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源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会积极配合的,请多多关注我喔
我饮下了鹤顶红。
五脏六腑开始抽痛起来时,我蜷缩在了地上。
我看见萧衡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1
我是左相的嫡女傅苓。
陆应雪与青鸢正在房内卿卿我我时,我正站在门外的走廊为她们放风。
此时的月满楼闯进了一群侍卫,紧接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我却只想到一个形容,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新科状元宁澈,奉命搜查朝廷官员。”
原来是近来街上口口相传的新科状元郎宁澈。
我走进屋内,“应雪,青鸢。新科状元郎来搜查了。”
才等陆应雪与青鸢整理好衣服,宁澈就出现在了门前。
“宁大人,这是要先从花魁屋里开始搜查么?”
我倚在门边,笑着看眼前的宁澈,宁澈未与我直视,将目光看向我的后方。
此前只觉得风光霁月是形容萧衡的,现在却觉得更适合宁澈,他竟不输与被冠“京城第一美男”的五皇子萧衡。
青稚的面庞,若是再长两年,兴许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就要易主了。
清澈的目光,与他的名字倒是很相称,希望莫被朝堂沾染上了污浊才好。
“朝廷规定,官员不得荒淫于花柳之地,特派我定期搜查。冒犯了,还请谅解。”
我该说宁澈是单纯呢还是傻呢,刚上任就被人摆了一道。
我侧开身子让宁澈进了门。
宁澈搜查完毕,便转身出门。
路过我时,未看我一眼,却给我留了句话。
“姑娘还是少来此地吧,是是非非太多,恐玷污姑娘。”
看来宁澈的眼睛不仅干净,还通透,竟一眼识破我是女儿身。
可我当然不会听宁澈的话。
“傅苓,这新科状元长得可真俊,与五皇子倒是不相上下。”
陆应雪挥起扇子来,露出欣赏的眼光。
“看来京城少女们的梦中情郎又多添了一位呢。”
青鸢挽上陆应雪的手臂,脸上的红还未褪尽。
陆应雪拿扇子抵在青鸢的下巴上,眯着眼笑。
“青鸢,你的梦中情郎可只能有我。”
青鸢低下头,害羞地埋进了陆应雪的胸膛。
在文武相争的世家里,我却偶然与武将之女陆应雪结交相识,相与偷偷苟且鬼混。
兄长傅沉与五皇子萧衡默许我的荒诞行为,陆应雪与我便越发胆大起来。
直到陆应雪第一次哄骗我女扮男装陪她来月满楼时,我只当是图个趣味,尝个新鲜事。
我在月满楼结识了青鸢。
青鸢是月满楼的头牌艺伎,擅长各种乐器,尤其是琵琶。
我从未想过陆应雪竟是瞧上了青鸢,青鸢也与陆应雪瞧对了眼。
陆应雪挽我来月满楼,拉我上了贼船竟只是想让我做个挡口风的差事。
这超乎我自幼所学的纲常伦理,然而一年多以来,我竟也觉得理所应当。
天若有道,有情人又何有性别之分。
2
“傅苓,我想为青鸢赎身。”
“你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陆应雪。”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对策嘛?要是我是男儿身,我也不至于这么愁啊。”
“你想找我哥哥?”
我推开陆应雪的手,坐回椅子上,喝口茶压压惊。
“你哥哥这么宠你,肯定会答应的,五皇子也为你撑着腰呢。好苓苓,你就帮我问问嘛。”
陆应雪又将手搭上来,试图与我撒娇。
“你在我这里怎么是个小姑娘,到了青鸢那儿就是大丈夫了呢?”
比我高大半个头的陆应雪在我面前撒娇,违和感十足。
“应雪,真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的,我爹与你爹在朝廷上本就互相不对付。若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哥哥为一个艺伎赎了身,还是帮你的忙,按我爹那文人风骨,我哥哥的下场不会好过。”
虽然我也很喜欢青鸢,可我不能为了青鸢将哥哥的安全置之不顾。
“凭什么,这个世道,只能男子才能为青楼女子赎身。”
陆应雪生气地坐下,猛喝了一大口茶,又呛了起来。
“小姐,小姐,新科状元郎同老爷一同回来啦,老爷喊大家都过去呢。”
我的贴身丫鬟秋秋慌忙地从外头跑进来,喊我过去。
“应雪,你现在快从后门出去吧,我得去主院了。”
说完话,我便出门走去了主院。
宁澈正坐在座席上与父亲说话,父亲见了我,便喊我过去。
“小女来了。苓苓,快来看看新科状元,长得可跟你哥哥一样俊。”
“我可觉得这状元郎比哥哥还俊呢。”
我说着,还未走到座位,宁澈好听的嗓音便已经入耳。
“傅小姐,我们曾见过的。”
我有些慌地坐下,这小子不会是认出我了,还要将我在月满楼的事说出来吧?
“哦?”父亲倒来了兴趣,“何时与小女见过?”
“昨日傅小姐掉了簪花,正巧被我拾得还回,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里得见。”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愧是文人,谎话竟能信口拈来。
“听说今日来了位比我还俊的客人,我倒要瞧瞧是谁。”
哥哥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秒便与萧衡一同走了进来。
我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五皇子。”
“不必多礼。”
萧衡坐下后,我们便也都落了座。
我偷偷观察萧衡与宁澈到底是谁的相貌更为出众,却被萧衡正眼捉着,而后悄悄地冲我笑了一下。
我羞恼地将目光转向宁澈,却发现宁澈也在看我。
被我发现,宁澈又将视线转到别处。
宁澈可真害羞。
我保持冷静地扬起了微笑,心里却偷偷在抱怨。
今日是碰了什么好运气,竟引得才子、皇子都与我相看。
他们相谈甚欢时,我却想到了青鸢。
青鸢的事,能否请萧衡帮个忙呢?
3
是夜,我正盘算着如何与哥哥说想请萧衡帮青鸢的事,走到哥哥房前时,却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傅沉,你要开始和五皇子保持距离了。”
“现在朝堂暗里波涛汹涌,几个皇子中,太子与五皇子是最为出色的。”
“尽管皇上更喜欢太子,但是朝政之事,谁都不可测。”
“我们傅家保持中立,这也是为了我们傅家的以后。”
“众口难调,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凡事小心为上。”
我悄悄地离开了哥哥的院子。
看来,找萧衡是行不通了,只能再另想办法了。
在月满楼听青鸢弹琴时,宁澈又来了。
宁澈此时却不是走进来检查一下就走,反而是在我身边坐下。
“早就听说青鸢姑娘的琴弹得很好,现今看来,果真是百闻不如一听。”
“状元郎好眼光。”陆应雪笑着替青鸢回了宁澈。
听着宁澈夸青鸢的同时,我盯着宁澈,将主意打到了宁澈身上。
何不试试请这位新状元郎帮忙呢?
只是不知文人思想是否都与我那父亲一般迂腐,看不起从花柳之地出来的人们呢?
宁澈转头看我,瞧见我正视他的目光,又马上将视线转到别处,耳朵却悄悄染上微红。
宁澈这个爱害羞的少年郎,可真是可爱。
“宁澈,三日后的花灯会,我能否邀你同赏?”
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邀约宁澈。
“好,傅小姐。三日后,我会到傅府接你。”
宁澈站起身,冲我点头,便出了门。
宁澈这么通透的眼,定也能看出陆应雪是女儿身。
“应雪、青鸢,我会尽我的能力帮你们的。”
陆应雪冲我笑了笑,“就知道傅苓最好啦。”
青鸢将琴收回,转回身看我们时,眼睛却红了。
“应雪、傅苓,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在我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是你们让我体会到了艺伎也可以不是任人摆弄的物品。”
“在你们面前,我是与你们同等的存在,我可以自由发挥我的感受,我的喜怒哀乐可以显现在你们面前。”
“我知道,你们偷偷在月姨那里塞了银两,让月姨不要答应别人为我赎身。”
青鸢说着,泪花从眼眶里掉下来。
陆应雪将青鸢抱进怀里,“因为你值得。”
我走过去将手放在青鸢与陆应雪背上,轻轻地抱了抱她们。
“天若有道,怎会让有情人分离。我们一定能将你带来我们身边的。”
接下来三天里,在我琢磨着刚认识的情况下,该如何与宁澈表明我的请求,又不显得轻佻与傲慢时,萧衡却差人给我送了信,约我共赏花灯。
4
我婉拒了萧衡的邀约,告知他我已有约。
一方面是因为父亲说过的话,一方面是为了应雪与青鸢。
尽管这几年来,萧衡已如我半个兄长般待我好。
可自古以来,自是帝王最无情。
历史上为了那个位置,手足残*的事例比比皆是,何况是君臣关系。
此番,萧衡或许也存了一些想拉傅家站阵营的心思。
花灯会来临,宁澈来傅府接我。
父亲听闻我要与宁澈同游,带笑叮嘱我好好玩。
或许文人与文人自有惺惺相惜之感,父亲似乎格外欣赏宁澈。
马车晃晃荡荡,我拉开帘子一看,天已垂暮,市集上灯光已星星点点。
“宁澈,你是否觉得在这个时代里女子与女子相爱是件荒谬的事?”
两次见面,宁澈一定已经知道在月满楼时,陆应雪同我一般都是女子。
“傅小姐,这的确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可这世界上荒谬的事有千千万万,若是不伤人伤己,荒谬又如何?”
