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留在诺夫哥罗德9号楼的第87天,大使馆的朋友打来电话,说为我们急于回国的人员争取到了机场候补机会。这是一件好消息,为此距离地面几公里的云层产生了一些躁动,甚至衍生出几支闪电。随后,他们又解释道,“候补机票”是一种低概率事件,按以往的经验,成功概率小于百分之十。我放下手机,归国的期待却早已拉满了百分之九十。
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会和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击掌。
明斯克是一座安静美丽的东欧小城,整洁的马路两旁并不高耸的欧派建筑让人心情愉悦。几座别具一格的东正教堂散落在不同的方向上,像是被打散的珍珠。眼泪湖位于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成对的白俄情侣、落单的流浪猫、徘徊的鸽子,浪漫迎面而来,仿佛新冠病毒尚未染指这片土地。这里的人们对中国友善、热情、充满好奇。滞留在这种地方,与疫情打上一场“持久战”,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不过我相信,疫情之下,更多海外华人会和我有着相似的心理——无比想念几千甚至几万公里以外的祖国,那里的蓝天白云、花草树木都绽放着生机,那里的家人和朋友笑容灿烂。遗憾的是,因为回国路程艰难,加上航班两月内熔断了四趟,相当一部分人把回国已经当成了奢望。
7月初的航班被熔断以后,我焦躁的心情一下变得不可收拾。异国他乡带来的恐惧和孤独感,迅速占领了整个身体。我在朋友圈里,起初仅仅用“树先生没有睡眠,也不会快乐”、“《活着》,《等幸福来敲门》”,这样委婉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失落情绪。
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用上“逃也逃不掉”、“眼泪湖里都是眼泪”,这样更加直白的句子,表明此时我的精神状态已接近谷底。
当处于艰难时刻,总会有一些力量破土而出。来自父母以及亲人的关心自不必说,朋友间的鼓励显得尤为珍贵,甚至让人感动。小强怕打扰我休息,特意在北京时间一点打来电话,询问近况;波儿得知抢不到票后,发动舍友集思广益;田贵达开口第一句话,便问钱是否够用;还有的酒后微信,催我早点回去……
七夕前一天,在使馆的帮助下,通过千分之一的几率幸运地候补到了回国的机票。那一天的明斯克机场挤满了回国的人,他们大都“全副武装”,手持绿码,心底里透出一丝慌张和更多的喜悦。明斯克机场有许多中文标志,广播里也会有汉语播报,像是这座友好的城市跟它的中国朋友道别,抑或是表达某种歉意——招待不周,多多担待。
在飞机里落座的那一瞬间,我把脑袋旋转四十五度眺望着窗外遥远的东方大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把脑袋全部掏空,心房大敞,自己和自己对话,大多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或者是不温不火的想法。这是一种归于平静后的喜悦,普通却温暖。我从不愿意感谢苦难,因为我更相信一切执着定来源于乌云背后的太阳。
责任编辑:只恒文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