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黛玉葬花”早已成了经典名段,林妹妹在展示行为艺术的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那一串长长的诗句,和着黛玉的眼泪早已定格成了一幅永恒的风景。在《红楼梦》文本里,曹雪芹并没有为这篇作品定题目,我们现在看到的“葬花词”等名称都是后人在注解诗句时添加的。
就我读到的题目有三种“葬花词”、“葬花辞”、“葬花吟”。就这三个题目而言“葬花吟”流传最广。据我猜测,这与 蔡义江先生有密切的关系,因为他撰写的《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从1979年至今,已经再版无数次,粗略估计已有几百万册了,影响巨大,评注中蔡义江先生使用的就是“葬花吟”这个题目。后来又有多家出版社出版了蔡义江先生的评注,在不同的版本中蔡先生对书稿内容虽然作了一些校正与修改,但是“葬花吟”这个题目一直沿用。
蔡义江先生为什么用“葬花吟”这个名称,据我推断是受了脂砚斋的暗示,换句话说是借用了脂砚斋的命名。《红楼梦》甲戌本中有脂砚斋批语说:“余读《葬花吟》至再,至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下批。”脂批中明确的给林黛玉的作品命名为“葬花吟”,而且蔡义江先生也在自己的诗词评注中运用了这段脂批作为注解。
198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由上海市红学会与上海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编著的《红楼梦鉴赏辞典》,其中收录了“葬花吟”这个词条。
排名第二的是“葬花辞”。1981年,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毛德彪、朱俊亭等先生编著的《红楼梦注解》,其中为林黛玉的这篇作品定名为“葬花辞”。其实在这之前的1975年,原山东省临沂师专中文系就编撰了一部《红楼梦注释》。对此,用的题目就是“葬花辞”,这本书并没有正式出版,属于内部教学参考书,正因为这样其中有不少错误,虽然在1977年又重新修订了一次,但是有些错误仍然没有被发现。例如目录中使用的是“葬花词”,而正文中又是“葬花辞”。红学家林冠夫先生曾经撰写了一本《红楼诗话》,2005年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使用的仍然是“葬花辞”这个名称。 2010年诗词学家刘耕路先生的《红楼诗梦》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其中使用的还是“葬花辞”。
排名第三的是“葬花词”。对这个名称,现在的读者和学者使用的都相对较少。然而这个题目在早期的红楼梦读者群中已经出现了。曹雪芹的好友富察明义在《题红楼梦》这首诗中就有“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的句子。可见在曹雪芹时代,就有了对这篇作品的命名,而且还是他的好友。可能这是迄今为止能查到的关于“葬花词”命名的最早文献了。
对于林黛玉这首作品的命名,红学界似乎显示出了一种让人出乎意料的“宽容”。2010年,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了增订本的《红楼梦大辞典》,由冯其庸、李希凡二位先生当主编,编写小组的成员都是当今红学界的大家,所以这本大辞典是如今最具权威的红学工具书。
对此,词典中选取的是流传最广的“葬花吟”这个名称,然而在作品注解里又出现了这样的话:“这首诗又称《葬花辞》,是小说中最优秀的诗篇之一。”并且也提到了明义的“葬花词”。
那么对于林黛玉的这篇诗作,三个名称中,哪一个最为合适呢?在我读过的所有红楼诗词评注的集子中,都没有谈及这个问题。我认为还是“葬花吟”最为恰当,原因有这样两点:
第一,使用“词”与“辞”为这首作品命名,实质上运用了一个笼统的概念。“词”是诗的别体,这种文学形式兴起于唐代,经过长期不断的发展,到了宋代便进入了全盛时期,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配合曲谱唱出来。“辞”也是古诗的一种,它讲究句式和押韵,因为这种文体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的楚国,所以又称为楚辞。到了汉代辞与赋被统称为“辞赋”一直沿用至今。
林黛玉的这首诗,从风格上看是仿效了初唐时期的歌行,如果按照风格来命名,那么就应该叫“葬花行”。林黛玉另外一首作品就是按照这个来命名的,那就是书中第七十回的《桃花行》,这是曹雪芹在书中明白无误的帮助林黛玉确定的题目,所以没有争议。
第二,林黛玉的这首诗作,出现在《红楼梦》中的第二十七回,她借景抒情,以花喻己,两者在诗作中结合的十分完美。然而当我们阅读这首诗作的时候,除了感受文字唯美与凄楚以外,留给读者最大的印象是“苦吟葬花”的行为艺术。此时葬花的动作与飘零着桃花瓣的背景会在林黛玉哭哭啼啼的念叨声中合二为一,融为一个整体,所以“吟”是读者听不见但是又能感受到的美学意象。无论是“词”“辞”还是“行”都太务实了,然而诗词创作追求的境界是“意与境浑”,唯有一个“吟”字方能体现“动”与“静”的结合,方能渲染“黛玉葬花”的美学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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