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秋露与白露四首:白露未已,零露瀼瀼
现存最早的诗歌总集是诗经,诗经是记录了西周到春秋时代的诗歌。这些发自口中的歌词,因为有了文字的记录而传承下来,距今已经3000多年。
那么在没有文字的时段,天地依然存在,日月交替,风物变更。
就算是农业社会之前的畜牧狩猎时代,自然也还是分明存在。人们物资有限,更依赖自然的馈赠,对于自然的崇拜,那是关乎生存的自发。太阳提供阳光热量,而月亮周而复始的圆缺,风霜雨露,滋生草本,人们的足迹踏过千山万水,披星戴月,沐日淋雨,方舟就是对自然观察,而得出利于生存的经验。
他们领受自然的风霜雨露,远比今人多,乃是全天候的。
当露水打湿脚腕,是春天还是秋天呢?至少总有一个时段,露水之清凉冰冷,渐渐走向更寒冷的时段。如是循环。
诗经已经是周朝,进入了相对安稳的农耕社会,有着相对完善的农耕体系。人们不在流离在大地上,懂得靠近山林,种植稻谷,制作衣裳鞋袜。日出而作,日落并不会真的休息,因为至少女性还要夜以继日的用植物或者动物纤维制作衣裳。前者有葛麻,后者有蚕丝。但是社会的形成,是需要基层人民的奉献,大部分应该是献给了掌管土地的权贵。
“厌浥行露,
岂不夙夜,
谓行多露。”诗经《行露》
是什么让一个女子,停下了纺纱织布,独自泥泞在到处是露水的野外?
那露水几乎布满了整个夜晚时段,冰冷濡湿了脚,感到每一步如同行在水中,那露水繁多,令人烦躁凄凉,走不完的露水地,就算有月光,却更让人觉得行在茫茫沼泽,漂泊无依?
周朝已经有了明确的十二月令和季节,但是这首诗,让人直觉就是秋天的露水。
春天也有露水,但是气温走高,给人带来的是短暂的清美,就是是夜晚,也应该觉得夜色很快过去,只有秋天的露水,随着长夜渐长,让人有着路上的凄凉绝望。
当然这首诗是开头,下面写了一个女子的无奈和抱怨,有人闯进了她的家,想要拘禁她,她不得已仓皇在秋夜的露水地里。
这首诗的魅力,在于后世每逢孤独逆境的人生苦旅,都会让人有着共鸣。
我走在漫长的黑夜里,露水打湿着脚,一步步艰难前行,行往未知。而露的冷,是人生生存的滋味,从脚下浸透到心中。
相对安逸的贵族,在秋露时节,则是另外一种狂欢。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
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
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
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周 · 诗经《湛露》
秋收与祭祀通宵达旦,盛大的祭祀,因为当时无有如今如此高效的建筑能力,所以宴饮和聚集往往是在户外。此时椅子都是稀罕物,人们不过是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下面纵然有铺垫,也容易为户外的露水潮湿所濡湿。然而这又何妨。
因为秋收和饱满,因为美酒和狂欢,这些变得无足轻重,反而是要大加赞美的。
没有雨露,哪里会有收获呢?
来,那草上有明晃晃的露珠,要在太阳出来才会蒸发消失,来,我这里有无尽好酒,不喝到天明,不喝醉,咱们不回去。
看,那草上有亮晶晶的露水,昭示丰收,让我们彻夜狂欢,祭祀先祖,分享喜悦。
哦,这位君子,你宽宏大量,人人都在赞美你的美德,你就像树上的露水,大方恩泽你的领地,你的属民。
来,让我们举杯。
这些贵族,何以钟情这秋天的露水?当然这是有农业经验的贵族,知道秋以及此时露水的重要。那渐次成熟的庄稼,有了露水的浸润,成熟得会更饱满。
田里有,自然仓库有。当然那些真实劳作在土地上的平民和奴隶,此时也会有着令人动容的开心,因为,至少,丰收意味着,会让他们有一段时间,不恐慌受制于饥饿。至于他们吃什么,大抵和美酒和真正丰盛的粮食无关。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皆臧。”周 · 诗经《野有蔓草 》
虽然周朝就有了完善的婚配制度,但是那是相对于稳定的生活而言。周公制定了婚姻制度,规定了男女嫁娶,有一整套仪式,比如订婚,纳吉。古代的婚姻制度主要还是从家族家庭的繁荣和延续考量,爱情的比例不大,虽然不够那么的幸福,但是还是大多数人可以忍受的,因为和生存捆绑一起。
但是随着周朝的没落,战争的频繁,很多平民被应征当兵,错过了婚姻和爱情,在漫长的日夜,他们何以安慰自己?