看来宁澈不仅眼睛清澈,心也通透。如此看来,为青鸢赎身或许指日可待。
“宁公子,我想知道,为月满楼的人赎身,可否会影响仕途?”
我对宁澈不禁欣赏起来,语气不知不觉间变得礼貌起来。
“若是有正当的理由,而非荒淫无道,就不会轻易被抓把柄。”
我正想可否能以雅兴之趣为理由给青鸢赎身时,宁澈又开了口。
“傅小姐可否是在想为青鸢姑娘赎身?”
我暗自开心,宁澈可真懂我。
我点点头,“宁公子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青鸢姑娘的琴艺一绝,或许能以志同道合之趣,或求师为友作为理由,为青鸢姑娘赎身。”
我冲宁澈笑起来,“宁公子与我所想一处去了。”
宁澈对上我的眼,又害羞地转过头去,“傅小姐喊我宁澈便好。”
“那你也喊我傅苓就好。”
我为与宁澈拉近了关系而偷偷高兴。
接下来是,如何能让宁澈愿意为青鸢赎身了。
“傅苓,你对猜灯谜可有兴趣?”
宁澈与我走到猜灯谜的摊前,低头问我。
我看了一眼灯谜,“宁澈,这些对你来说都不难吧。”
宁澈笑了,“不难。”
“那我们就不抢别人的风头了吧?”
周围多是成双结对的璧人,奖励物件大多是女子首饰。
此猜灯谜,倒是男子收获心仪之人青睐的大好机会。
宁澈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人群,似是听懂了我的话语意义,笑出声来。
“傅苓,我全都依你。”
宁澈的声音真好听,只是这句话太容易引起我的遐想了吧。
我感觉我的耳朵有些热了起来,正好瞥见别人在放孔明灯。
“我们去放孔明灯吧,宁澈。”
“好。”
宁澈央着我去买了两盏孔明灯
我却没写任何祝愿语,直接放飞了。
宁澈也没写,却转问我为何没写。
“祈愿无非只是求个心安,我追求的东西我清楚地知道得不到,就算写了又有何意义呢?”
我转头冲宁澈笑,“你呢,宁澈。”
“只因我想要的太多,一盏孔明灯写不下。”
“我想要这盛世太平,家人安康,社稷安定,百姓幸福,得我所爱。”
宁澈此次终于肯直视我的眼,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我的影子。
或许,宁澈对我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我却有些开心,莫非我对宁澈也是?
我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萧衡的声音。
5
“傅苓妹妹,原来你约的人竟是状元郎。”
“见过五皇子。”宁澈向萧衡行礼。
萧衡免了礼,目光却看向我。
我看向萧衡身边的女子,右相之女月沅。
看来父亲说得没错,各朝廷官员已经开始站队了。
可我们傅家,真的能保持中立而安全吗?
“萧衡哥哥,正是。”
我走向前,稍稍挡住宁澈的身影。
“花灯会,萧衡哥哥与月姑娘玩得可尽兴?”
月沅看了一眼萧衡,见萧衡看着我却不应声,便微微一笑,主动回了我的话。
“傅姑娘,今年的花灯会甚是热闹,竟遇上傅姑娘与宁公子的相会。”
“我也未曾想到会遇上萧衡哥哥与月姑娘。”我回以微笑。
不愧是文人的女儿,一个相会便判定我与宁澈的关系。
萧衡的脸色有些不悦。
“傅苓妹妹,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还未等我回答,宁澈便绕过我,站到我身前。
“五皇子还得送月姑娘回府吧?月府与傅府不顺道,傅姑娘是与我一同出来的,就不劳烦五皇子了。”
我应声,“萧衡哥哥,月姑娘家与我家的确不顺路。”
萧衡却笑了起来,笑意却不及眼底,令人生惧。
“傅苓妹妹,倘若我说我正好有事要与傅沉商量呢?”
萧衡的意思是非得送我回家不可了。
“那就麻烦萧衡哥哥了。”
我悄悄地扯了扯宁澈的袖子,便绕过宁澈,回头告别。
“宁公子,那我就先与五皇子走了。”
三个人的马车里,尴尬的气氛环绕着我。
月沅正与萧衡谈论今晚的见闻,准确来说,是月沅单方面挑话。
我默默地掀开了帘子。
市集上的喧嚣声逐渐变弱,明亮的灯光也离我越来越远。
“傅姑娘何故掀开帘子向外看,莫不是舍不得那新状元?”
我在心里偷偷骂起月沅来。
我不惹火,火却自己找上我。
我冲月沅微笑,“未曾,只是马车晃荡容易使我昏睡,这才想吹吹风。”
“原来如此。”月沅笑了笑,又继续与萧衡搭话。
萧衡却看向我,深邃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月沅下了车,笑着和萧衡说再见。
“苓苓,过我这来。”萧衡喊我坐到他的旁边。
“萧衡哥哥,我坐这儿就好。”
萧衡喊不动我,便自己坐来我的旁边。
“苓苓,你为何与我这般生分。”
萧衡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难过。
“萧衡哥哥,这里有风,坐这里以防我昏睡过去。”
萧衡却拉住我的手,男子的温热从掌心传来。
我意识到这不妥,试图抽手,萧衡却握得更紧。
“苓苓,你看上那宁澈了吗?”
“萧衡哥哥,我没有。”
我突然意识到我此时的一言一行都很重要,臣是斗不过君的,不能因为我而给宁澈带来无妄之灾。
“那你为何与他同游花灯会,而拒绝我?”
“因为我与他有约在先啊。萧衡哥哥,你以前也告诉过我,人不能言而无信。凡事有个先后之分嘛,萧衡哥哥,你与月沅不也玩得很开心嘛?”
我看向萧衡,扬起嘴角冲他笑。
萧衡的不开心却写满在脸上。
“你哪里看到我开心?看到你和宁澈一起的时候,我真是气疯了。”
“苓苓,从前我纵容你和陆应雪去月满楼,是因为你们同为女子。我知道你绝不会做出苟且之事。”
萧衡伸手摸上我的头发,“就在昨日,我一直以为你说的有约是与陆应雪同游,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与宁澈有约。”
“苓苓,我突然意识到你长大了。一算日子,再有一月你便及笄了。”
我心一慌,萧衡不再把我当妹妹了,萧衡对我的感情开始变质了。
6
回到院里时,哥哥正坐在荷花池边。
“哥哥,荷花都快谢完了,你在看什么?”
我走到哥哥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池里看。
“在等你,苓苓。你看这池里,像不像这个世界。有的已成枯枝,有的却才新生。”
“哥哥,你在伤感什么?我们在活着的日子里,能独善其身就已经很好了。”
我坐下哥哥旁边,捡了颗石子往池里扔。
“你不是与宁澈出门了吗,怎么听下人说你是被萧衡送回来的?”
“萧衡哥哥非要送我回来。”我低头又捡了一颗石子。
哥哥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你说,我们真的能一边都不站吗?”
“你都知道了啊。很难说,很多事情是我们控制不了的。像你说的,能独善其身就很好了。”
“哥哥是因为要疏远萧衡哥哥而难过吗?”
我将刚刚捡起的石子放进哥哥手中,“哥哥,君与臣,哪怕关系再好,也终究只是君与臣。”
“苓苓,若是选夫君,你更偏向宁澈还是萧衡?”
哥哥转头看我,突然问了我这个问题。
“宁澈。”
我才不要入皇家。
“宁澈不错,爹很喜欢他,目前来看,他是个很干净的人。”
我冲哥哥笑了笑,便跑回房里。
至少目前,我也觉得宁澈是个很干净的人。
没过几天,我又在月满楼被宁澈抓到了。
我被宁澈带上了马车。
“傅苓,月满楼有很多官员的眼线,我叮嘱你少来,是怕有人认出你,若是以此做文章对你影响不好。”宁澈很认真地对我说。
“为什么会认出我?”我冲宁澈眨了眨眼。
“傅苓,你知不知道你的容貌有多招眼?”
“也招宁澈的眼吗?”我笑起来,我当然不知道啊,我见过的人又不多。
宁澈突然脸红了,我却想问他一个问题。
“宁澈,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时代是否是幻想呢?”
宁澈却低头沉默了。
我转头并不打算追问时,宁澈却抓住了我的袖子。
“傅苓,天若有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幻想。”
我看着宁澈的眼睛,我却突然期待起来,很想要一个答案。
“宁澈,你能吗?”
宁澈从怀里摸出一支发簪,“傅苓,这支发簪,其实从上次花灯我就想赠你。”
青玉杏花,春风里绽盈。
“你知道送女子发簪是什么意思吗,宁澈。”
宁澈却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知道,傅苓。我想告诉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幻想。”
我不禁笑起来,或许我能更早地为自己谋个自由。
“宁澈,等我及笄后,你来傅府向我提亲可好?”
宁澈轻轻地将簪子插进我的发髻中。
“我一定会的,傅苓,你等我。”
“喊我苓苓就好啦。”我冲宁澈眨眨眼。
“那你能为青鸢赎身吗,宁澈?你肯定也看出来啦,我们来月满楼只是因为青鸢。”
宁澈沉默,我以为宁澈犹豫了。
“等我三日,我会将所有东西准备好。”
我说好。
这么久了,也不缺这三日。
可我没想到,就在这三日内,竟会生出巨大的变故。
7
陆应雪哭着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读完宁澈的信。
宁澈说明天就可以去为青鸢赎身。
“傅苓,青鸢已经被人赎了身。”
陆应雪的眼睛已经哭红,
“是那个商贾王富贵,他将青鸢赎了身让青鸢在来客楼弹琴。”
我一愣,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比月满楼的待遇还不好?”
