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在城市边缘
——某一时段的心灵独白
作者：苏银东
于小城边缘的一隅，独自面对清贫寂寞的时光，已经很久了。
想想，确实很久了呢。
不知不觉间，时光的脚步已经跋涉过多少日子了！早已习以为常，对于日子流水般的流逝，便再也没有了感觉。每天每夜追随着工作与生活琐碎的脚步，跋涉着，似乎麻木了，忘却了生活本真的面目。
偌大院子里，空旷寂静。寒夜太冷。有时深夜醒来，周围一片宁静，没有什么声响。偶尔听见风刮过窗棂、刮过大树、刮过屋顶的声响，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迅疾恢复为无边的寂静。凝望窗外透进来的点点落寞的星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倏然而至，涌上心头，那样强烈地抓住我的心。
那夜，太安静了！那是死一般的宁静啊，宁静得让人甚至忽略了它的存在。梦中恍恍惚惚，不知自己置身何方。窗外，一丝风，一滴雨，一声雷，甚至汽车的嘈杂、附近酒楼飘过来的歌声，都没有。
每每那个时候，自己对于生命，以及生命的意义，甚至都产生过疑问：独自漂泊异乡，忍受许多不为人知的清贫与孤寂，就是为了生命中那个不泯的梦想吗？
而那梦想，影影绰绰，还在未知的远方。
记得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同学，在一首诗中曾经写道：漂泊久了，就无所谓孤独。此情此景，感同身受。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让我习惯了在寂寥无人的深夜，读自己清净消瘦的身影，读自己惘然无助的心绪，读自己孤独无依的情感。寂寞的星光下，形影相吊，总能感觉到心底沉甸甸的惆怅，那样清晰。
雨打窗棂的夜，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外边扑飞，“唰唰，唰唰”，打在柳丝，打在草尖，打在篱笆墙上，轻柔如棉，细腻如锦。细雨笼罩下的夜晚，更加静谧无边。
在床头，我轻轻展开一本倾慕已久的好书，斜倚枕畔，慢慢读来，就像与情笃好友共品一杯清茶，自有清幽舒雅在其中。点数寂寞的日子里，早已习惯了与书为伴，与那些不朽的文字对话。走进书中，走近那些人物，我无疑是充实的，我走进了另外一个缤纷世界。那个世界里，有风光旖旎的景色，有扣人心弦的情节，有伟岸或渺小的人物，有高尚或猥琐的心灵，也有独到的领悟与见解……它们像一束束光，照亮我心灵，启迪我思想，使我豁然开朗，大彻大悟。
窗外，微风携细雨窃窃私语，一缕淡淡书香在安静的灯光下氤氲开来，更加重了夜的那份宁静与惬意。读着读着，仿佛已经走进了书中，走近了书中的情景和人物，不自觉中浸润于书香之中了。一份不可言喻的洒脱与陶醉，渐渐膨胀起来，像气球越飘越高，像微醺酒香越来越浓，像轻盈的雪花自天宇静静落下，越来越曼妙……那种因读书而来的美妙境界，竟然如此令人神往。
在这个喧嚣躁动的小城里，或长或短、或炎热或寒冷，或完整或残缺的每一个夜晚，喧嚣过后，竟然还有一帘帘灯光，是为一抹书香而亮着的。而我的灯光，就是这其中的一帘。这样想着，不仅为自己几分高雅闲适，莫名激动起来。
王维曾在诗中感慨：独在异乡为异客。小城里，钢筋混凝土构建的高楼大厦，一座座冷峻林立，其间穿行着一张张面孔的冷漠，行色匆忙，似乎感觉不到一丝暖色调。作为“异客”，我像一只背着重壳的蜗牛，背负着心中所谓的理想与未来，与芸芸众生一起，每天行色匆匆，疲惫也不敢言累。我早已明白，其实自己未曾拥有这份浮华中的一根草芥。我只是一叶无根的浮萍，飘荡在城市的汹涌之中，随波逐流，不知命运之船将自己载向何方，而自己却无法左右……
昔日同窗偶尔一声暖暖的问候，短暂的交谈，甚至是街头匆匆掠过的熟悉的身影，又让我信心无限，陡增前进的力量——我的朋友们我的同学们，其实离我都很近，我越来越近地越来越真实地融入了他们，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这个小城的早晨清澈安宁的阳光，照耀着他们，也同样照耀着我，我们共同享受、沐浴着洒向小城的那缕阳光的抚摸……
夏夜，细雨飘飞。远处蛙鸣阵阵，虫鸣啁啾，蝉鸣悠扬，时断时续，也能隐约听到来自远方田野茂盛的庄稼的拔节声。“咔咔，咔咔”，那种短促而清脆的声响，在我听来，简直不亚于天籁之声。
曾一味想逃离庄稼地，逃离那种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卑微；此刻又如此亲近庄稼地，亲近庄稼地的质朴、谦逊和飘扬的芳香。人，有时就是这样矛盾着的。
在这知时节的好雨里，满坡茂盛的庄稼该是多么滋润多么自由多么张扬地伸展着腰肢啊。鬓角染霜、瘦弱苍老的父亲力挽瘦牛在田间躬耕么？步履蹒跚的母亲又在忙碌着灶上的炊烟么？憔悴的妻子在哄着睡在怀中的幼儿么？好想，用我年轻有力的臂膀去挑起他们不堪的重负；好想，在飘雨飘雪的日子里，坐在热炕头跟他们说说亲密无间的话语；好想，永远做他们的顶梁柱和庇护神，让他们安享幸福和快乐……简单的幸福不曾拥有，不能给予，而我却义无反顾选择了漂泊流浪、选择了孤军奋战、选择了证明自己。
独立小城边缘，无人喝彩。
无人喝彩的小城里，我分明听到了来自远方的掌声。
（遥想20多年前，独自蜗居小城一隅，为理想而拼搏，等待命运的安排。在每个安静的夜里，思绪便汹涌而至，于是便有了以上感慨。）
Annie Spratt/Photographer
作家简介
苏银东，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无棣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选刊》《西部散文选刊》《诗选刊》《前卫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散文》《齐鲁晚报》等。著有散文集“炊烟三部曲”《又见炊烟》《梦里炊烟》《炊烟依依》，报告文学集《回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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