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出国后,作品虽具有着“童话”气息,但遍布梦呓和晦涩
诗人更擅长于花草和自然主题的写作,80年代中期出国后,他的诗歌创作也主要回到了这一方向上来。然而随着生活环境和心态的改变,即使诗歌中仍旧具有着“童话”气息,但是已然无法和之前的清新和美好相匹配,诗歌中遍布着梦呓,与现实有着一定程度的脱离。这些作品结构破碎,很难看清诗人的思路,仿佛是读着梦中诉说的话语。
比如《虎坊桥》中写到:“老虎在这过道里走来走去/你看事不太好/窗子下的猫脸朝上/看向日葵/你一下拿出了那个钉钩/掉了的秤盘在麦穗上/麦穗掉了的麦秆站着/伊莲娜是瑞典画家……”这首诗是组诗《城》中的一首,《城》共有52首短诗,有45首都是以北京地名命名。与之类似的还有《鬼进城》,组诗《城》中的《琉璃厂》、《白塔寺》等。诗人在这些作品中寄寓了自己的想法,然而从读者的角度来看,它们是具有着诗歌形式,但是诗歌思想性较为晦涩难懂。
当然这些作品对于研究顾城的创作情况是有着一定价值的,这些作品产生的原因也值得讨论。比如胡少卿就写了一篇论文,题目为“层累式北京的文学重建:顾城组诗《城》《鬼进城》索解”。容提要中这样写到:“论文追溯了顾城的心理结构与北京城的同构关系,肯定了幽灵的角色设置对于挖掘背景层累式文化记忆的功用,揭示了顾城与大院文化的渊源,并结合时代更迭之处,这两组诗具有纪念意义,扮演了幽灵代言人的角色。”
二、单纯的诗人不止执着于美好的童话世界,还触及着时代、生活和命运诗人一直以来都是单纯的,无论现实有着怎样的转变,他都在以一个孩子的眼光来打量这个世界,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演变,他慢慢具备了成人的身躯和沉重的心。在理想与现实碰撞的过程中,他没有隔绝现实,而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触碰。此时,他也在对自己的创作内容进行了尝试性的转变,这种触碰中的尝试触及着时代、生活和命运。
1.对时代的触及
1976年4月5号,顾城参加了天安门广场悼念*总理的大集会。诗人面对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激动万分,于是坚定了自己要坚持写作,这是他毕生的使命。在那一个月,他写下了不同于以往的短诗《巨星》。“它燃尽了最后一簇,像礼花飘散太空/但光明并没有消逝,黑暗并没有得逞/一千条燃烧的银河都继承了它的生命”。诗人充满着豪情,对成为那燃烧的巨星信心十足。
1978年底,他在重庆看到大片的红卫兵墓地后,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和无情,这种感触触动了诗人,于是在两年后写下了组诗《永别了,墓地》。诗的最后一节写到:“我离开了墓地/只留下,夜和/失明的野藤/还在那里摸索着/碑上的字迹/摸索着你们的/你们的一生/远了,更远了,墓地/愿你们安息/愿那模糊的小路/也会被一个浅绿的春天/悄悄擦去”。诗歌中对“文革”和红卫兵运动进行了反思,同时寄托了诗人对未来的祝愿。
当代诗歌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句诗,也在这一时期诞生。1979年4月,诗人在一个寂静的黑夜将《一代人》写到了墙壁上。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这首简练短小的诗歌,散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三个常见的意象“黑夜、眼睛和光明”,在诗人高度凝练和提纯的构思下,用隐喻中写出了一代人的觉醒。诗歌虽只有两行,但是抒发了一代人的心声,将历经“黑夜”后对“光明”的顽强的渴望和执着的追求这一理想和壮志展现得淋漓尽致。这首诗在后来顾城的诗集中,也会出现在封面上,具有着很强的代表性。
2.对生活和命运的触及
诗人在很多作品中都触及了生活和命运,以80年代的部分作品最为典型,也最为震撼人心。有对现实的思考,这些思考中也流露着一些消极情绪,以及内心的挣扎和沉痛。