“你知不知道,他利用青鸢揽客,笼络官员和其他商贾。他会让青鸢成真正的妓的,你知道吗?”
陆应雪拉住我,“傅苓,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想起宁澈,王富贵暗里和很多官员都勾结在一起,不是宁澈能碰的。
“宁澈对付不了王富贵。”
陆应雪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我知道,可你还有五皇子撑腰不是吗?只要五皇子一道口谕,青鸢就能脱离这个困局的。”
我沉默了,我一想到萧衡那日与我说的话,以及我与宁澈已互通情意,我便不想与萧衡再有接触。
若我再与萧衡接触,我们傅家便会被认为是站在了萧衡那边。
“应雪,你知道吗,皇子之争,我现在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了。”
陆应雪见状,不再求我,失落地转身出了门,已经哭沙哑的声音留给了我一句话。
“傅苓,我理解你,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起风了,荷花池里的残枝摇曳,树下叶落了一地。
我抬头望天,眼睛很干涩。
陆应雪,青鸢,对不起。
天若有道,怎会让有情人分离。
可为什么天如此无道?
这个年代里,身为女子,怎么会如此无能又无助。
我再也不能与陆应雪去月满楼见青鸢了。
我再也,不会去月满楼了。
8
我给宁澈回了信,告知他这个结果。
宁澈约我去了桃花寺。
寺里的桃花早已凋谢。临近深秋,连桃叶也开始掉落一地。
“宁澈,我真的无能为力。当今社稷,女子为何会被当成有价值的物品来回转让?”
我所有维持好的冷静心绪在见到宁澈时全然溃败。
宁澈将我拥进怀里,我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掉。
我的鼻子快要呼吸不过来,宁澈给我递了手帕。
“会不会,下一个就是我?”
我擦干净脸,哑着声音问宁澈。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雅观,可我在宁澈面前却一点都不介意。
“不会的。你是傅苓,是我宁澈未来的妻子,不是什么交换物品。”
宁澈拉起我的手,将手抚上我的眼角,将我拥进怀里。
几日后,陆应雪带我去见了青鸢。
王富贵给青鸢安排了一个小院子。
青鸢瘦了,眼窝有些凹陷,原本有光的眼睛此时已经黯淡,脖子上还有遮掩不住的青痕。
陆应雪一进门见了青鸢,就不断地掉眼泪。
“傅苓,你看看他们是人吗?”
陆应雪拉开青鸢的袖子给我看,全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淤青与伤痕。
我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青鸢赶忙将袖子拉下来,“应雪,别吓着傅苓了。”
“青鸢,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我拉住青鸢的手,青鸢的手很冰凉。
青鸢吸了吸鼻子,无力地笑了一下。
“不仅要我弹琴,还要我服侍。我反抗,他们就越兴奋。他们将我绑起来,拿手掐我,拿鞭子抽我。我不哭就一直打我,我痛地哭了,他们就更加高兴。”
青鸢说着说着,眼泪开始不停地,大颗大颗地掉。
“他们扒掉我的衣服,让我不着一缕地弹琴。他们还骂我下贱。”
“傅苓,我下面好痛,我全身都好痛。”
青鸢捂住了脸,整个身体轻轻地抽搐起来,蹲在了地上,压抑又沙哑的哭声一声一声地哭在我的心上。
我吸了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蹲下抱住了青鸢。
陆应雪已经泣不成声。
“青鸢、应雪,对不起,我来的太迟了。”
我终于还是给萧衡写了信。
我请求萧衡将青鸢带出王富贵的手中。
萧衡应了我的请求,将青鸢带进了五皇子府。
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暂时稳定了,开始给宁澈绣起了腰带。
我却不知道,关于我的变故却才刚刚开始。
9
及笄的这一天生辰,父亲请了许多人,尽管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在我看着宁澈偷偷地笑时,萧衡也来了,我没想到月沅竟也跟着萧衡来了。
只见过一面的太子,竟也随后而到。
我顿时感觉我的生辰礼不自由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赐婚圣旨竟也紧随其后。
“傅家嫡女傅苓,沉鱼落雁,秀外慧中,与太子佳偶天成,特许配予太子妃平妻。钦此。”
“月家嫡女月沅,天生丽质,蕙质兰心,与五皇子萧衡天造地设,特许配予五皇子妃。钦此。”
就连接完旨的时候,我仍感觉是在做梦。
太子冲我笑,我实在装不出笑容了。
太子妃平妻,呵呵。
为何要将我傅苓赐婚给一个已经有太子妃的太子?
为什么要将我傅苓赐婚给只见过一次的太子?
为什么要将我傅苓赐婚给我不喜欢的太子?
为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我,有人欢喜有人愁。
宁澈咬着唇看我,微红的眼和轻颤的身体却出卖了他的难受。
萧衡盯着我,本就漆黑的眼,此时像是染上了一潭黑水。
月沅笑着看萧衡,又顺着萧衡的目光看向我,眼尾挑地似得意,似炫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麻木地过完此次生辰礼。
是夜,整个傅府都处于低沉的气压里。
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过也不曾期待过的。
父亲沉痛地看着我,“若早知如此,我不如私自做主,早将你许配给宁澈也好过现在。”
哥哥轻轻地抱住了难过地说不出话的我。
第二天流言四起。
前夜,太子与五皇子萧衡,同时向皇上请求赐婚左相嫡女傅苓。
皇上却将左相嫡女傅苓赐婚太子,右相嫡女月沅赐婚五皇子萧衡。
两位皇子之争,究竟是谁赢了?
谁赢了关我什么事呢?
此番不就是逼傅府站队吗?我只不过是一个用于夺权的工具罢了。
10
宫里传来消息说,喊钦天监看好了日子,太子与五皇子的婚期都定在三个月后。
听到消息时,我正坐在荷花池里绣着未完成的腰带。
我给宁澈写信,三日后在桃花寺见。
再有两日,我的腰带也要绣好了。
秋秋看我坐在荷花池边,小心翼翼地走近。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不会的,秋秋。”
我冲秋秋没力气地笑了笑。
“秋秋可有喜欢的人?若是有,我送你出嫁,我给你出嫁妆。”
秋秋猛地摇头,“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我给陆应雪写了信,告诉她青鸢在萧衡那里不会过得很差的,希望她和青鸢能好好的。
我已经不想见任何一个人了。
我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
我悄悄地收拾了一些我需要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宁澈送的青玉杏花,我一直戴在头上。
我知道我肯定看起来很没有精气神,我好几夜都入不了睡,可我还是要去见宁澈。
见到宁澈的时候,突然飘起了雪花。
我站在宁澈十步距离的位置,看着宁澈对我笑,看着宁澈从雪中向我走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宁澈,今朝与你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将腰带给宁澈,这或许是我能给宁澈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了。
我扶上宁澈的脸,在心里细细描摹。
我心头好苦,可我却笑了起来。
“宁澈,此番是你,是我从未想过,也敌不过的意外。”
“宁澈,你亲亲我好不好,此后再没有机会了。”
宁澈轻轻贴近我时,我合上了眼,泪珠滑下了我的脸颊。
宁澈的唇贴上我的唇时,软软的,冰冰的。
宁澈的泪滴落在我脸上。
宁澈又轻轻地亲了亲我的眼角。
宁澈连亲吻都如此轻柔。
这恶劣的世态,能否别夺走宁澈的清澈。
“宁澈,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抬起头给宁澈抹开泪痕,宁澈的眼此时像一潭干净的清水。
“好,我们逃走。”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了。
可是我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萧衡却偷偷来收拾我了。
“傅苓,你知不知道,抗旨是什么后果。”
11
我被萧衡锁在了门内。
“傅苓,我不会让你嫁给太子的。但你现在必须安分一点,为了你,为了傅家,为了宁澈。”
我倚在门边,泪湿了又干,天黑了又亮。
我的精神终于支撑不住,还没等到人给我开门时,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秋秋正在床边守着。
“小姐,你醒啦。”
我想到宁澈,他是否还在等我。
我赶忙爬起床,就往外跑。
“小姐,别跑啦。宁公子被赐婚了!和应雪姑娘。”
我的脚步踉跄地停了下来,摔在地上。
膝盖传来阵痛,我却觉得心里更痛,像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我翻过身,看着阴灰的天,雪花不停地落在我的脸上,融化,化水,从我脸上流下。
天意为何如此捉弄我,呵呵。
先是太子妃平妻,现在是赐婚宁澈与陆应雪。
我不禁笑出声来,眼泪随着我的笑声一同翻涌出来。
“小姐,你别笑了,让人很心疼。”
可我停不下来,我找不到任何方式宣泄我的哀愤了。
秋秋跑出了门请来了哥哥。
哥哥将我抱进房里,擦干我未停的泪,吩咐秋秋去备好热水,把房间都摆满暖炉。
“苓苓,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不能这样对自己的身体。”
哥哥喊秋秋带我去沐浴。
热水氤氲里,雾湿了我的眼帘,我竟在朦胧中看到了萧衡。
替我沐浴的人不是秋秋,而是萧衡。
我闭上眼睛,我一定是在做梦。
睁开眼时,果真是秋秋。
我的意识竟然开始乱了。
12
我生了一场大病。
宁澈给我来了信,告诉我他在桃花寺等了我一天,却被小厮找到,回府领旨。
陆应雪给我来了信,说萧衡拿青鸢威胁她,她对不起我。
陆应雪来见我,我抱恙拒门不见。
秋秋将她带来的东西带了进来,各种药材,还有我们在一起时常吃的糕点。
宁澈来了,他的眼染上疲态,琥珀色的眼似秋水流动。
“傅苓,我可能来了这次,就不能来了。皇上定了婚期,下个月我就要与陆姑娘完婚了。”
“我们活在这世上,犹如蝼蚁,任人操控。”
“傅苓,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你生病了,我很心疼。”
宁澈站在门边对我浅浅地笑,笑里眼里全是无奈。
我这一病便是一个月。
宁澈与陆应雪新婚这天,我起床来,唤秋秋给我梳妆。
我想去看看宁澈当别人的新郎官的样子。
秋秋边给我梳妆边掉眼泪。
“秋秋,别哭啦,待会给我化花了妆我可要怪你。”
秋秋转过身去擦眼泪,“小姐,我只是心疼。”
我笑了笑,“一切都成定局了,我认命。”
世人万千,比我不自由的人更多,他们又该到何处哭去呢?