又是他乡的秋天,或者是战场上的野草秋色,秋露降下,大地肃然秋美。
关于爱的向往,油然升起。
那野地到处是秋天茁生的蔓草,那露水团团落在草上。
我愿望遇见一位,有着长发清秀的姑娘,她缓缓行来,点亮我苦闷的内心。她像露珠一样可爱,像秋天的蔓草一样婀娜,她是我心中的向着月光生长的草。
那野地到处是蓬勃的秋草,那露水滋润着可爱的草木。
我期望遇见一位姑娘,像秋风中最美的花儿。
我和她相逢在这最美的秋露明月下,我和她在野地里,许下相爱相守的誓言。
他的愿望,也是千百年来,人们内心对爱的期盼。
在最需要的时候,请你到来,带着清新的秋天的露水,带着蓬勃的希望。
那么春秋两季为什么都是爱情季呢?这实在和自然相关。
春秋两季温度适宜,人们精神和生理活动加强。
秋露还代表秋月的来临,而我们知道,满月是有着巨大神秘的潮汐力的,同样作用于人的身心。
我非常理解这个苦闷的小伙,对于爱情的渴望。
虽然白露一词,作为二十四节气专有名词,出现在汉朝并且传承至今。
白露节气,是仲秋第一个节气,以秋天的露水开始繁多,天气转凉为特征,但是它的运用,显然是在汉朝之前,是古节气在汉朝的遗存和保留。
白露,就是秋露,因为秋天属金,走向萧条肃穆,归白帝管辖,皇帝秋天祭祀,会穿白色的衣裳,以盛大的仪式迎接秋的到来。而此时的露水,繁多白净,故称“白露”。
细考白露用语之美,除了本身是秋露之外,还是白帝降下的滋润泥土的水汽,有着农业上的虔诚美称。
诗经作为先秦诗歌,很巧保留了先秦时代关于“白露”的痕迹。这就是诗经名篇《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周 · 诗经 蒹葭
从这篇作品的浩大盛美,实际是一种秋天的怀乡。
古代的仲秋,家园的人会祭祀先祖,庆祝丰收,欢庆月圆。而白露节气是涵盖了农历八月最美的月圆,古代往往会有隆重的祭月。
当蒹葭站立在水中,当白露布满芦苇青色的枝头,我到了回乡的时候,却只能遥望。
那水边等待我的亲人爱人,我只能遥远想象,我在梦里无限靠近,却梦醒在靠近她的路上。
重叠的三重奏,无不点出了白露节气的还乡之愿。
然而空有眼前的枝头露水,家乡,却在远方,爱人,却在驻望。
有人专门解读为爱情,实际爱情也是乡愿,代表一种融合稳定。
谁愿意永远行在多露的途中,没有安稳的地方?
白露节气,露水繁多,那冰凉美丽的露水,只有在安稳家园,才能滋生苗木,滋润生活。那远离家乡的人,那在人生路上的半途着,看到冰凉的露水,总会有着沁心的忧伤。
愿露从今夜白,不行多露夜,只是将晶莹的露水串成珠玉,洒在家人爱人的身上。
愿思有极,团聚在明月露光的美里。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