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这次运动的人都知道,知青劳作辛苦,生活困难,谁不伸手向住在大城市的父母要些钱物,来补贴自己的生活,可是,姐姐在农村从来没有写信向父母要过一分钱,相反,过上半年或大几个月,就从高淳寄回来10元钱或是10斤粮票,或是1丈布票。妈妈把姐姐寄来的钱买了布,给我们做了新衣裳,并说,这新衣裳是你们的姐姐从农村省下来的钱买布做的,你们要爱惜啊。从那时起,我就非常尊重我的姐姐。
到了1974年的春天,我们全家从南京下放到淮阴已经是第5个年头了。当时处在农业学大寨、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大好形势”,不但我家的土瓮里觅不出一粒粮来,就连土生土长的、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家,全生产队也有一半人家需吃救济粮和返销粮。我们家的生活更是可想而知了。于是,爸爸写信给姐姐,告诉她我们这里的一些情况,并没向姐姐要什么。可是,没过一个月,姐姐就来淮阴。她很疲惫,脸上有些浮肿,眉毛上有些灰尘,眼睛时不时流露出一丝的忧虑,和我以前漂亮的姐姐相比,判若两人。她一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苍老而且掉了牙的母亲,就扑到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全家很是一阵悲伤。妈妈宽慰说,爱茹,别哭,你有身孕,要注意身体,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说着妈妈也哭了起来。一会儿,姐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旧的手帕,一层一层打开,里面只有20元钱和20斤粮票,姐姐拿给妈妈,妈妈不要,姐姐说:“妈妈爸爸这么苦,我也没办法为你们分忧,这权当我的孝心吧。”说着就要跪向妈妈,妈妈赶紧扶起姐姐,揉着哭红的眼把钱收了下来。
那时,“旱改水”在苏北还没有普遍开来,要想吃米,都得用玉米或小麦到公社的粮站去换。烧晚饭的时候,妈妈特地从邻居三婶家借了点米,煮粥给姐姐吃,而我们只能吃萝卜缨子拌玉米面糊。姐姐把米粥推到妈妈跟前,说:“妈妈,你不知道,我们高淳那儿尽产米,我们都吃够了。正好,我吃吃萝卜缨子拌玉米面糊,换换口味。”一直到临走的时候,姐姐都没吃一口米粥。当时,我只是初中生,一点也不怀疑姐姐的话,后来,回忆起那段生活时,我终于悟出,我的姐姐竟有这般慈母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