哥哥带我去了宁府。
宁澈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的脸更为白皙。
大喜的日子,若是宁澈笑一笑就好了。
或许红盖头下的陆应雪也是同宁澈一样的表情吧。
萧衡将青鸢怎么样了呢?有没有好好待她?有没有好好给青鸢养伤?
宁澈给众人敬酒时,远远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便又转头对祝贺的人微笑。
“哥哥,新婚贺礼也送到了,我们回去吧。”
再看下去,我的眼泪就要憋不住啦。
大好的日子,我怎么能在宁澈面前哭呢。
我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宁府越来越远,试图让风吹走我的眼泪。
哥哥却将帘子关上,将我抱进怀里。
“风大,身体还没好呢。想哭就哭吧,苓苓,在哥哥面前不用逞强。”
我的眼泪默默地掉下来,我的喉咙却已哑得哭不出声了。
宁澈,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陆应雪,你也是。
13
太子的聘礼已经送来,十八个箱子,可我连看一眼都觉得费力气。
百姓口口相传说太子是如何阔气,可这些,不过是交换傅家权力的筹码罢了。
全府上下,接收聘礼时不开心却还要假装开心的气氛真是诡异绝了。
哥哥带我去了绘衣轩,却在绘衣轩里碰见了萧衡与月沅。
本想绕开,却一眼撞上了萧衡看向我的目光。
“傅姑娘,怎么不是太子带你来,反而是傅沉兄长带你来呢?”
我就知道,月沅的嘴一看到我就合不起来了呢。
哥哥挡在我身前,“月姑娘,太子朝政繁忙,我们很贴心,就不劳烦太子了。”
“原来如此呢,是我误会了。”月沅伸手捂嘴轻笑起来。
哥哥看了一眼萧衡,礼貌地点了点头。
哥哥一定很难过吧,昔日好友今日却已经是两条船上的人了。
我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对哥哥笑,示意我没事。
冲萧衡与月沅点了头,我便进了里间。
裁缝给我量尺寸时,我却想起陆应雪的信,是萧衡威胁她嫁给宁澈的对吗?
那青鸢回到她身边了吗?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了一分怨意,我只希望她们能好好的。
量好了尺寸,回头却看到萧衡正站在里间门口。
萧衡摆摆手让裁缝出去,便走了进来。
“苓苓,你瘦了。”
萧衡握住我的肩膀,低头看我。
我礼貌性地冲他笑了笑,“病也不是白白受的,不掉几斤怎么对得起这个世道呢?”
萧衡却抱住我,好似要将我揉进他怀里,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等我,我不会让你嫁给太子的。苓苓,你只能嫁给我。”
“五皇子。”门口传来月沅的声音。
萧衡松开我,转身走了出去。
我什么时候成了萧衡发泄占有欲的对象呢?
臣怎么斗得过君呢?
我离宁澈远一些,宁澈就能安全了吧?
回府的马车上,哥哥却突然告诉我,我们要做好退婚的准备。
“苓苓,你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我不想瞒着你。萧衡已经在暗中搜寻太子的证据,而且很可能是致命的。我们傅府,要迎来一个不知是福还是祸的挑战了。”
“哥哥,如果可以,不要因我一人,搭上整个傅府。”
我已经失去了自由,我不想傅府因我也沦为棋子。
14
哥哥说得没错。
朝堂里已经开始天翻地覆,一些太子阵营里的官员已经被先后罢职抄家。
民间悄悄有传闻说五皇子为爱奔赴,一时间我竟成了令人羡慕的笑柄。
当然是爱啊,只不过爱的是江山,我只是个顺手的罢了,何必将嘘头引到我身上。
太子更小心翼翼了。
距离婚期只剩不到一月,我已在家中待坐了许久。
或许我还是逃不过命运这个东西的掌控吧。
雪已下了两月有余,我房里的暖炉未曾退过。
“秋秋,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姐,天寒,真要出去吗?”秋秋给我披上狐裘,套上暖手套。
“你这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我笑了笑,“你也披好。”
就让我,在出嫁前再出去最后一趟吧。
京城里漫天飞雪,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行路匆匆,只剩小贩还在卖力叫喊。
我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给秋秋,却看见了陆应雪和青鸢。
一同在食店里坐下,小二为我们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馄饨。
青鸢的脸色较两月前见面要好很多,陆应雪脸上的笑容也回来了。
“现在青鸢是在宁府和应雪一起住吗?”
我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放进嘴里,看向青鸢。
“嗯,应雪求五皇子把我放了,把我接到了宁家。宁公子也没有为难我,任我和应雪住在一起,让我们有缺的问管家添置,就没有踏进过后院了。”
青鸢看了看陆应雪,冲我笑起来。
我轻轻地扬起嘴角,这样看来,目前也挺好。
“傅苓,谢谢你。”陆应雪冲我眨了眨眼睛,浅浅地笑了。
我无奈地笑笑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馄饨,想起了宁澈。
“宁澈是个好人,但我关心不到了,希望你们能替我关心关心他。”
“我们会的。”青鸢和陆应雪齐齐点头答应,“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们也是。”
我将冰糖葫芦留给了青鸢与陆应雪,便和秋秋走了。
秋秋撑起纸伞为我挡雪,我却伸手要关掉。
地上浅浅的一层雪里,都是我们的脚印,我竟也觉得有趣起来。
“秋秋,快和我一起踩脚印!”
我扯着狐裘跑起来,雪地里留下了我或深或浅的脚印。
跑着跑着,我却发现墙角里有个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却发现是个昏迷的女孩抱着个小孩。
秋秋探了探女孩的气息,发现还活着,便晃醒了女孩。
“救救我弟弟。”
女孩醒了后,便马上向我们弯腰求助。
我们带她去了医馆。
弟弟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没有了呼吸。
女孩在医馆里直接哭了起来。
我忽然觉得很悲哀。
在京城里尚有路边冻死骨,那其他贫瘠的地方岂不是更加难过吗?
我这点不自由但仍能活得好好的生活,算得了什么呢?
我将钱袋给了女孩,让女孩节哀,好好安葬弟弟。
女孩却哭着拉我的衣袖,央求我带她回去做丫鬟。
安置好她弟弟后,我虽存了个心眼,却还是将她带回了家,将她放在秋秋手下做事。
“你叫什么?”
“小姐救了我,有如再生父母,小姐替我取个名字吧。”
“叫冬冬吧。”
我虽潦草地起了名,却让哥哥暗中调查了这个新丫鬟。
15
还未调查清楚,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我将此抛之脑后了。
太子被废了,贬为藩王,派驻岭南。
在我震惊萧衡的速度之快时,哥哥告诉我,父亲不会让我跟去岭南的。
父亲在圣怒下,请求退婚。
皇上大发雷霆,怒降父亲官级一品,停职一月,罢免婚约。
父亲登门赔罪,将聘礼全数送回废太子府,加送五箱赔罪礼。
几日之间,父亲的两鬓竟染上了几丝白发。
“苓苓,你出生的时候我没能护住你娘亲,我要是护不住你,你娘亲在下面就要怪罪我了。”
父亲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冲我笑。
我这才发现,原来皱纹已经爬上了父亲的眼角。
我的眼眶湿润起来。
“苓苓,不要怪自己,也不要觉得自己有错。若整个傅府不为你着想,还有谁会为你着想。”
“官降了,可以再升。可若是我的女儿被迫去了岭南,就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说着说着,声音却变得哽咽起来,将我抱进怀里。
“没想到我这把年纪咯,居然还会有想哭的时候,别让我的女儿笑话我了才是。”
听到父亲的话,我再没忍住,泪滴全都抹在了父亲的衣裳上。
经此一遭,皇帝卧病在床,萧衡代理朝政。
父亲停职在家,一闲下来就又开始操心起我和宁澈来。
“宁澈是个好孩子,苓苓。”
“可宁澈又已经成婚了,难不成还让我的苓苓做平妻?不行不行。”
“愁死我了。”
我竟不曾想过,父亲闲下来,也会这么唠叨。
我陪父亲走过整个府邸,父亲一边走一边絮叨着,哪里哪里该怎么改改才更为雅观。
秋秋与我在一旁偷笑。
人呐,闲不下来,总归是得找点事情做的。
父亲在自个后院又种了两丛竹子,邀请我过去观赏。
我走到父亲后院时,却看到了宁澈。
16
宁澈站在父亲旁边,远远地,温柔地,眼含笑意看向我。
我忽然想起刚认识宁澈的时候,原来那时候,他躲闪的目光里,都是隐藏的爱意。
距离宁澈大婚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好久了。
可是细细算来,还不到三月。
我有点恍惚,三月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的心境也变之又变。
“苓苓,愣着干嘛,快过来。”父亲招手让我过去。
我笑着走过去,冲宁澈点了点头,看着父亲种的新竹。
青绿的竹杆挺拔玉立,竹叶冒了新芽。
“一切都会好的。”父亲看了我,又看向宁澈。
“宁澈,若我说我想把苓苓托付给你,你能不能像我对苓苓一样对她?”
