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诗选刊 新诗选刊 2024年10月01日 06:50 湖南
本期诗人：阿信 汤养宗 三色堇 汪剑钊 康雪 麦豆 余笑忠 黍不语 秋若尘 心语 霜扣儿 阿蘅 于海棠 李麦花 西卢
组稿、编辑：罗永鸿
十月
阿信
写不写，又有什么关系？十月又回来了。
十月在我身体的岩石上堆积许多；十月
离开我的身体还会敲着鹰的腿骨回来。
唤出草地上的斑鸠、轻霜、那匹
腹股被溅湿的骒马……流水躜行，
十月还有什么未被记取？还有什么
不能放弃？
目送马车驶入燃烧的峡谷。
唱不唱，又有什么关系？手在风中
松开。我握不住了：
携带饱满籽实和冰凉雪粒的藏地秋风。
独自也是喧哗的汤养宗
独自也是喧哗的。独自对内心的一件事
十月十三日夜，国家没有大事
而我独自有一件小事，独自的小事是三桶月光
三桶月光都是火焰
提一桶，还剩两桶，挑一担，还有单个
这小欢乐，我拿它们左右不是
我独自看它们烧，独自享用它们甜蜜的小舌头
离死亡还很远地，我现在这样活着
深秋三色堇
长安的榉树在赞美的目光中
又开始红了
树上鼓满了心事的果子
不知在秋天的掌上还有多远的路程
近处和远处的浮云
像突然掠过的一个深渊
当我在美景中冒失的撕开秋天的一角
那危险的词语便呼啸而过
我目睹了它的咄咄逼人
它的固执与灿烂
它喜欢用另一种方式接近自己
它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像我的爱人
十月开始慢慢想我
在橙色的夕阳中
如果它心情好就会多停一会儿
就会让榉树的心事爬满整个秋天
苹果汪剑钊
雨点，像铜锈一样滴落，
枝头垂挂的苹果是映照世界的最后一盏灯，
在遗忘中挥发孤独的芬芳。
俄罗斯，富饶的俄罗斯
奢侈的俄罗斯，
连金子都会腐烂的俄罗斯……
十月，一个与秋天同母异父的季节，
收获与丧失同时来临。
从俱乐部走出的野狗在吠叫，不知道
世界向哪里旋转。
暮色沿着来路奔跑，
没有路灯，苹果在闪烁……
十月
康雪
我从未感到悲伤，但他人的哭泣
让我满眼泪水，无名的野花
红色果实，我拥有很多年
类似的记忆。我从未想要获得什么
但真切的空荡，仍让我颤抖
我知道上帝并不存在
但我又时时着迷
每一片坠落的树叶
正从拥挤的上帝中穿过
永恒或十月的星空
麦豆仿佛一个梦中人
在天上睁着眼睛
星空美到虚幻——
一个时刻在十月的天空开启
仿佛一个内心里的人
代替我
坐到了这抒情的夜空下
诵读星座——
仿佛我来到这世上
只为此刻而来
只为坐在这安静的星空下
接受馈赠——
孤鸣颂
余笑忠
十月的一个清晨，在故乡
被一阵鸟鸣声吸引
一会儿像雏鸟乞食，一会儿
像恫吓、呵斥，一会儿又像
一问一答……听得出
那是同一只鸟儿
善变的假声，由于无法意会
而像神秘的预言，让我更加怀疑
自己的愚钝
从纪录片里听到过，一头美洲母狮
为寻找走失的幼崽而呼唤
发出的声音，竟然像一只
哀告的小鸟
而当它与一头雄狮舍命搏斗
一声声嘶吼
才显现出猛兽的身形
嘴角的血迹，更像是
平添了拼死一搏的决绝
远处，斑鸠依然像平和的开导者
在穿越田垄的电线上，眼前的这只鸣禽
仿佛走台般不时移步。那边厢
巧舌如簧的八哥默不作声
直到后来我才确认，那是一只伯劳
我们的文字中，少有的音译的鸟名
忘我的啼叫有如孤鸣
而我是无声无息的
感谢上帝，物种间有永恒的隔绝
我无须向鸟儿证明什么
只是有时，我必须自证
何以生而为人
明月
黍不语从单薄的窗子，明月