《简历》中写到:“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始终没有长大……它们将覆盖我的一切/覆盖那无法寻找的/坟墓。我知道/那时,所有的草和小花/都会围拢/在灯光黯淡的一瞬/轻轻地亲吻我的悲哀”。整首诗的情感有些低沉,但又有着希望。诗人以自述的方式开始,以清新、直接的语言表达着我的“悲哀”,书写着自己的心声。
与《简历》的清新、直接相对的,有晦涩、迷离的《弧线》。这首诗在80年代的“朦胧”诗争论中,受到了一部分人的批判。有人认为这不是诗,虽然有着对形象的描写,但是没有思想内容。如果将这4节8行诗,分别对应人生不同时期的生活片段,就具备了诗歌的思想内涵。幼年是“鸟儿在疾风中/迅速转向”,由于心智不成熟,容易被外界事物改变;青年是“少年去捡拾/一枚分币”,诗句中明确地指出了少年时期;中青年是“葡萄藤因幻想/而延伸的触丝”,由于理想而行动,即延伸触丝,这是这一时期的特征;老年是“海浪因退缩/而耸起的脊背”,老年时的内心是保守的,缺乏前进的勇气。当然,一首晦涩的诗歌在不同的读者眼中会有不同的体现。《弧线》无法更清晰地展示在读者面前,与诗人在内容的省略是相关的,但是这也带给了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
对生活和命运触及的作品中,更具有价值的是《墓床》、《悟》和《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悟》具有一定的哲学思想,共2节6行。第一节“树胶般/缓缓流下的泪/粘合了心的碎片”,以眼泪这一形象为中心,述说它像树胶一样可以粘合破碎的心;第二节“使我们相恋的/是共同的痛苦/而不是狂欢”,直接而清晰地说出了相恋的原因是共同的痛苦。因为“粘合”,才有“相恋”,相恋是由于共同经历了痛苦(泪水和心的碎片)。《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中诗人思考着人生的生存挣扎和死亡命定,揭示了人性的悲哀,透露出无法抗争死亡的痛苦。
《墓床》与《悟》,都具备着一定的文学价值,语言精练,又存在着巨大的张力。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池水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诗人仿佛洞察了最终的命运,平静地对待“永逝”(并不悲伤)。在第一节中也说到了自己选择追寻自然的理想,这无疑说明了诗人对理想的执着。第二节中写到生命已经结束了,生活还在继续,但是自己却在人时和人世中间休息,不存在与任何一方,诗人内心的失落和沉痛油然而生。最后两行以哲理性的语言说出了人们对待事物的不同看法,暗示着自己逝去(“低”)了的生命,永存(“长”)了的理想。
《墓床》就像是诗人对自己生命结局的预示,诗人在写下这首诗时,或许已经预想到自己自*离去。除了《墓床》以外,诗人还在离开人世之前写了一些带有死亡意象的诗歌,也预示着最终的结局。比如《我把刀给你们》最后一节写到“凶手/爱/把鲜艳的死亡带来”,预示出了因为爱,带来了死亡。被岁月收割的死亡是生命规律,而被迫的死亡却是残酷的。童话诗人顾城的生命结局,让人震撼,也让人心痛。每每想起,内心总免不了许久的沉重。
结语从顾城不同时期的诗歌作品来看,他保持着孩子般单纯的心灵,一直执着于追求心中理想,构建属于自己的童话王国。而生活在现实中的他,面对着,也尝试着触及时代、生活和命运,显然这些对于单纯的顾城来说都是沉重的,在生活上不谙世事的他很难经得起现实的磨难。单纯的诗人,在诗歌作品中往返于童话与现实之间,最终并没有真正实现执着追求的童话世界,而是被现实世界击倒。
从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来看,顾城作为朦胧诗派的重要诗人,其诗歌创作有着不可替代的特殊的诗学意义,为新诗潮的发展壮大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也为后来的诗歌写作者提供了很多的借鉴。他优秀的诗歌作品,直到现在,读起来仍旧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