我垂下眼,宁澈也沉默了。
萧衡大概不会放过我的。
“傅大人,我现在就回去提聘礼来提亲。”
宁澈看向父亲,又看看我,转身跑了出去。
父亲笑了,“你看看这小子。”
我的内心却有不祥的预感。
宁澈前脚刚走,后脚圣旨就到了。
还未接旨,我就吩咐秋秋赶紧去宁府阻止宁澈来提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傅左副相之女傅苓,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风华绝代,才貌双全,与五皇子萧衡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特将汝许配与五皇子萧衡为皇子妃。一切礼仪交予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日完婚。钦此。”
我平静地接过圣旨,跪谢皇恩。
萧衡写的圣旨倒是挺好笑,夸我的同时顺带夸他自己。
可是经历过这几个月的变动,这道圣旨已经掀不起我内心多大的波澜了。
这道圣旨也在意料之中。
萧衡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宁澈,我们生为臣,我们怎么敌得过君。
我认了,我终究是逃不掉入皇家。
17
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只是大婚的男方换成了萧衡,外加一个月沅。
众人都在猜,那一晚萧衡会去谁的房里过夜。
更有甚者,开始打赌起来。
“秋秋,帮我去押两注吧,就押我自己。”
我好像个戏外人,在看自己的戏。
“小姐,你还有心情去押注呀?”秋秋担忧地问我。
我看向秋秋,“怎么没有心情啊?谁会嫌钱财多呢?快去。”
看着秋秋出门的身影,我不禁难过起来。
怪不得之前种种,我都能被萧衡阻止。
这个离我最近的人,知道我准备去做什么的人,竟然是萧衡的眼线。
萧衡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控制我的生活?
我不禁后背发凉,仿佛扎满了冰针。
萧衡的聘礼比之太子更甚,但听说给月沅的和我的一样。
呵呵,萧衡,你怎么能给我和别人一样的对待?
萧衡将我心头的一点点期待掐灭了。
好可笑,我怎么能对皇家的人有期待?
离出嫁只剩三日,宁澈给我来了信。
字里行间,全是隐晦的爱意与被迫释怀。
我将宁澈的信全都装在一起,放入我准备带走的行囊里。
我给宁澈回了信,告诉他安好,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陆应雪和青鸢。
我无形的精神寄托,变成有形的信件了。
18
大婚这天,满京城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萧衡先接了月沅,才来接我。
红盖头遮住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脚上是红色的婚鞋。
哥哥将我背出门外,轻轻地放我下来,将我的手交到萧衡的手中。
“萧衡,好好对我妹妹。”哥哥还不忘叮嘱萧衡。
“我会的,傅沉。”
萧衡将我抱进马车里,便出去了。
我掀开红盖头,入目满是红色,特别喜庆。
马车晃晃荡荡,晃到了萧衡的府邸。
我盖回了红盖头,喜婆走进马车,拉着我走出马车。
萧衡的双手伸过来抱我,将我抱进了大门,跨过了火盆。
我知道他还要出去接月沅。
我站在厅堂里,我知道正堂上坐着皇上与皇后。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我全然听不清。
萧衡与月沅进来了。
“一拜天地。”
我转身弯腰拜天地,却不自觉一想到待会萧衡会和谁先对拜呢。
二女嫁一夫,同一天大婚,真是可笑。
“二拜高堂。”
我转身拜皇上皇后。
“夫妻对拜。”
我向左拜,看见了萧衡的鞋头是对着我。
月沅得多伤心,看来我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夫妻再对拜。”
萧衡转了身,此次是鞋尾对着我。
“送入洞房。”
我被人带着走进了一个房间。
成婚真无聊。
没有人在房内,我掀开盖头,坐到桌边,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这些什么所谓的规矩,与我何干?
听到有人声,我又坐回床上,盖回盖头。
我的天,那些新娘子要在床上坐到天黑,等新郎官敬完酒回来挑盖头,岂不是又饿又困?
怎得成婚如此折磨人?
我倚在床边,打算小憩一会儿。
天不亮就起床,真是要我的眼皮打架。
还有头上的各种发饰,真是撑得我的头好重。
我烦闷地眼皮越来越重,不禁合上了眼。
19
“小姐,小姐!快醒醒!”
我在秋秋的喊声里清醒过来。
“五皇子已经过月姑娘那边去啦,待会可能就会过来了,小姐。”
秋秋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我将身体挪回床中间,坐直身子,听秋秋闲聊。
“小姐,今天五皇子只抱了你跨火盆,月姑娘是自己跨的火盆。小姐,你对五皇子是特别的。”
这算什么特别呢?我在心里苦笑。
门被推开,萧衡走了进来。
“五皇子。”秋秋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苓苓。”萧衡挑开了盖头。
眼前突然一亮,有些不习惯,我闭上眼又睁开。
萧衡着了喜服,与宁澈着了喜服不是一种风格。
宁澈是温柔的,萧衡却是有攻击性的。
“你在想什么?”
萧衡见我发愣,贴近我,盯着我的眼睛。
我垂下眼,“喝交杯酒吧。”
萧衡倒了酒,将酒递给我,手臂环过我的手臂,一饮而尽。
萧衡将糕点推来我面前,“苓苓吃点,你一定饿了。”
我扬了扬嘴角,拿起糕点放进嘴里。
萧衡却走到我身后,为我卸下沉重的发饰。
我不禁笑了出来,“堂堂五皇子竟也会这种细活吗?”
“为苓苓学的。”萧衡将发饰放在桌上。
“萧衡哥哥真贴心。”我违心地夸赞。
“我还可以更贴心,苓苓。”
萧衡为我褪下厚重的喜服,抱起我走入帘后的浴池。
热水氤氲里,我再次看见萧衡。
这次,却是真切地感受到萧衡滚烫的身体。
萧衡捧起我的脸,将吻落在我的脸上。
“萧衡哥哥,两个月前,你是不是为我沐浴过?”
萧衡却贴上我的唇,堵住我的呼吸,不让我再说话。
萧衡为我穿上亵衣,将我抱到床上,脸上的表情却不开心。
“苓苓,刚刚我掀盖头时,你的脸上没有一分欣喜。你是不是在想,为何你的夫君不是宁澈?”
萧衡在上方盯着我,眼尾微红,眼里是隐忍的*。
看着萧衡,我沉默了。
是也不是,倒不如不回答了罢。
萧衡却当我是默认,一口咬在我的肩颈上。
“苓苓,我说过,你只能嫁给我。”
“你能不能不要想宁澈?”
萧衡的嗓音磁性而沙哑。
“你能不能将对宁澈的喜欢转移到我身上,我才是你的夫君。”
我没说一句话,静静看着萧衡逐渐失态的表情。
萧衡滚烫的手褪下我的衣衫,将我闭口不回惹他的怒气全数还在我身上。
身体传来的痛,我全都咬唇吞进肚子里,用指甲掐进枕头里。
“苓苓,我说了,你只能是我的。”
萧衡简直像个疯子。
20
第二天一早进宫拜见皇上皇后时,我刚跪下,便传来紧急战报。
北疆攻入边防,最北的城池已经陷落。
皇上刚喝的一口茶被马上呛出来,猛得咳起来。
当即便要召开紧急朝议,萧衡让我与月沅先回家。
“傅妹妹,你觉得这次会派哪位将军出征?”
“朝堂之事,我不知道,也不想议论。”
我掀开帘子,一点也不想回应月沅。
诏曰很快就传达下发。
萧衡被封了太子,代为监理朝政。
陆将军就要即刻应援出征,应战北疆。
却不曾想,宁澈竟被任命为副军师,随军出征。
我的心顿时慌了起来。
我瞒着秋秋,偷偷跑去了宁府。
宁澈已在整理行囊,青鸢与陆应雪在一旁帮衬。
宁澈转头看向我,冲我笑了笑,满眼都是无奈。
我心一酸,忍不住躲入宁澈怀中,抱紧宁澈。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滚烫的泪悄然从眼眶里涌出,流下脸颊。
宁澈放下手中的东西,环住我的背,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们都知道,必行一去,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松开宁澈,抬起头,努力将宁澈此时的模样刻在心里。
“宁澈,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
“我可是文武双全,苓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宁澈笑着点头。
“一定要,给我写信。”
“我答应你,苓苓。”
宁澈为我抹掉眼泪,清澈的眼里染上不舍与心酸。
我不忍心再看,转身走向陆应雪和青鸢。
“陆将军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陆应雪咬唇,红了的眼睛有湿过的痕迹,冲我点了点头。
宁澈送我出门口时,萧衡却备了马车在等我。
萧衡垂着眼,眼帘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傅苓,跟我回家。”
萧衡或许生气了,一甩衣袖,转身上了马车。
我回头冲宁澈笑笑点头,便上了马车。
萧衡在车里合上眼,一言不发。
我也正好乐得清净。
21
不知不觉,宁澈已经随行出征两月了。
给我的信中说安好,勿念。
我将宁澈的信全都藏的好好的。
皇帝病重,朝中大事全都交给了萧衡。
萧衡夜夜在我房里过夜,月家开始对我有了意见。
直到我开始干呕,经太医诊断后,我有喜了。
我有了萧衡的小孩,心里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我想,为了这个小孩,我该开始和萧衡好好生活了。
陆应雪带青鸢来看我,青鸢的脸色有些憔悴。
“青鸢怎么了?”
