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贾府住了几年后,薛家才合家住进了贾府,不久,宝钗便因“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比黛玉多得下人之心。而除了豁达,在众人眼中,宝钗大多都是沉稳、内敛、贞静的代名词,完全是一个封建淑女的典型。连宝钗自己都借诗喻已“珍重芳姿昼掩门”,完全是一个安分持重的贞静少女。
然而,在很多细节中,我们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且似乎还恰恰相反。
在第二十一回,史湘云来贾府后在黛玉屋里睡,次日一大早,宝玉未梳洗便赶去黛玉屋里,袭人赶到时,史湘云已经为宝玉编完了发。心里一沉,自己回去了。正巧遇到了刚到宝玉屋的宝钗。
试想黛玉们刚洗漱完毕,宝钗已经出现在宝玉屋里,可见宝钗一梳洗完就来找她的表弟宝玉。
除了大清早,宝钗连大中午都不曾放过找宝玉闲聊的机会。在第三十六回,各人从王夫人屋里回来后,黛玉回去洗澡,宝钗却顺着脚就走进怡红院,彼时正是酷暑,院里的丫头们都颠三倒四歪着睡了,宝钗仍不觉得失礼,继续走进里间,见宝玉横卧床上睡着,袭人则坐在床边为其绣鸳鸯肚兜。
这个场景,多么暧昧啊,可是宝钗还是不觉得尴尬,闲聊几句后袭人便称脖子酸,要出去走走,宝钗呢?竟忘情地捡起了肚兜绣起来。
因为频繁的造访怡红院,连晴雯都看不下去了,在某个夜里,直接抱怨道“有事没事都跑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
这一切,与宝钗自诩的“珍重芳姿昼掩门”,相去甚远。事实上,宝钗的表里不一,早在第八回便暴露出来了,只是很多人忽略了而已。
在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给黛玉时,顺便和宝玉谈到宝钗“那种病又犯了”,次日,宝玉在宁府看完戏后,便拐道进了梨香院。薛姨妈见到宝玉后如得天降珍宝,一把搂进怀里直呼“我的儿”,有趣的是在宝玉来梨香院路上,遇见了詹光和单聘仁,也是被两人保住腰大呼“我的菩萨哥儿”,异曲同工之妙!
随后叫人沏来滚烫的茶, 宝玉问及宝钗,薛姨妈便称在里屋,让宝玉先进去坐,自己一会就来。
宝玉掀帘进去时,见宝钗如此打扮:
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
然而在此之前,周瑞家的进入宝钗屋内时,宝钗的打扮又如何?原文写道:
只见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著纂儿,坐在炕边里,伏在小炕桌上同丫环莺儿正描花样子呢。
两处对比如何?周瑞家的看到的宝钗,是连头发都随便挽起来的,衣服也不讲究,穿衣服家常服饰,毫无刻意打扮的痕迹。周瑞家的去梨香院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不存在宝钗刚睡醒的可能。
可是宝玉看到的却判若两人,这时候的宝钗,头发梳得漆黑发亮,衣裳虽然半旧,但是得体沉稳,正是宝钗想要让外人看到的效果。可见宝钗已经恰到好处的打扮了一番。
有趣的在后面。
宝钗见到宝玉后,一眼就直盯着他项上的宝玉,称要观赏观赏,宝玉编将其从项上摘下来,宝钗托在掌中婆娑,念了两遍玉上的字后,便看了看丫头莺儿,问“怎么还不倒茶去?”,这个丫头,很是奇怪,自宝玉进来就一直待在两人旁边,看他们说话,宝钗也毫无察觉似的,这很不符合宝钗体贴细致的性格。
宝钗问完后,莺儿像得到什么指令似的,笑起来道:“我听着这话,但跟姑娘项圈上的字是一对儿”,就此勾起宝玉的好奇心来。便央着要看,宝钗随口拒绝,后又“被缠不过”,只得给宝玉看了。
而宝钗是怎么给宝玉看的呢?文中道:
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谶。
跟宝玉不一样,宝钗那么大的璎珞是带在衣服里面的,而宝玉给宝钗看自己的通灵宝玉时,是直接摘下来,给宝钗看,可宝钗呢?慢慢解开衣服扣子后,掏出来,可是仅是掏出来,而不是摘下来,那宝玉怎么看呢?弓着身体,脸贴近宝钗凑近了看,就是因为距离太近,才闻到了宝钗那若有若无的“冷香”。
宝钗自诩贞静稳重,却可以让一个男性贴近自己,而且这个结果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只需要将项上的璎珞摘下来便可,可是宝钗没有。这个时候的宝钗就像她穿的衣服一样,外面是素净半旧的,里面确实大红的袄子,在一副贞静沉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躁动狂热的心,这才是宝钗的“热症”!
巧的是宝玉在闻到宝钗的“冷香”后,外头的丫头便报“林姑娘来了”,我们如果留心,就会发现,周瑞家的进去时,没有丫头报,宝玉进去时,也没有丫头报,但是黛玉进来前,丫头便及时报与宝钗(话犹未了,黛玉便摇摇进来了,可见黛玉快到门口时丫头方发现),这是否有放哨的意思?我们不得而知。
黛玉进来后便开口了“呦,我来得不巧了”。虽然后面黛玉在解释,是怕冷落了宝钗,但是这话明显就是发现什么不轨行为后的讽语,可见黛玉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宝玉和宝钗关于冷香丸的对话。以她敏慧的心思,知道两人必定靠得很近,宝玉才能闻到那股“丝丝香气”。所以宝玉和宝钗听后只是讪笑,尤其尴尬。
所以,宝钗的稳重和贞静,不过是她外面穿的半旧密合色袄子罢了,而真正的宝钗,一如隐藏在她半旧素色袄子下的大红袄子,躁动又炽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