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国人说“潇洒”、“帅“大抵是指容貌和身材超群,或者活得自在奔放,日本语里有个词叫“粋”,发音是“IKI”,这个词中文不好翻译,词典里一般翻译成“潇洒”,但其实还是不贴合日文的复杂的原意的。“粋”是一种生活态度,个人感觉是在指具备常识的成年人的一种比较有品位的活法。说了半天,估计您都晕了,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吧?(笑)这个词的意思很丰富了,我们不妨认为“粋”的含义之一是重视他人的感受,关心他人的生活样式,日本人看来的“粋”很内在而含蓄,而我们说的“潇洒”似乎只在表达一种肤浅和外在的东西。
很多身边的朋友说日本人虚伪,爱装,为了说明自己的感觉,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两个日本文艺巨匠的故事。这两个人一个叫高仓健,一个叫北野武,他们可以说是日本文艺界男人的代表,也是很多中国人熟知的人物,甚至偶像。
若干年前,北野武在他的回忆散文中曾写过与高仓健的交往。他们初次见面是在25年前,两人一起演电影《夜叉》。北野武通过拍这部电影第一次见当时身名显赫的大腕高仓健。
当时,北野坐新干线到了福井车站,那天下着雪,下车的时候,竟然看到高仓健在站台拿着花束在等他。
“是武先生吧?我是高仓健,您能出演我的电影非常感谢,请多关照。”
刚下车的北野武,在下着雪的车站收到日本最大腕的高仓健的迎接,还送了鲜花,当时北野武有点儿蒙了,但心里是折服的感觉。
拍完戏晚上回到旅馆,到了吃饭的时间,演员和勤杂人员是分开桌子吃饭的,高仓健叫北野武坐到自己身边,傍边是大导演降旗康男,北野武意识到自己坐的是主桌上座。
开始吃饭了,北野武发现,每次吃饭高仓健都会很注意看旁边勤杂人员桌子上的饭菜,会和自己主桌上的饭菜比较,如果主桌的菜肴和勤杂人员桌上的不同,他会很不高兴,有时会生气。
旅馆的老板娘端上来一大盘河豚鱼刺身,放在主桌上说,“请各位尝尝新鲜的河豚吧。”
高仓健这时问:“其他员工的桌子上有吗?”
老板娘说:“其他人没上哦,这可是河豚啊。”
高仓健马上说:“您只给主桌上特别的菜,我们没法儿吃啊,请给其他员工桌上也上河豚吧,拜托了!”
老板娘一脸困惑地退回到厨房,过了一会儿,给其他桌也上了大盘的河豚刺身,北野想,这不是有河豚刺身吗?还藏着掖着的。可仔细一看,其实不都是河豚,还夹杂着一些很像河豚的其他鱼的刺身。但是大家很多人分不出来,都在说“还是河豚味道鲜美啊!真谢谢健先生了!”
第二天拍雪景,一个下大雪的场面,是北野武的戏,这天并没有高仓健的戏。但是高仓健还是买了很多慰问品来到摄影现场,还让旅馆的人做了很多甜酒。北野武以为高仓健送完东西就会回去,但是他没有,而是远远地站着,看着大家拍戏。后来从其他人那里听说,高仓健拍其他电影也一直是这样的。尽管不是自己出演的摄影部分,他也会说“大家不都在努力吗”,就这样远远地站着看大家拍戏。
这天是隆冬时节又下着大雪,特别寒冷,但是高仓健就一直在雪中站着。在摄制现场,大家用大油桶支起一个炉子,里面有柴火和报纸做燃料,烧着火来取暖。但高仓健没站在火炉旁边,却站在离火炉很远的地方,火一直熊熊地燃烧着,但是他没有去烤火取暖。
大家都觉得冷,高仓健也肯定感到冷。当拍完一段场景,北野武对高仓健喊,“健先生,请去油桶旁边烤火吧!”
“不要,我只是看的,大家都在工作,我不能烤火。”
北野武急了,“您不烤火,我们都不敢烤了,大家都快冻死了,求您了,快烤火吧!”
“是吗?那我烤吧,武先生,谢谢了。”
于是高仓健终于和大家一起烤火,这还不算完,高仓健还在问北野武:“其他的我还能干点儿什么?”
“您回去吧”
“?”
“您在这里,我们得担心您的健康,您回去是帮我们一个大忙。”
就这样,碍事的主演大腕高仓健才离开了摄影场。
北野武认为,高仓健之所以潇洒,一是因为他重视和关心他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孤高,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与人没有过多的无用的瓜葛,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世界强加给他人。
在北野武眼里,“粋”有着地狱般的一面,要对他人温暖和关怀,还要让人觉得潇洒,了不起,这对本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很累的事。但高仓健无论在戏里戏外,到死都必须扮演高仓健,因为要把周围所有粗俗、下流、污垢接纳下来,作为男人的替身必须一个人演绎人生之“粋“。
而能做到极致并完成,无疑也代表了一种日本社会的美学。
有时偶尔自己也会谈到一些类似的主观的东西,很多国人对此嗤之以鼻,他们把类似的感觉和文化称为一种“装“,我倒是感觉,其实也许是我们”装“得太少,所以不习惯,连美丑的表达都不会了,连做派文化都丧失了。现代的我们太需要这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