陆应雪吸了一口气,才开始与我说。
青鸢病了,从那次来客楼之后落下的病根。
我哀思,可我能做的也只是寻求太医为青鸢治病了。
送走陆应雪与青鸢后,我在池边坐了下来。
柳树冒了嫩芽,桃花绽了初粉。
我摸上肚子,竟开始期待起这个小生命。
如果是男孩子,叫萧宴。
如果是女孩,就叫萧妍。
正为腹中的小孩想名字时,我却突然感受到一个身影的接近。
刚暼了一眼来人,一股力量已经将我推入池中。
“小姐,小姐!”
入水时听到最后的声音是秋秋的。
我的鼻子呼吸不过来,忍不住张开了嘴。
水却不断涌入我的口鼻,我张开眼,入眼全是从我嘴里冒出咕噜咕噜的泡泡。
我扑腾的手臂和腿却渐渐没有了力气。
我才想好名字,竟就要葬生于此吗?
这就是命吗?
我呛着水醒来时,第一眼看到了湿透的萧衡。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月沅时,她心虚地避开了我的眼神。
我感受到身下有滚烫的热流正缓缓流出。
我的小孩,也许已经溺死在池里。
我的泪从眼角流下,我的心比此时我湿透的身体还要凉。
我对生活刚萌生的一点希望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掐灭。
“小姐,小姐流血了,快喊太医啊!”
22
经此一遭,我的身体更差劲了。
太医说我的身体太弱了,若再受刺激,怕是很难再怀。
我却不觉得伤心了,我只想为我的孩儿报仇。
可萧衡却只简单地处罚了月沅,我好生气。
我将萧衡锁在门外,不让萧衡进门。
“苓苓,听话,把门打开。”萧衡软声喊我。
我倚在门边坐下,地板上的凉意传来全身。
我的心却更凉,原来哀莫大于心死竟是这种感觉。
想哭却哭不出来了,喉咙却干涩地难受。
我好不容易对萧衡有点期待,可萧衡为什么这样对我。
“苓苓,让我进去。你的身体要好好休养,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萧衡的声音与我只隔了一扇门。
“萧衡,你爱过我吗?”我一张口竟是低沉的沙哑。
“苓苓,我的心里只有你。”
“你为什么不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只是软禁月沅?”
“苓苓,我一定会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只是现在月家的势力,我还不能动。你相信我。”
“你爱的是江山,不是我。”
我转过身,看着屋内夜夜与萧衡一起躺的床褥,温暖又讽刺。
“苓苓,这江山我要,你我也不会放弃。”
“可是你放弃了我们的孩儿,萧衡。我原本想和你好好生活的。”
我的泪又自己掉了出来。
我的孩儿没有了,罪魁祸首却还活得好好的。
如果是宁澈,一定不会让我受这种委屈的。
我摘下头发上的青玉杏花,握在手里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我想起了宁澈,宁澈在战营里有没有吃不饱穿不暖,能不能平安归来。
萧衡踢开了门,将我抱到床上。
我紧紧握着簪子,却被萧衡掰开。
“苓苓,我会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可现在,明明我才是你的男人,你为什么要想宁澈?”
萧衡捏着簪子,捏我手的力度越发地大。
“与你何干?”
我失望地转过头不再看萧衡。
“咔哒——”簪子碎在地上的声音。
我闭上眼,任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苓苓,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可你呢,你有爱过我吗?”
萧衡的语气变轻,沉重又压抑。
“傅苓,我以为我回到你的生活,你就能像以前那般开心地喊我哥哥。我以为将宁澈撤出你的生活,你就能安心和我在一起。我没想到,宁澈都被支去随军了,你却还日日牵挂他。”
“傅苓,逃脱我的生活,你想都别想。”
23
皇帝驾崩了,萧衡登上了皇位。
百官为皇后提名月沅,萧衡却力排众议让我当了皇后,父亲也复回了左相的职位。
萧衡从未去月沅宫里过夜,让太医为我调理各种补汤。
“苓苓,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我希望长子能是我们的孩子。”
我却不想再和萧衡有更多纽带联系,瞒着萧衡偷偷喝了避子汤。
战事紧急,粮草被人截断,傅家却被人举报通敌叛国。
傅家被抄家,父亲与哥哥全都被关进了天牢,百官提名申请废后。
阴暗的地牢里,父亲与哥哥却很平静。
“爹,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倚着门把看着父亲与哥哥。
“苓苓,冬冬是一颗棋子,我明明已经截断了她的信,可我不知为何结果还会这样。”
哥哥懊恼地蹲下挠头,“其实我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了,苓苓,可是证据不够,幕后黑手发现了我们在调查。”
哥哥贴近我,悄声地告诉了我他发现的线索。
我懊悔不已,我当初为何要将冬冬带回家?
“爹,哥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萧衡查清真相还我们傅家一个公道的。”
父亲却叹了气,“大概命数所定,历史上总归是要有牺牲者的。苓苓,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别哭。”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发,“苓苓,千万不要怪自己,怪就怪命数如此。树大招风,有人忌惮我们的势力,便想方设法拉我们下水。哪怕没有冬冬,也会有别人。”
我跑出了天牢就要去找萧衡。
萧衡却在商议朝事,我不得入内。
直到夜里,萧衡疲惫地来了我的宫里。
我将哥哥查到的线索都告诉了萧衡。
“萧衡,我们傅家是冤枉的。幕后黑手是大理寺寺卿。”
“苓苓,我知道,我正在搜集证据,我一定会还傅家一个清白。”
说完话,萧衡累得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萧衡或许也是个可怜的人,但是不该我可怜。
24
还未等萧衡查明,天牢里就传出了父亲与哥哥服毒自尽的消息。
民间谣传傅家父子畏罪自尽,将苟活的我骂得一文不值。
萧衡说为了我的安全考虑,暂时迁入冷宫。
几日后,仵作查明父亲与哥哥是被迫服毒的。
萧衡终于搜集够证据,证明串通外敌、截断粮草全是大理寺寺卿主谋,罪诛九族。
傅家被洗清冤屈,追封文正。
虽洗清了冤屈,可傅家,只剩我一人独活了。
走出冷宫门口时,天下起了雨。
萧衡撑着油纸伞,走过来挽着我。
若是我没进宫,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了?
傅家权力不会被忌惮陷害,宁澈也不会被派去随军。
战败,求和。
萧衡更忙了,忙着处理各种朝政。
深夜里,萧衡带着眼下的乌青闯入我的被窝,却仍不忍放过我。
我偷偷服用避子汤时,本应在御书房里的萧衡却出现在我面前,打翻了我的碗。
乌黑的汤洒了一地,碗的碎片跌落在我的脚边。
“苓苓,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萧衡哥哥,我累了。”
我看着萧衡,萧衡眼下的乌青,太阳穴的青筋隐现,以及此时看向我哀痛的眼神。
萧衡不再来我的宫里了。
25
宁澈给我来信,说他与北疆王要启程回京城,很悲痛的是陆将军却永远留在了北漠。
战败求和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遍,整个京城里阴气沉沉。
我又偷偷来了宁府,没想到竟是见陆应雪与青鸢的最后一面。
青鸢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陆应雪坐在地板上,青鸢躺在她的怀里,脚边是空了的鹤顶红瓶。
我蹲坐在陆应雪面前,摸上陆应雪的脸。
陆应雪瘦了很多,颧骨突显,气色很差。
“傅苓,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你最后一面。”
陆应雪笑着看我,可是她瘦脱了的脸,笑着哭起来真的是太丑了。
“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认识你和青鸢。”
“可是我的父亲,我的家人,我的青鸢,全都离我而去了。我没有生的*了,傅苓。”
“可是我还要麻烦你,将我与青鸢葬在一起。”
我抹掉陆应雪的泪,“我答应你,认识你和青鸢,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傅苓,这辈子你为我做了太多。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要做挚友,换我来为你付出。”
“你一定要,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陆应雪扬起嘴角,暗红的血却从她的嘴边涌出。
陆应雪刚刚伸手摸上我的脸,却很快就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我伸手为陆应雪合上了眼,她的嘴角是上扬的。
陆应雪含笑走了。
我给陆应雪与青鸢上了香,也去祭拜了父亲与哥哥。
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母亲,却没想到,我还这么年轻,就把父亲与哥哥也送走了,还送走了陆应雪和青鸢。
从地上爬起来时,却转身撞进了一个胸膛。
宁澈回来了,却带上了半边面具。
26
我执意要揭开宁澈的面具,宁澈却躲闪。
我控制不住地哽咽着看宁澈。
“宁澈,你是怕我会嫌弃你吗?”
