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都老少的御寒利器是烘笼和“抱鸡婆”鞋
陆离/文 崔兵/插画
“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没有空调暖气,没有大型烟火,也没有春晚直播,老成都的冬天怎么过?成都市档案馆保存了一份1945年的“四川省会警察三十四届春节同乐会游艺”节目单,罗列了戏曲、扬琴、口技等11个节目,其中传统戏曲除京剧《群英会》、评剧《狄仁杰》外,其余6个都是川剧。有川剧名角天籁表演的《放奎》,李德才的四川扬琴,曹炳昆的口技,曹宝义和戴质斋的双簧……规模虽不大,但节目仍然丰富多彩。这也让人好奇,那时候老百姓是怎样过冬迎春的呢?
烘笼铜炉 御寒取暖
成都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城市的温度低,但由于四川盆地潮湿的气候,阴冷的寒意依旧让人直打哆嗦。对老成都的贫苦人家而言,冬季御寒的不二法宝就是“烘笼”。所谓烘笼构造简单,外面是有提梁的竹篮,里面是土陶或者黄泥制的瓦钵,瓦钵中装着未烧完的炭渣。这种取暖用具在中国各地都有,成都人把竹编的叫烘笼,南方人则把铜制的或铁制作的叫火熜。
每逢冬季,男女老少,人手抱着一个烘笼。小的烘笼暖手,大的烘笼暖脚。烘笼虽然构造简单,制作却颇为讲究,外面的竹篮一定要用成都特产的丝竹来编。这些丝竹多是编凉席所用,韧性好,编很多层也可以圆润不扎手。中间的瓦钵生火也大有学问,先在底部放上浮炭,中层放上燃灰,最上面用小铲子从炉灶中铲出灶底的冷灰,团转盖好,中间留一个孔洞。这样精心安置过的烘笼在夜晚启火,可一直暖到次日清晨。
老成都穷人家棉被少,晚上睡觉把烘笼提在床上,大人小孩都靠着取暖。但烘笼没有盖,又不稳当,时常有小孩子被烫伤或是烘笼被睡熟的人蹬倒点燃,导致火灾发生。于是,冬季一到三更天,打更人就要加上特别的说辞:“天气凉了,烘笼提下床哦,烧到娃娃哦。”被他这一喊,许多正在睡梦中的大人连忙翻身下床:“听到没得,快把烘笼提下去哦。”
富裕人家则无须这样麻烦,他们使用的是另一种取暖工具——万向铜炉。这些万向铜炉由白铜制成,上面镂刻有精美的花纹,炭火装在铜炉中的悬空小钵中,小钵两端用铜环与铜炉外壳衔接。无论铜炉如何翻滚,中间的小钵都可因为重力作用保持不动,如同陀螺一样,也就不会被打翻,故名万向铜炉。
木炭木柴 供不应求
烘笼虽好,却需要木炭。木炭是当时成都人过冬的必要物资,一到冬季供不应求。如今家家户户用燃气煮饭,旧时四川不产煤,老成都每户人家生火煮饭都需要木柴。生活在农村,还可以就地取材,城市谋生的人,就要去柴市买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前后,九眼桥是成都重要的水码头。来来往往的船只当中,冬季运送最多的,当数乐山、峨眉、洪雅一带的木柴。九眼桥附近的水津街,便是成都著名的柴市。
成都南边的新津、大邑、邛崃等地被称为南路,这些地方的柴靠水路经九眼桥运到成都后被称作“南路柴”。“南路柴”最受小户人家喜爱,主要是能夹浮炭。去茶馆听评书的时候,提一个烘笼,里面烤着红薯或土豆。等手烤暖和了,评书听完了,茶也喝白了,红薯也就烤得软和了。大户人家买的柴是趸货,有专门的板车送柴上门,一般都是论车定价。这些柴是阿坝大山里面砍的参天大树,多为青冈或者松木。青冈熬火,松木有很浓的木质香味,用完后连灰烬也有人收走,可以作为最好的肥料。
卖火人与“抱鸡婆”
冬天,老成都街头还会出现一种特别的营生——卖火人。卖火人在小晌午就出摊,在街边摆上烂瓦盆或是半截水缸,下面铺上冷灰,上面铺上燃烧的锯末和炭渣。左边放上土瓦罐,里面装上青冈木炭的浮渣。这些青冈木炭是卖火人在九眼桥的柴火市场买的,他们买不起上好的青冈木炭,只能买粉末状的浮渣。这些浮渣被卖火人视若珍宝,生怕太快烧尽,一直保持着暗火的状态。右边放上下撮箕,里面装上满满的干锯末。卖火人带着条凳,坐在正当中,旁边放着吹火筒和竹笆笆扇子,火要灭的时候则用扇子煽风。
