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时期的沈尹默
1912年京师大学堂改名北京大学。沈尹默在而立之年被许炳堃推荐,到北京大学任教,始在预科教中国历史,次年开始教汉魏六朝诗文和唐诗,与随后到北大任教的其弟沈兼士和朱希祖(逷先)、马裕藻(幼渔)、钱玄同(中季)、黄侃(季刚)等章门弟子同聚北大。他们继承朴学传统,注重考据训诂,析事论理力求准确,以治学严谨著称。
作家矛盾(沈雁冰)191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预科。他在《我在北京大学预科第一类的三年》中说:“沈尹默教国文,没有讲义,他说,他只指示研究学术的门径,如何博览,在我们自己。他教我们读庄子的《天下》篇,荀子的《非十二子)篇,韩非子的《显学)篇。他说先秦诸子各家学说的概况及其互相攻计之大要,读了这三篇就够了。他要我们课外精读这些子书。他又说《列子》是伪书,其中还有晋人的伪作,但《杨朱》篇却保存了早已失传的“杨朱为我”的学说。”“至于文学方面,沈老师教我们读魏文帝《典论论文》,陆机《文赋》,刘勰《文心雕龙》,乃至近人章实斋的《文史通义》;也教我们看看刘知几《史通》。”“沈老师说他自己也喜欢黄山谷的诗,但他不是江西诗派。”
显然,辛亥革命以后,北大的教学已不同于京师大学堂了。
“一校一刊”的结合与发力
北大初创,衙门积习深重,校长更迭如走马灯。沈尹默时在北京医科专门学校兼课,医专校长汤尔和告诉沈尹默,当局欲请蔡元培来办北京大学,汤认为北大“内部乱糟糟,简直无从办起”,沈尹默则回答说:“如果蔡先生来办,我看没有什么不可以。”汤说:“那我明天就去和蔡先生讲,要他同意来办北大。”
蔡元培(1868-1940)
蔡元培,教育家、思想家、民主主义革命家。浙江绍兴人。1916年底任北京大学校长,实行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方针,对北大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为北大成为新文化运动中心、五四运动策源地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基地创造了条件。曾任中华民国首任教育总长、中央研究院院长等,为中国近代教育和科学文化的发展做出了奠基性的贡献。著作编为《蔡元培全集》。
蔡元培先生在《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中回忆:“我到京后,先访医专校长汤尔和君,问北大情形。他说:‘文科预科的情形,可问沈尹默君,理工科的情形,可问夏浮筠君。’”就在汤尔和与沈尹默谈话后大约第三天,尚未就任的蔡元培特意去译学馆(北大预科所在地)拜访了正在上课的沈尹默。这让沈尹默大吃一惊,颇觉意外。因为当时“社会上已轰传蔡元培将任北京大学校长,蔡先生已是中年以上的人了,阅历、世故应是很深”,却在赴任前来译学馆这个公开场所与其见面,并谈及汤尔和介绍,特来拜访。沈尹默十分感动,“心中就有一个念头,北京大学应当办好,蔡先生负重名,我们应当帮助他把北大办好。”于是沈尹默在回访蔡元培校长的一次长谈中,建议他向政府提出三点要求:“一、北大经费要有保障;二、成立评议会,教授治校;三、规定隔一定年限,派教员和学生到外国留学。”并说自己的建议以成立评议会最为重要。“蔡先生深以为然,完全采纳,向当局提出,果然达到了目的。”
蔡元培任北大校长后作出的第一个重大决定,便是礼聘陈独秀出任北大文科学长。此事说来真巧。有一天,沈尹默从琉璃厂经过,忽遇来北京为《新青年》组建新公司募股的陈独秀。故友重逢,大喜。即要他暂时不要返沪,说过天去拜访。沈尹默在《我和北大》一文中回忆此事时写到:“我回北大,即告诉蔡先生,陈独秀来北京了,并向蔡推荐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蔡先生甚喜,要我去找陈独秀同意。不料,独秀拒绝,他说要回上海办《新青年》。我再告蔡先生,蔡云‘你和他说,要他把《新青年》搬到北京来办吧。’我把蔡先生的殷勤之意告诉独秀,他慨然应允,就把《新青年》搬到北京,他自己就到北大来担任文科学长了。”当然,陈独秀来任北大文科学长,也与蔡元培和陈独秀曾是故交,且蔡元培得知陈独秀来京“即往访,与之订定”有关。
