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
满眼青翠碧绿,入耳的除了有瀑布垂落的声音,还有虫鸣和鸟语。
如果世上真有神话传说,想必这样的山间会很合适。
沿着迂回曲折的盘山公路行驶,藏身于大山之间的枫林湖村,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
村庄高处有一座“朱公启发庙”,村民们热衷用庙里的“神土”泡水喝治病,且这一习惯已延续百余年。
“‘神土’治好了癌症”“我们一次挖了几千斤土”“土泡水一年要喝上七八十次”……村民们如是说。
光靠“神土”就能治病吗?所谓“神土”究竟是何来历?极目新闻记者走进湖南浏阳的这座大山,一探究竟。
能治病的“神土”
湖南浏阳淳口镇这个面积最大的自然村内,村民们依山而居,民房大都分散建在盘山公路两侧。
3月27日午后,阳光正好。78岁的刘永安老人,在自家厅堂门口,支起了两张椅子,面对面给极目新闻记者讲起了关于“神土”的故事。
老人和“神土”有了渊源要推移至74年前。刚满4岁的刘永安突然得了一场皮肤病,全身长疮。当年,母亲抱着他求来了“神土”,用“神土”泡水,仅仅洗了三次澡就治好了病。
当年的事情,真有这么神奇?刘永安并不能确定,因为一切都来源于母亲的口述。但长大成人后,几次用“神土”治病的经历,却让他对“神土”的疗效有了一定地信心。
掀起衣服袖子,指着左手手臂,刘永安说自己40岁时,就是靠着“神土”,把皮肤瘙痒的问题给治好了。
站在一旁的刘永安老伴,则用手比画出鸡蛋大小的椭圆形状,称几年前她的左脚脚背上长了一个鼓包,用“神土”连续敷了十多天,鼓包就消失不见了。
和刘永安夫妇一样,村民张旭波(化名)也对“神土”的功用深信不疑。只要身体不舒服,最先想到的,就是用“神土”泡一杯水。
无人知晓的“患者”
多年前,枫林湖村“一名患者”的出现,将“神土”之“神”推到了最顶峰。
按照刘永安老人的说法,早在多年前,村里一名女子不幸患上了子宫癌,女子和家里人去了医院,但医生也称无能为力。最终,还是“神土”救了女子的性命。
关于“神土”治好了癌症的说法,不少村民都表示有所耳闻,但大家口口相传的版本却不尽相同。在村民陈原发(化名)的口中,那名靠“神土”治好癌症的患者,成了村里一名患肺癌的男子。
尽管大家都称,村里确实有“一名患者”治好了癌症,但谁都说不清患者究竟是哪一位。
虽说对“神土”很有信心,但刘永安坦言,“神土”并非包治百病。前些年,冠心病缠上了他,土泡水的法子他也试过,但冠心病却没能因此好转。后来,他去医院做了心脏支架的手术,病症才算是有所好转,但即便是如此,刘永安仍然认为,“最关键的肯定是心脏支架的手术,‘神土’应该也起了一些作用。”
一年下来80次左右,这是刘永安如今用“神土”泡水喝的频率,对他来说,吃土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其他多位村民则称,现如今大家已经不像从前泡得那么勤了,但遇上了病痛,还是会喝。
将要耗尽的“神土”
“神土”究竟是何来历?一切的源头,指向“头顶”。
从枫林湖村村部出发,驱车继续向山上行进,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沿途已是人迹罕至。
终于,一块刻着“朱公启法(发)庙”的古朴石碑出现在眼前,过了石碑之后,再转过一道弯,埋藏着“神土”之谜的庙宇便映入眼帘。
守庙人李圣稀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好似庙宇外褪去了颜色的红砖绿瓦。
“朱启发医生的墓地就在这里,后世为了纪念他才在墓前修建了庙宇。”李圣稀说,“神土”实际上就是墓地四周的土壤。
庙宇正殿一角,一张石制案几上,摆放着一些用透明袋子分装好的土壤,案几边写着“神土5元一袋”的字样。
李圣稀说,字是他写上去的,之所以收取费用,一来是他们碎土取土产生的加工费,另外则是因为,“神土”的数量已经不多了,“照这个数量挖下去,可能五六年就挖完了。”
按照李圣稀的说法,只有墓地周边的土壤才称得上是“神土”,其余地方的土壤,则没有神奇的治病功效。然而,对于墓地周边,“神土”的具体划分范围,他也没能答出一个确切结果来。
打开正殿内一扇紧锁的小门,墓地就在门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极目新闻记者注意到,墓地旁写有“严禁到此取土”的字样,离着墓地不远处,摆放有一台碎土机,机器上方有明显的取土痕迹。
村民一次挖土数千斤
“神土”的秘密,早已不是枫林湖村的专属。
用瓷碗舀出半碗土,将土倒进茶杯中,注入滚烫的开水,等待泥土静置沉淀。
十多分钟后,男子端起茶杯,慢慢将杯子里的水喝掉,茶杯内剩余的泥土则被直接倒掉。
每天雷打不动,喝上一杯用“神土”泡出来的水,这个习惯,来自淳口镇山田新街的汉子张岳阳(化名)已经坚持了5年。
5年前的夏天,张岳阳不幸被确诊为肺癌,到医院检查过后,医生表示只能通过化疗来进行保守治疗。
最无助绝望的时刻,张岳阳和家人想起了20公里外流传已久的庙宇。
“药和土都在服用,说实话确实分不清谁的作用更大。”张岳阳说,2016年他和妻子一起上山,求了“神土”开始泡水喝,与此同时,医院开的药物他也在正常服用。
