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飞抵上海时，明显感受到了更低的温度。半天的行程已提前预约好了要去久事美术馆看蒙克展，主要是版面和一些油画作品，包括蒙克亲自上色的其中一版《呐喊》，完成于30岁。他在爱恨情仇中纠葛的画作，都能在色彩不多的版画中感受到强烈的感情，无论是陷入情欲浪潮合为一体的男女，还是同处一地却无从抚慰彼此的人们，与他后来生病复健期及返回故乡后的作品，那温柔美丽的护士、活力充沛的海边娃童、平和宁静的故乡雪景等等，画风透出的情感十分不同。
看《两个寂寞的人》这幅画，想到了前阵子蹿红网络的的小学生诗《烟火》，改编了一下：
眼前是海边灿烂的夏夜
金色的海浪向我们涌来
我没有看海
你没有看我
久事美术馆所在建筑是20年代由洋行设计建造的，跟外滩的很多仿欧建筑一样，给人高大、气派、稳固的感觉，里面的厕所直到现在看仍然十分豪华。晚上散步到附近一家本帮菜馆吃饭，我们都被烤熏鱼的无敌甜度给齁伤了，后面喝可乐，明明不是无糖的，居然起到了解甜腻的效果。果然民以食为天，人还是受成长环境的饮食习惯影响至深，有的人无辣不欢，川辣怎么可能不排第一？有的人发出弱弱疑问，这别地人做菜，真的一克糖都不加么？而我这个广东人总是觉得，好好的新鲜可口食物，加那么多调味品干啥？
饭后差点被交警人工引往外滩的人流裹挟进去了，离开人群在有些微寒意的初秋夜上海荡马路，反而惬意。当晚搭乘高铁去苏州，去住宿地时感受到了苏州司机的“莽撞”，两天后离开苏州时我似乎意识到，不是司机莽撞，而是古城区的路况莽撞。
苏州
苏州住宿两晚的旅店位于古城区原平江府边上，旅店环境一般，好在花洒水够热，位置亦极佳，苏州博物馆、拙政园、狮子林近得可以步行前往，近得我们中午、傍晚都回了一趟旅店，毕竟那景区厕所的队伍绵长到让人疑心，回去一趟还更快哩。尽管位于马路边，尽管是热门景区附近，晚上12点以后街道仍安静得不会影响旅人的睡眠，到底还是跟24小时川流不息的深圳马路不一样，我曾经租住过的一个地方，是让人感觉躺在马路上一样的。
苏博门票是免费的，但得预约。9月底的时候，国庆档的苏博已经完全预约不到了，我们抱着早起去现场仍能排到票的微小愿望，实则只是过去见识了一下国庆档的人流。从人流中出来，我们干脆放弃目的地，一头扎进街边巷弄中，感受到了五步一桥、十步一拱、抬头见柳、低头见水的古城生态。古城墙下有个小小的城墙博物馆，里面的内容显示，苏州古城的大致格局已历千年而未大变，有时坐在的士上，亦能看到路中间的绿道带偶尔冒出遗址碑刻。
人们喜欢在门边或对门的靠水边种植花草和蔬菜，灿烂阳光下仍感到分明秋意的姑苏城里仍开着的花并不多，但植物总是让人高兴的，不用查识花软件也能认出来的植物尤其让人高兴，看到一株结了满树小果实的石榴，以及一株绿油油的银杏则简直让人兴高采烈了。从晾晒的衣物可以大致观察到，留在古城区家里的，还是年长人为多。
5号中午吃的那餐，每个菜都赞，反显得蟹一般。没有过分的甜度，口味、软硬适中的肥实鸡爪我简直可以每天吃几个，连不太爱吃鸡爪的大C也啃了俩。点苋菜呢，是因为出发前恰好看张爱玲写到墨紫色相间的苋菜染红了肥白的蒜瓣，我下厨时用蒜，用的是妈妈的习惯，直接拍扁，真心没怎么见过整颗蒜瓣躺在菜间的肥白可爱，可惜上来的苋菜里是切成碎的蒜粒。还可惜没有吃到糯米糖藕，店里说是因为现在的藕不适合做这道菜，讲究。接受不了菜太甜，惟独这道菜是多甜我都能接受的，后面在另外两家店吃到了一冷一热两个版本，甚至感觉没有在深圳吃过的好吃，这倒让我好奇那家讲究的店做的糖藕会是怎样来。
在苏两天喝了同一条街道上的三家咖啡馆，风格各异。在一家白色为主基调的店里，看到了一种叫剑玉的极限运动器具。玩法能够感受到禅意，但不太能理解它怎么极限运动了，回头一查发现是因为剑玉在很多极限运动员中盛行。二者的相通之处应该是沉着冷静，通过调整个人的状态以及无数的练习来实现技术难度很高的事物。店家算半个苏州人，童年在北京长大，青少年在非洲长大，用聪明杯冲的黑咖不及他店的一款花式冰咖啡好喝。
