吧。
我是广坛小龙Xhl9870
2022年11月16日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