一段时间过后,医院的检查结果竟显示,他的病情没有再进一步恶化。那时,他和妻子对“神土”的信任达到了顶点。为此,他们决定去庙里挖足够多的“神土”。
具体的数量,张岳阳已经记不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他们开着小货车,一共拖了两趟,几十蛇皮袋子的“神土”,最少也有数千斤。虽然每天都在消耗,但张岳阳家里至今仍剩下足足三桶“神土”。
张岳阳很清楚,或许“神土”压根就没有丝毫的作用,但在生死面前,他和妻子都选择了宁可信其有。
“当年我们挖土是免费的,现在听说已经开始收费了。”张岳阳的妻子说,等到家里的土用完了,为了丈夫的病,即使收费他们也愿意购买。
被夸大的事实
“神土”真有那么神吗?在李圣稀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端坐在一张蒲团上,李圣稀娓娓道来当年事。22岁那年,得了肾病的他,在家中长辈的陪同下,第一次接触了“神土”。当年,用土泡水的法子,持续服用了数月时间,一直折磨他的病痛最终“药到病除”。
除了内服,还能够外敷。此前,他在干农活时,曾被蛇咬伤了脚踝,伤口肿起了一个大包。将“神土”泡水后,均匀涂抹在伤口上,大概一周时间,脚踝便消肿痊愈。
对于“神土”的功效,66岁的枫林湖村老村支书邓科文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称,“神土”肯定是有益处的,它的功效主要就是镇痛消炎,对于部分皮肤疾病来说,确实有些疗效,但说能治好癌症是肯定不可能的,更多是患者的心理作用。
“有时候村民需要一种寄托和信念。”邓科文介绍,枫林湖村藏在深山中,村民经常会被蛇虫咬伤。朱启发当时是村里及周边区域有名的蛇医,擅长治疗各类蛇虫咬伤疾病,那时他在如今庙宇所处的位置种了几十亩药材。
传说朱启发医术高明,一生悬壶济世,免费帮村里人看病治病。然而,就在朱启发将逝时,有村民询问以后还能找谁治病,朱启发说如果生病了就来他的墓前取一抔土治病。近200年来,这一说法便一直流传至今,如今村里900多户,共3000多位村民,大都有用“神土”泡水服用的经历。
邓科文说,这就是村里用土泡水治病的最初依据。然而,随着消息的传播,“土泡水”却渐渐被外人说成是“吃土”。
实际上,“土泡水”和“吃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村民自古用开水冲服,就是为了尽可能去除土壤中的有害物质。
关于“神土”,一直是众说纷纭,这引起了湖南农业大学土壤学教授李元沅的关注,为了破解“神土之谜”,当年他亲自到访了枫林湖村。
“神土”之谜
李元沅教授到访那年,邓科文正是枫林湖村的村支书,当年的情形,如今他仍历历在目。
邓科文回忆,李元沅教授到访是在2010年,和他一起到村子里的,还有另外4名不同领域的专家教授。
刚到村口,教授就发现村里的植被不仅长的茂盛,就连动物的皮毛都泛着油光。通过对特定植物和动物的观察,比如富硅的指示植物竹子长得很好,黑山羊所在的地方是含锰比较丰富。李元沅初步推断出了村里土的特点,即硅、钾以及锰的含量都比较高。
邓科文说,当年李教授不仅在墓地周边取了土,也采集了村部,以及其他位置的土壤样本。
当年李元沅教授出具的一份详细土壤检测报告,邓科文一直小心翼翼保管至今。
纸张已经泛黄,但检测报告中的内容依然清晰可见。报告中写道,由于村内岩石的矿物组成,均具有富硅富钾富微量元素的特点,因此村里的成土母质也都继承了母岩的特性。报告显示,其富含的微量元素中,硒元素含量尤其高。
李元沅曾介绍,当地土壤之所以富含多种元素,是因为富含这些微量元素的岩石经过风化后渗入泥土中,才产生了村民口中神奇的土壤。
邓科文说,当年李教授曾直言,我们这一地区是块难得的宝地。事实上,根据李教授的检测结果,并非只有墓地周边的土富硒,而是整个地区的土壤均蕴含了这一特性。
土泡水背后的心理
武汉市第四医院肾内科董骏武主任(博士,教授,二级主任医师)认为,不建议使用所谓土泡水的治病方法,也没有现代科学证实其安全性及科学性。一些村民称服用了泡过土的水,确实感觉到有疗效,这或许是出于一种心理暗示作用,而非真正有效。况且很多疾病或症状在一定程度上是有自愈性的,这就是为什么现代医学对于疗效的判断一般不以个例判断,而是遵循随机对照的原则。
董骏武说,微量元素是人体所必需的元素,对人体的正常生长、代谢等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民众不要迷信微量元素越多越好,如果微量元素的含量超过了正常范围,就会对人体产生毒害作用。
譬如,民众都知道铁缺乏容易导致缺铁性贫血,却很少人知道铁中毒的话,可能引起肺、肝、肾、心、胰等处的含铁血黄素沉着症,并可导致栓塞性病变和纤维变性。同样的,锌缺乏可致厌食、矮小、性成熟障碍、皮疹及脱发等,而锌中毒表现为上腹痛,甚至急性肾衰竭。
不要迷信这种方法补充微量元素,合理均衡的膳食有助于维持人体微量元素的代谢需求。除此之外,如果土壤内含有一些对人体健康有害的重金属元素,则无论是用沸水冲泡,还是静置沉淀,都很难完全将这些有害元素过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