对面咖啡馆夫妇不晓得是同行相轻，还是北京人对半个北京人之轻，笑言全苏州的咖啡馆到处是白色有什么意思，他们的店干脆以红为主基调，墙上刷的是红漆，玻璃窗上贴的是类似对联一样的红纸黑字，简单手写的字宣告本店“相当合格”。他们的非洲之王是用70多度的水冲的，说是试过无数次试出来的最适合这款豆子的水温，果酸感突围而出掩盖了苦感，特别是特别，尝尝也不错，但还是更偏好苦酸甜势均力敌的咖啡。
第三家咖啡馆也卖二手时尚物品，咖啡师店家说疫情前每隔两个月都要去趟日本进货。上世纪的二手时尚衣物，二手正版公仔、玩偶，半片贴满照片、画、字条、各国现金的墙，一只出现在墙上诸多画中的黑猫，这家业务最杂的咖啡馆，冲咖啡姿态随意中带着点酷劲儿的咖啡师却冲出了我们这趟最好喝的咖啡，而且当时着急赶路还是用纸杯喝的！又叹任何一个领域埋头一钻，都是进深无穷尽的呀，我只能算是在大门边捧着手里的，瞅着里面的。
5号下午去的拙政园，身居闹市却自成天地，的的确确可以让游客感受到江南园林的“曲折尽致、步移景异、眼前有景”。每一眼不经意的撇去，都存在设计巧思，可真是应了那句“费尽心思地看起来毫不费力”。看到石梯就想爬，看到山洞就想钻，看到分岔小径就想绕更远的那条，看到丛边敦实石块就想，宝哥哥和林妹妹不就是坐在这样的地方读起了《会真记》吗？游人如织难免让人放飞心思，要是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一阵，捧本书四处走走停停，看看风景看看书，这可……想得不要太美了！虽然说起来很辜负园林景致，但是那些帮助设计建造这园子的能工巧匠们，可都没办法住在这里、享受自己参与制造的一切吧？秀美的园林跟其它功能各异的宏大建筑的共同点是，都通过大多数人的劳动为极少数人服务，倒是现在作为公共建筑向公众开放，也算各景入各眼了。
晚上本来想去姑苏城外寒山寺，搞不好可以听到夜半钟声，偏叫不到过去的出租车，三轮车师傅也说晚上关门了没什么好去的，我们就改在路边晃荡，喝不太好喝的奶茶，排号吃了一餐人很多、味道却无甚特别的饭，糖藕一般，鱼总归还是鲜嫩吧。
第二天上午去了耦园，面积较拙政园小得多，也更容易踏进没有通道的地方，只得折返。除此之外，园林该有的耦园都有，就连公厕所在的园子都怪美的，厕所边上一株枫树尚嫩绿的叶子在阳光掩映下随风摆动，光影太迷人。之前阅读的资料说，早先的园林是树状的，仍然考虑私家宅院的私密性，后来发展成网状的，四通八达，循环往复。在大隐隐于市的园林里面造出个自成一体的宽阔天地来，过去文人寄情园林的审美需求、移情需求已经显著超过物理需求了吧？
耦园可以坐船，原以为是园内人工湖泛舟，没成想是直接进入城区的小河了。下得船来，另一边就是更宽更长的护城河了，沿着护城河花园带一直往前走，可以登上一段古城墙，倒没感受到多古老，多数砖块都是后来修建的？城墙下有一个小小的城墙博物馆，展示了苏州古城区在各朝代的格局、不同城门的布局和变迁。理科生看完记住了各城门的方位，质疑胥门的方位和历史故事里对不上号，文科生听得满脸黑线，无从分辨。还是典故好看，英雄多悲歌，贤臣反自危，伍子胥不幸的命运得到后人的哀怜，也算成就了一段传奇。
离开苏州前的一餐饭发生了一出喜剧，遏制不住广东人涮碗恶习的我问服务生小哥，有没有水盅？还想再解释一下的，小哥果断回应说“有”，一会儿只见他拿来一个茶壶，将原来保温水瓶里的水一径倒了进去。我们哑然失笑，又不忍再叨烦小哥，只好入乡随俗，不涮碗罢了。
去无锡的高铁，可不要太快了，坐下来放好东西，吃几粒苏州路边买的新鲜乌梅——广东人第一次吃，看两眼窗外，拿出手机，10分钟的脱口秀还没看完呢，就到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