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多种多样的比喻来加强形象,是文学作品中常见常有的表现手法的一种。就比喻而言,它是一种最古老、也最普遍的一种修辞手段,自古及今,概莫能外。
就比喻本身来看,本体和喻体的数量关系是一对一的关系。也就是说,在一个比喻句中,一个喻体往往用来比附一个本体事物。这种比附关系简单明了,一看便知。无论本体和比喻词隐现与否,都不影响这种对应关系。
但是也有例外。
为了加强喻体的某些特征,有时会打破这种一对一的对应关系,而用多个喻体来比附一个本体事物,我们把这种比喻形式,称之为“博喻”,也叫西方所谓的“莎士比亚式的比喻”。钱钟书谓之:“这种描写和衬托的方法,仿佛是采用了旧小说里讲的‘车轮战法’,连一接二的搞得那件事应接不暇,本相毕现,降伏在诗人的笔下。”(《宋诗选注》)
在中国诗歌里,《诗经》中就每每有这种写法。如《国风》的《柏舟》篇、《小雅》的《斯干》篇等,都有。《斯干》里说:“(宫殿宏大庄严)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一连用四个比喻来比附宫殿的各种形体:“如跂斯翼”,像踮起脚跟那样高耸;“如矢斯棘”,像箭头那样有棱有角;“如鸟斯革”,像飞鸟那样张开翅膀;“如翚斯飞”,象像野鸡那样飞,当指宫殿各种装饰的华彩。这四个比喻,从整体上来看,是用来比附整个宫殿的,但如果逐个来看,又是来比附宫殿的不同的方面的:高大、整齐、灵动、华丽。如此比喻,就更好地凸显了宫殿之美。而在《诗经》中,类似的篇章例子还有很多。
相反,还有一种博喻,是用多种比喻来比附一个事物的一个方面。之所以要如此设喻,其目的还是为了强调事物的某一特征,通过多重比喻而使之更加突出,给人以更深刻的印象。苏轼有一首《百步洪》的诗,其一曰:“(百步洪)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四句诗中,共用了“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等六个比喻。这六个比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迅疾。用六个不同的比喻,来 比附小舟行于百步洪河水之上的迅猛快疾,就把本体事物的这一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苏轼在这首诗中,也并非单单写船行之快,而是以船行之快,领悟到人生的哲理。作者接下来说:“我生乘化日夜逝,坐觉一念逾新罗。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铃。觉来俯仰失千劫,回视此水殊逶迤。”由于有了前文的铺垫,所以在此诗人的议论也就显得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世事的变迁,看起来比洪水的奔腾还要迅疾。这些议论,是作者对生命、意念和世事的看法,启示人们应掌握自家的意念,力求超越时空的局限,以开脱胸襟求得自由。
这种博喻的手法,也同样见于现代的诗文之中。
“它是霖黑夜的火把,雪天的煤炭,大旱的甘霖。人们含着欢喜的眼泪听这首歌。”(吴伯箫《歌声》)整个句子是一个单句。在这个单句中,本体事物只有一个,即“这首歌”,而喻体却有三个:火把、煤炭和甘霖,对本体事物进行描绘。歌声本来有些抽象,看不见、摸不着,作者用这些具体可感的事物来设喻,就使得抽象之本体立现,起到了很好的表达效果。
谈到博喻,又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段话。先生在《为白莽作孩儿塔序》里,高度赞扬了《孩儿塔》的伟大意义:“这(指白莽所著之《孩儿塔》)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于前驱者的爱的大纛,也是对于摧残者的憎的丰碑。”这六个连续的比喻,突出了白莽作品的伟大意义,从不同的方面指出了白莽作品对后死者的精神鼓舞和激励,从修辞来看,就是典型的博喻。
另外,还有一种博喻形式,就是用几个寓言故事和比喻交错起来,说明一个道理。这种形式的博喻,实际上是譬喻和比喻的联用。譬喻是以事为喻,比喻是以物为喻。如《庄子·天运》篇中,它讲“刍狗已陈”的寓言,然后再用水里不能走车、陆上不能行船,比喻先王之道不能行于今日。庄子用两个寓言,三个比喻,交错起来说明古今不同的道理,可谓把道理讲得深入透彻,令人折服。
在古代,博喻的运用例子还有很多,如韩愈。限于篇幅,兹不举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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