又探进来
我知道她又将取走我
一个白天
或夜晚的梦
而将整个星空的辽阔与安宁留给我
我接过她的恩赐像约翰接过圣母玛利亚
我让她进入我的身体，直至变成我的身体
我在十月来到这个世界上
已经被最好的人爱过
现在我等候降落和唯一
我是我的明月
在光明之后，永远消失的明月
我希望永不被人提起
即使有，我希望是：她一生独行，冷僻
带着天生完美的距离。
阴影
秋若尘
我也看到金黄色的阴影
和你看到的
一样
任何事物的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
有时候我深觉
岩石上开出的那些花儿是我
它们一个，一个
都有漂亮的阴影
在十月，我歌颂过十月，也赞美过我的敌人
而十一月来临
我又要给你们留下什么
我深知。那风声陡峭
有不可预见的危险
十月深处
心语
十月深处，我想安排秋天大雁飞得很远了落叶也回归了大地我眼里开始结霜还有多少事来不及收拾动身吧，一枚最后的果子落下山岗一片一片的金黄我后退在浓雾包围的早晨一下子看到河水已开始去邂逅荒原尘世淡若流水在我不经意的那刻旧得让我想起一个人的名字窗外，一些雨黯然飘下一夜之间院里的海棠，开在我脸上当秋风吹凉了窗台霜扣儿当秋风吹凉了窗台，蝴蝶离开
当花香成为影子，路途成为路线
当早晨的梦被秋雨融化
当一年的时光就要冷下来
诗歌的脚如此缓慢
越发靠近字词的背面
几秒钟出神，是探寻还是磨损
之前的丰美仿若泛黄的信件
欲寄而无名
称之为翅膀的心思，如今已西斜
在北方，柳绿花红如此稀薄
漫长的春寒与秋凉及更漫长的冬雪
拉着惰性安于现状
安于苍茫一隅，提不动万象
多少人影依万象而来
多少名字借万象而隐
正如云朵掠过天空，天空依旧空空
正如鸟儿入宿山林，没有减少山林的雾气蒙蒙
窸窸窣窣的，这是十月的俚歌
我在一片松针里安静地站着
每一点落红都是一朵花或一片叶的碑帖
我与天地一起，被穿肠而过
慢慢的，折叠成暮色
十月，或者荒野
阿蘅鸟的唇喙紧闭
垄崖边酸枣树和一个摘酸枣的女人，夕光
制造了海市蜃楼的虚幻之境
萨比娜站在木椅子上，石榴
在她头顶上
她揪住一根石榴枝，突然
天使一样飞起来，又坠入托马斯的怀抱
瞬间的恍惚、转换让人轻信
失去的爱可以返回
暮色如章鱼逃逸喷出的烟幕
越积越浓
摇落的车窗里他朝我打手势，大声喊叫
十月，我给它放入缓慢和榉树叶于海棠
风吹来，有榉木的清香
化不开的夜，像蜂蜜
黏住蛛丝，颤抖的脸在苹果叶上翻卷
你身影疲倦，在下一间
房门打开之前，你该放入美
放入缓慢和榉树叶
——
月亮抛下面纱
像洁白的羽毛
掩盖偷窃者的心跳，我缓慢而行
你抱着我喜欢的花束站在苹果树下
风一遍遍吹着小路
——一遍遍
甘菊
李麦花那是我行走在高原之上
在一丛甘菊面前停下来
对着镜头
看着自己
和那十月大地上美丽的花
我看着自己
心中涌起你
我注视自己的眼睛
那眼睛里是你
那是我注视你时的目光
它静静地泛起了泪花
燃烧的甘菊
我们知道
美好的事物都会消失
十月看海西卢
终于，到了这个城市的海边
短短两个小时车程，我却走了许多年
坐进十月海边
我成为蓝的一部分，秋天的一部分
苍茫的一部分，平静的一部分
一生，总要在海水里汹涌过
总要在海水里死一次，再活一次
世间浪涛无数
我想我
也是破碎的一部分，辽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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