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贞革新",以一群人的“壮志凌云”始,以“二王八司马”的分崩离析终,轰轰烈烈而又凄凄惨惨。
柳宗元,这位来自山西的青年才俊,被贬到离开封1100多公里的永州任司马。那时的永州,是一个多穷山多恶水的蛮荒之地;那时的司马,是一个不亲实务无所事事的闲散之职。就这样,柳宗元在永州一呆就是十年。
总得干些什么吧。
公退之余，柳宗元就游山玩水,调风弄月,硬是写出了名垂文史的《永州八记》。就在其中的某月某天,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柳宗元发现了一座新大山一—西山。他欣喜若狂,“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筏,穷山之高而止。”随即援笔写下了这篇"八记"之首《始得西山宴游记》,其文两段,凡310字。
柳宗元使用春秋笔法,指桑骂槐,唯恐天下文人不知此地纹银三百两。我读其文,直觉“傲”气冲天且又牢*一腹、愁肠百结。那时若有"文字狱",他必被五花大绑,斩立决。幸运的是,唐朝,那是一个相对恢宏大度的朝代,像柳宗元的好友,唐朝"第一刺头文人"刘禹锡,被从贬所召回，顺手一篇《游玄都观》，得罪权贵人，再贬14年，14年后回朝，再写一篇《再游玄都观》，大写的不服，杠杠的硬气，却依然没有掉头之虞。
大德高僧说人生有三境,一境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境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境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始得》文第一段,当属这人生第一境,山是永州寻常的山,水是永州普通的水,风月无边,堪酌,堪卧,堪流连。第二段中,见了西山的"特立”,“不与培塿为类",当下喜之悦之攀之援之,这感觉就属人生第二境了。那西山已不是西边的山了,是李白眼中的敬亭之山,是苏轼笔下的"红妆海棠”,此境此时真算得上物我齐一,万化冥合了。那山名西山,铮铮之魂若宗元;吾辈名宗元,特立之态类西山。
至于那人生第三境,柳宗元未语及,他也未"精进"到如此境地。那是一种看破看透之后的平淡,那是一种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无争无抢的况味,可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可怕的状态,更接近于冷漠。人间烟火,炉红味鲜,如此勘破,色空一味,哪有热爱的怦然心动之美。
罗曼罗兰说:世间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46岁,柳宗元带着一身疲倦，带着一世的爱恨情仇走了。留给我们的是一篇篇有血有肉的美文，留给我们的是一个至情至性的背影。同食烟火,共赴红尘,爱恨值得。谨以此文敬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