晚上9到10点,是卖火人生意最好的时候。总有忘记存火的人家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需要生火取暖,急忙跑到街边卖火人那里。卖火人将主顾已经冷透的烘笼拿来,将冷灰刨个缺,将锯末放在底部,上面铺上浮炭和燃灰,最上层再盖上冷灰,压得紧紧的。这样精心打理后的烘笼暖暖和和,为了做这样的生意,卖火人总是在寒冷的冬季街头坐到深夜。
天气渐凉时,家里的妇人就开始为孩子添置新衣和新鞋。当时生活条件有限,儿童穿的棉袄大多都是自家做的。在缝制好的衣服外层里塞进新棉花,就成了一件保暖的新棉袄。没钱置办衣服的家庭便用染料把旧衣服“换个颜色”,这也算作一件新衣了。当时冬天穿的鞋,被叫作“抱鸡婆孩”,在成都话中,“孩”就是鞋的意思。这种鞋的鞋帮和鞋面,一般里层用花布,外层用或青或蓝的灯芯绒,两层之间,再夹一层厚厚的棉花。以今天的审美来看,“抱鸡婆孩”并不美观,但保暖效果却非常好。
冬季进补 美食御寒
冬至过节源于汉代,盛于唐宋,相沿至今,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形成了独特的节令食文化。“冬至进补”,即冬至这一天要吃羊肉,民间习惯吃萝卜炖羊肉汤,认为这样冬天就不会畏冷,农村多在这一天*猪腌肉,叫作“*过年猪”。
冬至前后,羊肉汤铺子就会拉开门面。那时候的羊肉汤可不像现在水涨船高的价格,几分几角就能来上一碗,是中下层收入人群的首选。羊肉汤铺子门面摆设大都相似,单间铺面,摆设简陋,进门左边就是一个大锅加大灶,雪白的肉汤在锅里翻滚,从早到晚,火不熄,汤不断。里面的桌椅板凳更是简单,一张桌子,四根长凳,桌面上有一两个小土碗,一个盛盐巴,一个盛点儿香菜。
除了冬至吃羊肉汤,老成都的家庭主妇们还要做米花糖、苕丝糖、打糍粑、推汤圆粉子。汤圆粉子是用冷水泡糯米,足足泡三天,石磨推好后要用长条凳压粉子。旧时糖很贵,华阳、邛崃等地许多百姓吃汤圆是没有糖心的,糖是直接放在煮汤圆的水中。这也是成都俗语“莫要乱想汤圆儿水喝”的出典,意思是不要想天天喝到甜甜的汤圆水,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观影看球 娱乐丰富
“《十字街头》那个赵丹要来了,晓不晓得?”1936年冬天,春熙路口,劝业场侧,成都市智育电影院门口,市民过往总会好奇地向工作人员打听打听,以防错过什么精彩的影讯。旧时的成都,电影和话剧无疑打开了市民的新视界。除了国产片,一些优秀的外国电影也涌现在成都的大银幕上。老成都的冬天,电影院甚至还偶尔会特别放送通宵电影,也成为一部分成都人过节的娱乐。
“零点一场,两点一场,都是时下流行的片子。”不过,看场通宵电影不是“平民消费”。一张电影票起码要半个银元,相当于今天的五六百元钱。这个消费水平,也只有当时的士绅之流和达官贵人才能达到。
抗战爆发后,成都成了大后方,上海的电影或者话剧团队也选择来蓉搭建自己的战时舞台。1937年元旦前后,白杨、谢添、赵丹、秦怡等名演员陆续到达,与成都粉丝近距离互动。不过,在诸如春熙大舞台之类的剧院,能欣赏到大明星风采的,还是那些军阀或者官府小姐,而买不起入场券的粉丝们,只得将明星们下榻的益州饭店(今红旗剧场)围得水泄不通,就为一睹偶像真容。
1944年元旦,中外驰名的东方足球队莅临成都,与华西联大展开了一场较量。当时的东方足球队,有“球王”李慧堂。李惠堂17岁开始足球生涯,赢得四次远东运动会足球冠军,是当时公认的中国足球第一人。抗战期间,李惠堂致力于以体育支持抗战工作,开始大后方“体育救国”历程,巡回重庆、成都、自贡、昆明作表演赛和义赛,筹集资金救济战孤、支援难民,将138场义赛所得全部捐出。
这场比赛地点在华西坝的足球场。比赛当天,足球场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不管是资深的青年球迷,还是看稀奇的市民,摸黑赶早就出发向足球场走去,生怕占不到好位置。冬天正是枯水期,有的市民还挽起裤脚,抄近路,蹚过现锦江宾馆前的南河。据说球赛战况十分胶着,加时赛难分胜负,最后东方队在互罚点球时一球取胜。他们久经沙场的素养以及谦逊的态度给当时的成都人民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