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同事和我闲谈说到,听说你们东北女人没事就在一起打牌、唠嗑、嗑瓜子,是这样吗?关于这事,我还真的认真考虑过。从农村说起,因为几十年前大家基本都是农民,城里的工人除外。东北天冷,一年是一季庄稼,到了农历九月份中下旬,上常(秋收)完毕,一直到来年春天,近半年的时间,大家是没活*,每家割一年的柴火也就是几天的工夫,所以上常后东北的农村家里都是两顿饭,早上9点左右一顿,下午4点左右一顿,我们称猫冬的时候。40年前交通基本靠腿,亲戚之间、城乡之间的交流都很少,更多的时间是村里面内部的交流。
男人们会聚在一起边听收音机边抽烟,有时也在一起打扑克,我记得打的是升级和百分,四个人打,十几个人看着。我爸当了小队会计之后,就不准村里的男人赌博,村里人都害怕我爸,所以我们村没有聚众赌博的事情发生,大家顶多是贴纸条,也是开心不得了。有些天生的就喜欢赌钱的也不敢在村里面组局,就跑到外面其它生产队去,那个我爸是管不了,但是他们要是提前预支自己的公分钱,我爸绝对是不允许的,我记得我们村一个赌钱的为了从我爸那提前预支自己的年终钱,都给我爸下了跪,就这样我爸就是坚持不给。我妈害怕,担心我爸不给钱,人家半夜砸我们家玻璃。我爸说他们不敢,另外也是相信这些一起长大的伙伴内心没那么邪恶。我爸总说,这些人都不坏,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只是暂时被赌钱蒙了眼,周围的人多管管他们,不借钱给他们,慢慢就好了。和其他小队比,在我爸的带领下,我们村最富,姑娘喜欢嫁过来,因此村里光棍最少。我爸还组织了篮球对,领着他们打比赛。
跑题了。再说回村里面的女人,那时没有电视,收音机都被男人们霸占,女人们包括待嫁的大姑娘们,也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打升级,唠嗑,手里一般也不闲着,有的打毛衣,有的绣花,有的用钩针钩出各种漂亮的帘子。嗑瓜子那是后期条件好了的时候,当年瓜子可是奢侈品的,都要留到大年三十才拿出来的。还有一项活动就是剪窗花和做纸花,制作纸花是技术活,尤其是牡丹花,花瓣有大小,纸也要剪成大小不一规则形状,为了体现花瓣的自然,还需要把纸片用筷子撵,大小力度要合适出来的花瓣才好看,叶子和花茎相对简单,剪剪搓搓即成,都准备完成后用浆糊将它们一个个粘在一起,形成一幅立体感的鲜艳纸花。最难是要在纸花上添一只小鸟,这个需要找一些鸡毛鹅毛的,还需要会画画,然后根据画出的轮廓粘羽毛。一幅作品形成,需要几个人花费十几天才能完成,然后镶到镜框中。每一幅作品的完成都会引来村里大人孩子们的观赏。我小的时候就特别羡慕家里面有纸花的,屡次央求妈妈也做一个,都没成功。
我妈是知青,是城里的姑娘,她喜欢看书,绣花、织毛衣包括制作过年的纸花对她来说太遥远。但我妈看书不白看。那时候我们的主要粮食是苞米,鸡鸭鹅狗的都需要,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把苞米棒上的苞米粒拧下来,用磨盘推,碾碎的苞米用簸箕和筛子分成大碴子、小碴子、苞米面,还有糠,留着喂猪。拧苞米需要手劲,需要先把,苞米放到热炕上炕几天,完全干燥后,用苞米锥子把每个苞米锥几道,然后用手开始拧。
我从记事时起,就觉得每到冬天就有宁不玩的苞米,无论到村里面的谁家,都会拧几棒。对于拧苞米这事基本都是农村女人的活,我妈也不例外,但我妈从来不自己动手。等家里的苞米炕干了,我妈就叫来我大姑、二姑、三姑、我小姨还有村里面十来个差不多的姑娘,姑娘们坐在炕上围着苞米坐一圈开始拧苞米,我妈坐在对面的炕上,面前是火盆,一边烤着手一边给姑娘们讲故事。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阿拉丁的神灯都是从我妈那和村里姑娘们一起听到的。大家边听边拧,一炕的苞米,故事还未结束已经完成。那时经常听到村里姑娘们问我姑和姨,大嫂(我爸是家里的老大)家还什么时候拧苞米,都争着抢着来的。我妈还真没单独给我们姐仨讲过故事,要想听,也必须等到拧苞米的时候。我妈除了讲故事,有的时候也给大家分东西吃,比如用火盆的火给大家炒豆子、花生、瓜子、烤地瓜片什么的,这可是当年极品的零食。用我奶的话,我妈不太会过日子,把好东西都给了别人,但我妈乐此不疲。所以我爸是村里面男人的中心,我妈也用自己的方式成为全村待嫁姑娘们的中心。
后来,村里面的姑娘一个个出嫁了,我上学时,我妈的好多书都被我姥拿去每天撕几页引火做饭了,等我念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基本就能看懂我妈曾经看过的那些书了,从我姥手中挽救了几本,一本是《一千零一夜》,一本是《烈火金刚》,还有一本封皮和封底都被我姥撕掉了,但有印象是写关于部落酋长的各种故事,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酋长,我一直不理解酋长到底是啥,直到了初中,才明白。我记得当时是每周二和周四下午是不上课的,中午回家的路上,我经常给同学们讲书上看到的那些故事。等后来进了城,到了新年联欢会的时候,我们农村的孩子没有特长,我的节目就是讲故事。
儿时的记忆最深刻,不论你长大了怎么变,梦里回去的还是当年熟悉的山,熟悉的水。虽然时光无法倒流,但梦回故乡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随着时代的变迁,曾经的农民都进了城,但我们或多或少都沿袭了以往父母辈们的习惯,东北女人确实喜欢聚在一起唠嗑、嗑瓜子,就像我们觉得山东女人都会蒸馒头、烙煎饼,上海女人吃的讲究、穿的时髦一样,是地域和时代的造就。而如今,一切都变了,除了老年人,不论是农村还是城里人,闲暇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是有,聚在一起也是各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