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建军
母亲离开我已经有23个年头了,我现在依然深深地歉疚她,怀念她,感恩她。
自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感觉到母亲是一位勤劳善良隐忍负重的人。包产到户之前,父亲是大队*,长年在大队,母亲便承担了家里所有的活路。每天天没亮,母亲便小心翼翼地起床煮饭;待天麻麻亮,母亲便背着背篓,牵着一老一小两头牛上山了;等到社员们出工下地,母亲又把老牛牵到田间地头,供犁田人驱使。然后,母亲就钻进自留地里劳作。印象中,母亲很木讷,又非常矮,一背上大背篓,总感觉到背篓是母亲的两倍大,若装满柴草或者蔬菜瓜果,犹如一只小蚂蚁用背托着一块大食物,整个情景就是一幅极其夸张的漫画。
那时候穷,家里面的嘴巴又多。父母加上五个兄弟姐妹就有七张嘴,牛圈里一两张大嘴,猪圈里两三张大嘴,鸭圈里五六张小嘴,鸡圈里六七张小嘴,还有两只看家狗和狸花猫。因此,母亲总是整天为家里的吃操心,总是用那丑陋的大背篓背着极其丰富的东西,总是佝偻着腰几乎要拖着地回家。
记得一次暑热天,我们从山上劳作回家,坐在堂屋内喝茶歇凉,坐等母亲回来煮饭。时间都过了中午一点钟了,母亲才背着半背篓南瓜豆角回来,我们直吼人都要饿死了,大家都埋怨母亲回来晚了。母亲没说半个字,丢脱背篓就钻进灶屋里,接着便是哔哩哔哩的烧柴声,又是乒乒乓乓的切菜声,然后就是满屋烟子熏着母亲的咳嗽声,不久以后就是母亲端着饭菜上桌叫吃饭的带有歉意的吆喝声。
我们大家齐刷刷地挤上桌吃饭,母亲却脱了衣服坐在电扇下歇凉。在缕缕飘散的青烟里,我一不小心就望见了母亲的干奶子,像两条汤馍馍一般地挂在瘦弱母亲的胸前。我不知怎么的,刹那间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赶紧转过头闭上眼使劲地吃起饭来……一个星期以后,才从姐姐那里知道,队上陈大爷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了,母亲那天是背着一些粮食和蔬菜去陈大爷家了。
奶奶有九个儿女,大部分亲人都外出安家了,只有四爸七爸和我们家留在老家。母亲除了照顾外婆,也特别善待亲人。成都的叔叔孃孃和堂兄堂妹回老家,几乎都要先到我们家来吃顿便饭,他们总是说二孃煮的饭特别好吃。我奶奶也特别喜欢我妈熬的稀饭炖的肉汤。2001年的一个农历三月天,母亲在烈日下劳动到一点过,说把院子里的草锄干净,便坐火车上赵镇来看孙女。鸡蛋鸭蛋都装在米袋里了,鸡也*好包好了,还有一两块过年的干腊肉,蔬菜从地里砍回来了……哪想到就在当天,母亲因为劳作因为高血压因为兴奋而导致脑溢血,在送去医院的路上离开了人世。那一年,母亲才61岁。母亲去世后,我们没有告诉奶奶,但奶奶总是站在老房子的皂角树下,整天望着我们的院坝,望着院坝里悲悲切切的儿孙,望着牵线子一般地在我们家来来往往的村里人……
母亲的名字叫金花,但我觉得她特像一片过早凋零的落叶,更像一只疲倦困顿的蝴蝶。她的话特别少,整天只晓得劳动,要么是在劳动,要么就是在去劳动的路上。如今,我在梦里总是时不时地梦到母亲。梦到母亲背个大背篓,总往儿女各家背东西;梦到父亲打骂呵斥母亲,母亲却总是煮好饭,给父亲端上桌,递上筷子;梦到母亲像朱自清的父亲那样艰难地爬上火车来赵镇看孙女……可以说,我的母亲苦了一辈子,几乎没有过过一天“抻抖”的日子,但是,我们这些儿女子孙们都怀念她感恩她。我们也相信,有我们在,母亲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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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金宁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