陈独秀(1879-1942)(选自《国立北京大学廿周年纪念册》)
陈独秀,安徽怀宁人。革命家、思想家、学者。1917年起任北京大学教授和文科学长。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1921年7月至1927年7月为中国共产党的主要*。论著编为《独秀文存》等。
蔡元培先生在《我在教育界的经验》中谈到:“北大的整顿自文科起,旧教员中如沈尹默、沈兼士、钱玄同诸君,本已启革新的端绪。自陈独秀君来任学长,胡适、刘半农、周豫才、周岂明来任教员,而文学革命,思想自由的风气遂大流行。”
蔡元培先生后来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总序》中说:“主张以白话代文言,而高揭文学革命的旗帜,这是从《新青年》时代开始的。”但《新青年》搬到北京后,并未如陈独秀等人所愿,立即风行天下。
1915年9月15日,《新青年》(原名《青年杂志》)月刊在上海问世。创办者陈独秀在第一卷第一号《敬告青年》中说:“国人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并以“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隐退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之六义“明其是非,以供抉择”。《新青年》创办之初即鼓励新文学,提倡文学革命,认定“改良中国文学当以白话为正宗之说,其是非甚明”,在第二卷中公开明示“得当代名流支助”,并在此卷中发表了李大钊的《青春》、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和刘半农的《我之文学改良观》等经典之作,但刊发后在社会上反响不大,“即便能引起少数知识精英的参与,影响力主要还是局限在小众范围内。”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即是陈独秀、胡适等人虽口口声声倡导白话文新文学,但此前所撰写刊发的文章几乎全是文言或半文言文,这在读者看来岂不自相矛盾,更难以鲜活的形象激起读者思想和情感的强烈共鸣。已因销售不过千册赔本停刊过的《新青年》,再次“因销路不佳,于1917年8月出完第三卷后停刊”。
1917年夏天,张勋率“辫子军”入京复辟。三年之中,两次复辟。在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新旧思潮交锋,国内军阀混战,列强虎视眈眈,精英分子们痛感革新中国之艰巨复杂。民众的觉醒被视为首要,“语文一致”的白话文运动渐成知识界共识和时代洪流。蔡元培对北大的整顿改造,依靠陈独秀从文科开始大刀阔斧推进,广聘教员,整顿学风,创设学科,提倡学术,北大面貌为之一新,可谓以“兼容并包之主义”收鼎新革故之实效,变“官僚养成所”为“研究高深学术”之机关和“完全人格”养成所。1917年11月北京大学本科国文门研究所建立,由沈兼士负责;同年12月国文门教授会成立,沈尹默当选为教授会主任。尤为重要的是,《新青年》此时迎来其实现辉煌价值的“具有里程碑性质”的关键转向——由陈独秀一人主撰的“光杆司令部”,变成了力挺新文化运动的北京大学数位文科教授轮流主编的“同人杂志”。
有了北大做大本营,又有北大同人加盟,《新青年》决定复刊,仍以月刊形式刊发,每卷六期,并正式成立编辑部。自第四卷第一号起由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陶孟和、沈尹默、胡适等“编辑部同人”每人负责一期,《新青年》“六大主编”由此得名。后因陶孟和、刘半农预备出国留学,李大钊、高一涵替其主编了第六卷各一期。《新青年》编辑部核心人物陈独秀是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同人皆为北京大学教授,虽然他们思想性格各异,但都以倡导新文化和救国图存为己任。他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倾注心血不计报酬地承担《新青年》编辑组稿工作,同时也是《新青年》的主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