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已进入初冬,夜间冷气顺着脚脖穿透秋裤,天刚擦黑,街上没什么人,高加林牵着马玉芳的手,走在乡间的田野上,感觉远处有两个人影在晃,高加林说道:“后面有人!”
“看你吓的,那是四哥四嫂,妈妈让他跟着咱,天冷,一会儿你直接骑车走,不用再送我回去。”
东边灯火闪耀的地方是县城方向,北边是山丘,两个人静静走着,玉芳拿出打好的围巾,帮他围在脖子里,“暖和不?这回套住你,孙猴子就不会乱窜了。”
“谁没事儿想瞎跑,不知道搂着老婆热炕头舒服。你爸回来都说了啥?”
“他说县里下了死命令要抓宝玉,把任务交给你了,让我们不要怨你,理解你,支持你。我妈和我爸还吵了一架,刚才出来,我妈还让我告诉你,千万别招惹他。”
“玉芳,你可千万别心软,这事儿我前前后后想了不止十遍,不能听*的,上午我去找马栓了,上次打马栓的就是王宝玉,把马栓打得半死,心黑手狠。他就藏在我们身边,上次我们村“打平伙”,听三洋说,四个民兵都逮不住一头猪,有个逛鬼手脚麻利,一刀把猪捅死了。我怀疑那人就是王宝玉,当时在我们村南头川道的小树林里。只要他在,我们别想安生,你想过没有,他为啥不逃到外地去?他就不怕被抓住?”
马玉芳长着玲珑剔透的脑子,王宝玉不逃,是有恃无恐,知道手里拿着城关派出所张明亮的小辫子,同时还抓着他们马家的把柄,于是装糊涂道:“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出过远门,不想离开他爸妈吧?”
原上吹来一阵寒风,高加林搂紧马玉芳,把围巾围到她脖子里,“你说的不对,他在等你,等你嫁给别人,他才会放心走。你一天不嫁,他就一天不走。”
“那可咋办?”
“反正已经结了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狠心绝了这后患,*妈心善,害怕惹是非,你爸看得远,知道这事儿非做不可。”
马玉芳猜不透爸爸的心思,即使高加林抓了王宝玉,对马家也是不利的,爸爸不会听由事态恶化。
“那你一个人,打又打不过,跑也追不上,要抓他,他破了命跟你拼,咋办?”
“我找两个帮手,一个已经确定了,另一还得跟人家商量,有三个人这事儿就成了。”
“原来你心里都盘算好了。你找的是谁?”
“为了安全,这事儿必须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为这事儿脑袋天天跟车轮似的,不想透彻,不能轻易动手。”
“连我也保密?”
“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你。”
“那你想办法把他吓跑,我们一结婚,等他再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他心里还会记恨你?”玉芳说的话,是马家人共同商量的意思,只有王宝玉跑的远远的,最好一辈子别回来,大家的日子都太平了。
“我还真没这本事,关键他不怕我,也不怕你爸,好像也不怕派出所的人,他居然敢来你们家,这事儿就难办了。算了,这事儿还是我作难吧,上午在县城碰见克南,他害怕巧玲变心十分焦虑,最近给你来过信没有?”
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叫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回荡,对于闺蜜的感情问题,刘巧玲特意嘱咐她保密,她不知道该不该讲给高加林。这种事儿男帮男,女帮女,和谁关系近帮谁。
马玉芳转移话题说道:“马栓和巧珍和好了吗?”
“我问巧玲的事,你咋往巧珍那儿拐?克南和我一样大,不能让人到手的媳妇飞了,你有啥事儿可得给我说呀。”
“你的事你保密,我的事我保密,你就别操心了,张克南对巧玲隐瞒了和杜小倩的事,现在和杜小影又不明不白,要是你能原谅他?”
刘巧玲什么都对马玉芳说了,高加林一心想帮张克南,只要把玉芳争取到这一边,克南的感情危机很快会度过。“杜小倩的事情我知道,克南单相思,根本没有表白。他犯不着到处乱讲,你只管做巧玲的工作,不能让克南打光棍儿。”
“还没结婚就想管住我,加林,咱要把心放到地上,现在我感觉你有点儿膨胀了,把自己当成活神仙,感觉啥事都能办?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张克南不是傻子,哪轮着你操心?你是不是觉得在黄亚萍的事情上对不起张克南?”
玉芳的话让高加林的脸红了起来,不过有夜色遮掩,马玉芳看不见,尽管心里不舒服,在这甜蜜的时刻,不想和玉芳因为别人的事情吵架,况且玉芳说得一点儿不错,他极力帮助克南,是为了内心好受。张新军上午请求他帮帮克南,从省城回来后,发现儿子郁郁寡欢。他压住心里的火气,温柔的用手掌拍着玉芳的后背,“以前咱俩的约法三章你都忘了,过去的事翻篇了,不说了,经你提醒,我感觉确实有点儿飘了,你提醒的很对,我虚心接受。”
见高加林服软,马玉芳说道:“这还差不多,还是我爸厉害,他说你多次化险为夷,一是你运气好,二是人缘好,你可千万别以为自己有通天本事,孙悟空再厉害,如来佛手一翻,他还不得在五指山下压个五百年。你这回接受县里的任务,我爸有意见,有啥事应该先商量商量再办。他不好意思当面说,让我替他教育教育你。”
“遵命,老婆大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办好办坏不埋怨。”
马玉芳捶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谁是你老婆,嘴上没把门,我还有两个保镖在后面,小心他们收拾你。”
“这大冷天,让四哥两口子站岗放哨,多不好意思。”
“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对我好点儿,四哥是出来吃东西的?”马玉芳说道。
“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见他吃,大家吃完了他又出来,外头有啥好东西吃?”高加林很好奇,马家和一般人家不一样,让人猜不透。
“他出来是吃馍馍的,吃一口终身难忘,你想不想尝尝?”
高加林被提起了兴趣,不知道什么馍馍有这么诱惑力。马玉芳哈哈笑着:“我特意给你拿了一个。”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笼布包的馍馍,“你也尝尝,味道好极了。”
接过馍馍咬了一口,刺鼻的味道从新麦面中冲入鼻腔,除了碱味,没有一点儿面味儿,高加林“滋拉”地伸出舌头,眼泪流了出来,五官都揪在一起,“我的天,这是什么,味道可要命!”
“这可是好东西,碱面馍馍,生男娃的灵丹妙药。”
马晓冬是马家生男孩的最后希望,在老三媳妇生了女娃子后,为了确保老四媳妇生出孙子,马婶儿求来的一个方子:碱面馍馍。
马玉芳捉弄高加林,“好吃吧?”
“死难吃,我是一口都吃不下,不知道四哥是怎么咽下去的?”
“他每天吃两个,四嫂监督,已经吃了一个月,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
“管不管用,生了男娃才知道,我们家都是男娃,这东西我可享受不起,你还是拿回去让四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