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歌颂父爱的作品,我们会想起中国现代文学中脍炙人口的《背影》。父亲在月台爬上攀下的身影,不仅铭刻在儿子心上,也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中国读者。
中国现代文学中也不乏歌颂母爱的作品,例如,苏雪林创作的长篇自传体小说《棘心》。标题取自《诗经·凯风》:“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苏雪林在题注中写道:“我以我的血和泪,刻骨的疚心,永久的哀慕,写成这本书,纪念我最爱的母亲。”作为最早接受高等教育并通过中法大学奖学金负笈欧洲的一批现代女性,苏雪林在里昂中法大学就读期间,深切思念身在家乡操持家务的母亲,与母亲保持密切通信,和她倾诉自己各种烦恼,尤其是感情困扰。
母亲是在家守护儿女的定海神针。只要母亲还在,我们就在世界上有一个最初的来处,一缕最深的牵念。无论年纪多大,在母亲面前,我们总是孩子,得到偏爱保护容忍照顾无限。母爱就像阳光空气,无处不在,但又往往被视为理所当然。等到自己做了母亲,才真的明白母爱最大的力量在于牺牲与成全。十月怀胎只是母职的开端,婴儿呱呱坠地之后,孩子成长路上各种情绪劳动,更是一生的修炼。
每次回家探望父母都觉得他们头上白发又增,精力衰退。每一次的告别,心中都不知何时相见,心下戚戚。这十几年来,母亲和我建立了一种送别仪式感,每次都陪我打的去到车站,把我送到大巴上,然后再自己坐公车回家。这次清明回乡祭扫,母亲又坚持要送。在的士上,她和司机聊天说起对方是湖南人,于是和他说了一路的长沙话。其实在上海出生、广州长大的母亲,只有很短一段时间住在长沙,当时外公在湖南大学任最年轻的教授,1952年便由于高校院系调整被调来华南工学院(现在的华南理工大学)开创化学工程学科。母亲当时才三岁,对长沙的记忆当然不深。母亲是家中长女,自小跟随奶奶,虽然有绘画写作歌唱才能,但被动荡年月耽误了最好的读书岁月,在海南岛做知青六年之后才等到机会调回广州。成家之后也一直与父母同住,或者住在父母身边,尽心尽孝,从未懈怠。但是,她也没有放弃过学习成长的机会。生下我之后,母亲一直将精力投放在培养我身上,两岁识字,酷爱读书的名声也在大学校园里传开了。母亲在1988年开始就读电大,还在周末带我去广州中山图书馆里的课堂旁听,和她的同学们一起共进午餐聊学习。后来为了照顾我升读中学,母亲放弃了升本科学习,安心做一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退休之后,母亲参加老年大学,学习绘画、声乐、诗词,与父亲赏花,与友人同乐。
这次坐上大巴之后,母亲循例和我招手告别,满脸灿烂微笑照亮了斑白短发。我也循例招手,扣好安全带。母亲放心点头,起步离开。大巴起行之后,我一直看着窗外行人路,希望能看到母亲身影。果然,在斑马线旁,交通灯下,母亲在等着过马路。她穿着我读大学时的一条灰色布裤子,脚上是我买的健步鞋,在交通灯转色之后,起步脚下走得很快。我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对焦好,母亲便已经走过了半个路口。急忙之中拍下一张母亲的背影,才发现她原来和外公当年散步的身影很像,也是背部微驼,稍稍佝偻,脸上表情严肃,似乎总在深思。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模糊泪眼中,唯愿岁月静好,母亲安然。(黄 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