“苓苓,我再也不是那个干净的宁澈了。”
宁澈的右眼染上了雾气,水汽一眨眼就要掉下来。
我抬手揭开了宁澈的面具。
伤疤从眉骨延伸至左脸,左眼眼瞳成了蓝灰色。
“左眼看不见了,苓苓。我去救陆将军,可陆将军还是牺牲了。”
宁澈悲痛地拿过面具,带回脸上。
“宁澈,你的左眼里怎么有琥珀。”
我笑起来,眼泪却疯狂往下掉。
“一定很痛吧,宁澈。”
宁澈将我拥进怀里,“不痛,苓苓别哭。”
我的心抽痛起来,哭得更凶了。
宁澈脸上有了疤,无法当官了,以后见宁澈的机会更少了。
我也没有想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能在宁澈面前哭。
回宫进殿,宁澈随其他入宫官员走另一个门。
我望见宁澈,宁澈顺着我缓慢的脚步,远远地隔着湖与我相望。
明明那么多人,我却只看见了宁澈。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原来是这种感觉,可我想说的话,已全数融入我的眼神里了。
宁澈与我的步伐同时步入殿门,我们互相点了头,便往两侧走去。
27
我坐在了萧衡的旁边。
北疆王的眼神却落在了我身上。
“早闻萧国皇后倾国倾城,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萧衡伸手握住我的手,说话语气开始不悦。
“北疆王谬赞了。”
北疆王却笑了起来。
“非也。我不同你们萧国人般拐弯抹角,我此番议和条件只有一个,我要你的皇后,傅苓。”
大殿里顿时轰动起来,有不可思议,有抗议,有赞同。
我看向宁澈,宁澈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我感受到萧衡手上隐忍的力度。
“北疆王,其他合理的条件都可以允你,除了我的皇后。”
“一个女人而已,萧皇何必如此较真。”
我在内心冷笑,呵,女人,女人就该被当成交换的筹码吗?
“如若不可,割十座城池给我北疆也不是不可。”
北疆王喝了口酒,又重新提出新的条件。
“不可啊,皇上。”
“皇上三思。”
……
大殿里的讨论声更加激烈起来,都在喊着不可割让城池。
“苓苓,你先回去。”
萧衡转头看我,松开我的手,冲我点了头。
我在大庭广众下走入后殿门,回到了寝宫里。
萧衡,你会要十座城池还是要我呢。
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我摆弄着花园里的牡丹时,传来了消息。
萧衡割让了十座城池给北疆王。
我垂下眼,我对萧衡,竟比十座城池还重要吗?
我此前对萧衡,是否太过残忍了呢?
28
群臣痛心不已,我是祸国妖妃的言论传遍京城。
百官上诏请求废后,萧衡却一言不发。
我想,我低估了我在萧衡心里的位置。
我给萧衡绣起了腰带。
月沅却不请自来,奚落我怎么有脸坐在这个寝宫。
我看着她笑出了声,“凭萧衡心里没你,凭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可那又怎么样,有我爹在,我现在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月沅留下了一串笑声便出了门。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我,没有萧衡,什么都不是。
我开始去膳房钻研补汤。
端着熬好的汤进房时,萧衡却坐在梳妆台边,桌子上摆满了我藏着的信件。
端着的汤跌在地上,溅湿了我的裙边。
“苓苓,你一刻都没有爱过我是吗?”
萧衡转头看我,墨色的眼瞳里染满了悲痛。
我看着萧衡,沉默了。
我不知道。
萧衡将信件一封一封地撕碎,一声又一声的嘶嘶声,撕在我的心上。
“苓苓,我以为我做的够好了,我以为将你困在我身边,就能困住你的心。”
“可是我错了,其实我连你的人都困不住。”
“宁澈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念念不忘。”
“我萧衡,究竟哪里输给了宁澈,明明是我先出现在你生命里的。”
“萧衡哥哥,对不起。”
我站在门口,沉思了许久。
我发现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萧衡走到我身边停下,却不再看我。
“傅苓,我累了,我不想爱你了。”
“但你也休想逃走。”
“宁澈的信,你也休想再收到一封。”
我突然不安起来,抬起头看萧衡,“你放过宁澈。”
萧衡却突然笑了起来,笑着出了门。
萧衡的笑声好哀痛,一声一声打在我心上,可我无能为力。
29
萧衡废了我,将我打入了冷宫。
秋秋随着我来了冷宫,吃穿用度却不比皇后寝宫里差。
一个月的时间,我开始看起了佛经,上起了香。
在百官的催促下,萧衡开始进行选秀。
听说给十几个秀女封了名号。
我想起还未绣好的腰带,便找出来继续绣。
针不小心扎在手上,秋秋赶紧过来给我止血。
“秋秋,你来我身边多久了?”
“七年多时间啦,小姐。”
秋秋还是改不了喊我小姐,我不介意。
“原来萧衡把你放在我身边已经七年多了啊。”
我看着秋秋开始紧张的脸,不禁笑了起来。
秋秋跪了下来,向我求饶。
“小姐,你都知道了。小姐饶命,秋秋从未害过小姐啊。”
我拉了秋秋起来,看着秋秋的脸。
这么年轻的脸庞,却要和我一起熬在后宫。
“秋秋,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是有点难过。”
秋秋又跪下来,“小姐,这么多年,秋秋都看在眼里。皇上从未想害过小姐,皇上只是太爱小姐了。”
我垂下眼帘,“今日先不绣了,我要进房休息了。”
“秋秋,若你想出宫,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让你获得自由。”
秋秋跟上我,“秋秋不走,秋秋永远都不走。”
我扬了扬嘴角,起码还有秋秋在身边。
30
如萧衡所说,我果真收不到宁澈的一封信了。
我送不出去,我也走不出宫。
可这天夜里,我却忽然惊醒,我的心里涌上强烈的不安。
“秋秋,秋秋!”
秋秋赶紧推开门进来,掏出手帕为我擦汗。
“小姐怎么冒如此多的冷汗?”
“秋秋,你快出宫去帮我看看宁澈是不是出事了。”
我感受到这股强烈的不安来源于宁澈。
“我求求你,秋秋,你不要告诉萧衡,你去托人帮我看看宁澈。”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眼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小姐,你别担心,我这就去。”
秋秋跑出门去,将房门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披上衣服起了床,坐到窗边,望向天上的孤月。
宁澈,求求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已经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牵挂了。
我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秋秋终于跑了回来,却一进门就跪下,哭了起来。
“小姐,宁府昨夜被人放了火,整座府邸都烧了。”
我的心突然揪痛起来,“那人呢,有没有救出来?”
“只发现了一句尸体,尸体的脸上戴了半块面具,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块布料,掰都掰不开,听说是条腰带。”
秋秋的话将我整颗心打入冰窟。
“得救的下人们说,宁公子将他们都救了出来,唯独将自己留在了火里。”
我跌落在地板上,整个人都痛得蜷缩起来。
萧衡,最后还是不愿意放过宁澈吗?
我将秋秋支了出去,坐在地板上发呆。
我的泪流着流着却流干了,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
只觉得身体有些冰冷的僵硬。
我将头上的发簪摘了下来,拉起袖子,露出白皙瘦弱的手臂。
这么白的手臂,沾点血一定更好看吧。
我将簪子划在了手臂上,血瞬间染红了簪尖,顺着手腕流下。
手上传来的痛感,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手上的血映得更加殷红。
我满意地笑了。
宁澈,我来找你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我却看见了萧衡的身影。
31
睁开眼时,手腕上传来阵痛。
我侧眼看,手腕上包满了白色的纱布。
萧衡坐在床边看我,深邃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傅苓,你怎么敢?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寻死?”
我转过脸去,不敢看萧衡。
我愧疚,可我没有生的希望了。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萧衡将屋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撤掉了,将秋秋也换走了,来了两个新的宫女。
我再没有人能说话了,我只能摆弄起园内的花花草草来。
“听说这个娘娘的上一个丫鬟被遣送出宫了,咱们也好好干活,没准就能出宫了。”
“这个娘娘怎么都不说话,说是失宠,可是这冷宫里的条件比那些娘娘可好太多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次选秀被封的十几个秀女,全都有几分像这个娘娘?”
两个新宫女偷偷讨论,又偷偷瞄我。
我冲手中的兰花笑了笑,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
“别说,还真是。”
“我就说嘛,不是某个五官有几分像,就是身形像。”
“咱们可要伺候好这位娘娘,等复宠了,咱们也能跟着升月银。”
我摘下了一朵兰花,或许没有这天了。
“娘娘,你在绣什么?”
“绣腰带。”
我看向眼前的新宫女,她们是越发不忌惮我了。
“这只威武的龙可真符合皇上的气质。”
我笑了笑,没说话。
“娘娘,你知道吗,那个宋太傅的孙女被封妃子了,听说是因为有喜了,出门都趾高气扬地像只公鸡。”
宫女还学公鸡叫起来,我不禁笑了出来。
“娘娘,你笑起来真好看。”
“听说这个宋太傅的孙女是长得最像娘娘的。”
我敛下眼,沉默了。
“呸呸呸,世界上没有人再能长得和娘娘一样好看了。”
“不过月妃娘娘为何嫁给皇上这么久了,还没有所出,娘娘你知不知道这其中的详情?”
这两个宫女真是有趣,竟胆大到向我八卦宫中秘事起来了。
我摇了摇头笑起来,“你们看我不也是没有吗?”
两个宫女赶忙摇头,“月妃娘娘哪能和我们娘娘比呀,我们娘娘是现在不想要。”
我忍不住想提醒这两个小宫女。
“你们俩,日后去了别的宫里,莫要如此胆大说话,容易遭罪。”
“我们哪都不去,我们就跟着娘娘您。”
我想起了秋秋,现在是否遇上如意郎君,过上了好生活呢?
