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20多年里,刘邦继续混迹社会,幻想着有一天能当个大官,吃上公家饭;项羽过着富家公子的生活,却眼睁睁地看着楚国连年征战、日渐衰落,最终沦落为秦国的属地;韩信一直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困顿挣扎,常常寄食于南昌亭长家里,一吃就是好几个月。
恐怕三人,谁也不会料想到将来有一天,彼此会相识、会结缘、会纠缠、会厮*,时而为兄弟,时而为隶属,最终又变为死敌。
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精彩,又如此残酷。
当初韩信胸怀大才,却出身寒微,藐视周围的一切,却又被周围的一切捉弄取笑。屠中少年胯下一辱,让他受尽市井嘲笑,却也让后人赞叹其隐忍之极。
诚然,韩信是有抱负的,也就是今人所谓的远大之理想。他虽没有高祖“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的高度,却也有裂土封王的志气,不然他就不会怀揣宝剑,先投项羽,后投刘邦,几经辗转了。
可是,现实似乎很惨淡,一个无名小卒就更加黯淡无光了。无奈“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汉王入蜀,“信亡楚归汉”,仍然“未得知名”。
韩信是不甘心被埋没的,与其辅佐一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王上,还不如亡去,继续寻觅有识之主,使自己的才能得到真正的发挥。
不过,上天还是眷顾韩信的,让萧何发现了他的非凡才能,于是向汉王举荐:“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如果汉王想要争夺天下,除韩信之外就再也没有能和您商量大事的人了。
而刘邦天生就是成大事的人,没有信的才能,却有知人善任的见识,所以他二话没说就把这个没有半点军功又毫无根基的人推上了大将军的位置,由此便奠定了他平三秦、克项羽、定中原的必然基础。
事实也证明,如果没有韩信,就真的没有刘邦开基立业的汉家天下了。
韩信天生就是领兵打仗的,他熟识地形、善于用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袭击章邯,平定雍地。
之后,汉军联合诸侯,趁项羽北上伐齐之机,一举攻入彭城。无奈刘邦不听韩信谏言,享乐懈怠,以致项羽回师彭城,大败而逃。
韩信重整兵马,联合常山王张耳,开辟北方战场,攻下魏国、代国,通过地势狭窄的井陉,背水列阵,吸引赵军主力,并派两千奇兵,偷入赵军营垒,遍插汉军赤旗,形成汉军攻占赵营的假象,使赵军不攻自破,从而创下三万兵打败20万赵军的奇迹。
随后,韩信一方面向北说降燕国,一方面东进攻占齐国,和汉王一起对项羽形成包围之势,终于在垓下之战,打败项羽,一统华夏。
所以说正是韩信的谋略和智慧成就了刘邦的汉家王朝。
但也正如那句话所说:福兮祸所伏。位极人臣,功高震主,也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就像蒯通所言:“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携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
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再加上韩信自我的定位就是人臣,他天生对主上有种依赖心理,仿佛在他之上,一定要有一个人,他才有主心骨。就像最初他先投项家军,而后又转投刘邦一样,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自领一军,自立于天下。
刘邦的恩威并用和天生的驭人之术,都让他深深慑服,尽管他善于统兵,直言“陛下不过能将十万,臣多多益善耳”,也不得不承认“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所以为陛下禽也”。
所以也就有了韩信每每培养的精兵,都很顺从地让汉王调走。才有了后来的陛下假意巡游云梦,将他绑缚,并降为淮阴侯。
当韩信北上攻占魏国、代国,占据燕国、齐国之地时,其势之大,足可以与刘、项抗衡,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然而韩信是不会这么去想,更不会这么去做的,所以面对武涉、蒯通的厉害陈说,他明知汉王早已容不下他,却仍然沉醉在自己对汉王的幻想之中,认为自己有功于汉家,刘邦必不会加害自己。无奈,“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所以,蒯通哀叹道:“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一个安心做奴仆的人,绝不会得到君主的权柄;一个谨守着微薄俸禄的人,不可能得到公卿宰相的高位。而韩信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没想过超越于刘邦之上,或者改旗易帜、自成一体。
所以当一个人的自我定位低于自己的能力时,也是很危险的。要么你就埋没你的才能,甘于人下,过着隐忍屈服的生活,然而一旦你的卓越才能被某个嫉贤妒能的领导发现,那可就真够你喝一壶了。
可悲的是,韩信既然甘于人下,却又丝毫不懂得人情世故,不会也不愿去揣测主上的心理,只凭着自己的一腔热情和过人的军事才能,一门心思地统兵作战,效忠刘邦。
等到自己立下战功,还毫不伪装地直接向刘邦要封赏,并且一厢情愿地以为刘邦也一定会心悦诚服地赏自己。殊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的悲哀,单纯至极,可笑至极。
某些方面,韩信和项羽有着颇为相似的一面,都是极善于用兵的军事家,都有着自信傲物、不甘与庸人为伍的自负心态,都忠信至诚又傻的可以。一个把刘邦当偶像,竭诚效忠,“虽死不易”,岂不知人家早就想让你死;一个把刘邦当兄弟,鸿门宴上几句“肺腑忠言”就把他煽乎的找不着北,错失良机,葬送好局。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相反,看人家刘邦,临危应变,巧对自如,该伸的伸,该屈的屈,该服软的服软。电视剧《楚汉传奇》里,刘邦从鸿门宴逃出,在雍齿面前一跪一求,可怜卑微的嘴脸,可谓鲜活。正史上有没有这一段,还无从考证,不过也确实极为符合刘邦的性格特点。
还是那句话,刘邦之于项羽,抑或韩信,就像大叔逗小孩儿。
毕竟,刘邦出道时已经四十有余,反观韩信、项羽呢?“及项梁渡淮,信仗剑从之,居麾下”,不过二十有三。“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
所以,韩信、项羽之死,告诉我们,出道太早未必是件好事啊!
(春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