32
月沅又不请自来了。
“傅苓,我之前觉得你可怜,现在想来,原来可怜的竟是我。”
我笑了笑,“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可怜我?”
月沅却贴近我,“傅苓,你算什么可怜?”
“萧衡爱你,连选秀女都是按你的模样来选。我们明明是同一天嫁给的萧衡,这么久了,萧衡却从未碰过我!”
“哈哈哈哈哈,我才是可怜人!我才是可怜人!萧衡只是想要月家的势力,并不是想要我!”
月沅站起来,有些癫狂地大笑起来。
“萧衡不让我好受,我也不想让他好受。”
“傅苓你知道吗?折磨萧衡最好的方法就是折磨你!”
“我害死了你的孩子,萧衡却不能拿我怎么样,你是不是气死了哈哈哈!!”
月沅又贴近我,扯起我的衣领。
“傅苓,你难受了,萧衡也不会好受。”
“你偷偷藏起来的信,是我喊人翻出来让萧衡看到的。”
我看着月沅,只觉得因爱生恨的女人真可怕。
“萧衡难受了,我就开心。我的报复很成功!”
月沅放开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萧衡不让你寻死,我却偏不让他如愿。”
“傅苓,这瓶鹤顶红,送给你。”
月沅走到门口,又转身。
“傅苓,我想了想,还是让你死个明白。”
“我要告诉你,我最成功的报复是什么。”
“我以萧衡的名义给宁澈送了封信,我说让他去死,否则就会一直折磨你。”
“火也是我让人放的,谁知道这个宁澈竟真的傻到为爱赴死呢?哈哈哈哈”
“听到你想寻死的时候,你知道萧衡有多着急吗?他连朝都不上了,恨不得飞到你身边!”
“我看着他为你发疯的样子真是痛快极了!”
“你不要怪我,宁澈是为你而死的。若你没有活在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人因为你死。”
“全都是因为你,傅苓!”
月沅大笑着走了出去。
我想,月沅已经疯了。
33
我想我错怪了萧衡,太多事情,我都低估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我已经没有任何心力补救了。
我将鹤顶红收了起来,继续绣腰带。
过了今日,我就绣好了。
我给萧衡写了封信,与腰带一起放在桌上。
这是我能留给萧衡最后的东西了。
萧衡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你不要伤心。
我们认识了将近十年。
这十年来,你待我极好,我都知道。
你会成为一位好君王,一位好父亲,一位好夫君。
可我此生无福消受,我的心早已追随他们而去。
今生你对我的情,我只能欠下了。
若有来世,我定加倍回报,只爱你一人。
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但是此生,我要先走一步啦。
萧衡哥哥,对不起,你不要伤心。
请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叮嘱了。
不要想我啦,今生就忘了我吧。
傅苓
我饮下了鹤顶红。
五脏六腑开始抽痛起来时,我蜷缩在了地上。
喉咙像是有刀割,温热的血从我的嘴角溢出,可我不禁开心起来。
父亲,哥哥,应雪,青鸢,宁澈,我来找你们了。
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我看见萧衡失魂地跑进来,将我抱进怀里,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我身上,我却没有力气替他抹去了。
“苓苓,你不要吓我。苓苓,我不关着你了。”
“苓苓,我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萧衡抱着我,踉跄地跑出门口,声嘶力竭地喊着。
“太医呢,快喊太医啊!”
“苓苓,我求求你不要死……”
我阖上了眼,我的眼皮实在是太重啦。
萧衡哥哥,对不起,我要走啦。
—终—
【番外】
萧和三年,皇后薨,追封谥号为景衡皇后,葬入皇陵,举国哀悼三日。
萧和帝整理肃清朝中官员,查抄月家,赐死月妃,罢免一众牵扯官员,重招一批能人入朝。
朝廷下发减税免税政策,严抓腐官,重整旗鼓,操练军营。
除此之外,关闭相关青楼,允许青楼雅妓凭靠能力申入教坊司,允许女性为青楼女子赎身,严禁非法目的为人赎身,禁止非法买卖人口。
萧国社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过上了衣食自足的生活。
萧和十三年,萧国夺回割让的十几座城池,北疆沦为萧国的附属国。
萧和十五年,封唯一一位皇子萧宴为太子,萧和帝亲自抚养教导。
萧和二十三年,此间二十年,萧和帝再未封后。
萧和二十六年,太子登基,萧和帝独自游历山水,下落不明。
萧和三十四年(萧景八年),萧和帝驾崩,与景衡皇后合葬。
举国追悼,哀思一月有余。
民间遍传,几十年间至入皇陵,萧和帝都绑着同一条腰带。
有个知情的老妇人说,那是三十几年前景衡皇后为萧和帝绣的。
萧和帝与景衡皇后的凄美爱情故事,在民间口口相传,写成戏本,传唱百年。
—终—
萧衡视角
世人皆知我是萧和帝,不知我是萧衡。
只有苓苓会连名带姓地喊我哥哥,生气时喊我萧衡。
可我已经记不清苓苓的声音了。
我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我已五十有余,可苓苓却永远停留在了十七。
苓苓说我会成为一位好君王、好父亲、好夫君。
我的确成为了一位好君王,好父亲。
可苓苓不在,我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位好夫君。
我放下了皇位,隐世于山水之间。
瓜田李下,一房两人,是苓苓当初想要的自由吗?
其实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
苓苓想要的自由,从来都不是和我。
我常常想,我或许错了。
若我没有执意将苓苓困在我身边,或许我还能看到苓苓同我一般冒了白发的模样。
可若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这般困住苓苓。
我太坏了,我不仅将自己困住,还要将苓苓也拉入我的困局。
可我受不了,苓苓怎么能对别人笑。
那个我看着长大的苓苓,怎么就突然爱上了别人。
那个从小喊着要嫁给萧衡哥哥的苓苓,怎么一长大,就全都忘了。
那个一见面就缠着要我抱的苓苓,怎么一转眼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我对不起苓苓,对不起傅家,对不起我们的孩儿。
我总以为我能有时间去弥补,可时间总是攻我个措手不及。
苓苓割腕的那一天,我坠入了深窟。
我的心如刀割,苓苓竟为了宁澈甘愿赴死。
幸好,幸好,我没来迟。
我的苓苓从鬼门关回来了。
可苓苓误会我,以为我是*害宁澈的凶手,我没解释。
若苓苓能带着对我的恨活下去,也好。
可我在苓苓心里算什么呢?
谈不上爱,连恨都不及。
苓苓顾及到了所有人,却唯独忽略了我。
苓苓还是弃我而去了,没有一分不舍,永远地离开了我。
在那一刻,我甚至想随苓苓而去。
可我作为一个君王,我身后还有国家和百姓。
我不再立后,因为世上再无傅苓。
我将国家管理得很好,苓苓应该看见了吧。
看见夜空里星星划过时,我就当作是苓苓给我的回应。
苓苓,
这么多年了,我只绑着你给我绣的腰带,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我要萧宴将你与我合葬,入陵时我也要绑着这条腰带。
这样,来世你该认得出我吧。
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刻,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苓苓,我来找你了。
你答应我的,若有来世,只爱我一人。
宁澈视角
苓苓一定以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去搜查月满楼的时候吧。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苓苓,
是我主动揽下了定期搜查月满楼的差事。
只有这样,我才有合适的时机让苓苓认识我。
我也知道苓苓一定不会听我的建议,
我跟苓苓说的那一句话,只是为了引起苓苓的注意,让苓苓记住我。
苓苓觉得我在傅府说的那句“我们曾见过的”是我信口拈来的谎话。
可是其实不是。
我一直以为我会有机会告诉苓苓,我们早在两年前就见过了。
我真的为你捡过簪子,只是你不记得了。
可是天意弄人。
苓苓和我,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我想,就不要告诉苓苓了,我不愿意给苓苓增加更多的牵挂了。
牵挂越多,伤心也会更多。
这件事就让它独自留在我心里开成花。
被派随军出征的时候,我曾想过就这样在北疆战场一了百了。
可苓苓来找我了,她让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她。
我不想让苓苓伤心。
冲去救陆将军的时候,我还是没有保护好这张苓苓爱的脸。
我不敢告诉苓苓,其实脸上受的伤是最轻的。
看见我的半块面具时,苓苓都哭得梨花带雨,让我好心疼。
我实在不敢想象,看见我全身的伤时,苓苓会有多难过。
傅府、陆姑娘和青鸢姑娘都不在了。
我不敢也不愿意让苓苓更伤心了。
北疆王提出求和条件是苓苓时,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万幸的是,萧和帝护住了苓苓。
萧和帝定是与我一般想法,倘若心爱之人不在,十座城池又算得什么?
若是我不在了,萧和帝定也能护苓苓周全。
说来心酸,其实我在与不在,萧和帝都能护苓苓周全。
我给苓苓寄的信都收不到回信了。
苓苓也再不能出宫来了。
我未曾想过,那时大殿里与苓苓遥遥相望,竟会是我与苓苓最后一次见面。
我收到了萧和帝的信件。
还未等我查证这是否为萧和帝亲笔时,竟有人想如此之快地置我于死地。
时间太过紧迫,我救出家仆后,想起苓苓赠我的腰带还在床边。
屋内浓烟呛入我的胸腔,我正庆幸腰带未损坏时,烧毁了的房梁跌落下来。
我置身于火海之间,皮肉的灼痛感在我的身体蔓延开来。
我突然,不想走了。
我知道,苓苓会被萧和帝照顾好,就够了。
苓苓,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着。
我握紧了腰带,倒在了黑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