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羊在与世隔绝的伊萨卡 Anogi 村落外的墓地附近吃草。
然而,老实说,纳夫普利奥(Nafplio)也就是我在伯罗奔尼撒半岛居住的地方,才最具历史色彩。古城区破旧的狭窄小路,不平整的陡峭石子台阶,令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亲切感。沿着坡道向上漫步,耳边回荡着钟声和杯碗盘碟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小房子里灯光昏暗,但舒适安逸,有着周日清晨的宁静,将我带回从容不迫的世界角落。
夕阳西下时,几位老妪手挽着手朝着海边走去,路过几家咖啡厅,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安静地享用咖啡。远处的沿海峭壁之上矗立着一座 15 世纪的圣母圣殿,传来圣歌吟唱的声音。小型纪念碑前的烛火面对大海闪烁摇曳,照亮已逝年轻人的画像,和玻利维亚山路旁的纪念碑如出一辙。
回到酒店房间,我来到露台上,几百码开外的对面海岸上伫立着一栋曾经的侩子手居所。再往上看便是帕拉米蒂城堡(Palamidi),放眼望去,满是囚室和城垛射孔,防守士兵曾通过这些射孔发射弓箭,倾倒滚烫的开水。那天早上我参观了另一家酒店,走出早餐室,一片威尼斯人与十字军的城垛堡垒群映入眼帘。沿街一直走,能看到一座以香为照明工具的教堂,里面陈列的一幅画显示,1831 年,两名刺*者,一个用刀,另一个用枪,在这里刺*了独立后现代希腊的第一位总统。
一个男孩在阳光普照的纳夫普利奥街头踢足球,该地自古以来就是要塞重地。
我从小在英国长大,一本本绿皮书里记载的色诺芬与柏拉图的深奥思想令我和朋友困惑不已,因此在我的认知里希腊就等同于古代世界。Athos 山是一座自治半岛,建有 20 座东正教修道院,Robert Byron、Patrick Leigh Fermor、William Dalrymple 以及查尔斯王子等英国游客时常光顾那座半岛,我的同学也经常去那里旅游。正如旅行作家 Colin Thubron 在他的最新作品《夜火》(Night of Fire)中写的那样,至今还有僧人「沿用古老拜占庭的方式」使用儒略历计算时间。
Thubron 写道,圣山上的壁画「似乎带我们回到原始的纯真时代,像极了圣经里的世界。」希腊似乎始终都是连接现代与古代社会的桥梁。旅游作家 Bruce Chatwin 在调查「海边山崖上的铁十字架」时认为 Athos 山上「一定有上帝」。这位最爱异想天开的行者提出了一个令朋友吃惊不已的计划,他打算在这座岛屿上接受洗礼,而他的葬礼则在伦敦市中心名人云集的圣索菲亚东正教大教堂(Orthodox Cathedral of St. Sophia)举办。
纳夫普利奥镇的当地人在港口钓鱼,此处可以俯瞰伯罗奔尼撒半岛东侧的 Argolic Gulf 海湾。
乘坐公交车在伯罗奔尼撒半岛游览时,我的思绪翻飞,想到这些事情,每一次转弯都令我感觉到,正是令希腊在欧盟形同局外人的元素赋予了这个国家类似亚洲的吸引力。初次登上长途汽车,用 2 个小时的时间从雅典前往纳夫普利奥,我看到有 6 个护身符贴在车窗上,还有一个挂在司机的后视镜上。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的卡车就像印度的卡车一样,有手写的「上帝保佑」的字样。
走廊里回荡着喧闹的音乐,每当司机发动汽车,身旁一位优雅的妇人都会喃喃祈祷。在科林斯(Corinth)倒车时,我发现原来那是一个类似货车休息站的地方,十分拥挤,提供三台大型电玩游戏机,还挂有一大张 James Dean 的照片和几尊廉价的阿波罗及雅典娜石膏雕像,旁边摆放着几个印有切 · 格瓦拉的照片和《教父》(The Godfather)标志的马克杯。
旅游业是希腊的重要产业,因此这个国家一直都大方地展示出对古遗址发扬光大的渴望和将其化为自身优势的目的。抵达纳夫普利奥后,我发现随处可见五花八门的广告宣传标语,如「传统手工冰淇淋」和「传统旅馆」。这座小镇有 3 千余年的历史,据说由海神波塞冬之子建造而成,而某家店铺的宣传语却写着「始建于1996年」,还有的则宣传「传统艺术家治愈系减压玩具(独家产品,始于1999年)。」纳夫普利奥的 Antica Gelateria di Roma 附近还设有一家解忧珠博物馆和「古希腊」按摩院,主打「泰式、日式、灵气按摩」,这些服务对于阿伽门农或其妻子而言,恐怕是闻所未闻。
但是,这一切的存在其实都是合理的。荷马将奥德修斯刻画成一个「智谋过人、足智多谋、不屈不挠」的人物。因此,他的后代会在家乡伊萨卡打出「原始木炭烤箱」的广告也不足为奇。事实上,现代游客很可能会怀疑这位伟大英雄的十年返乡之旅是被渡船延误耽搁了。
坐落于另一个伊萨卡北部村落 Stavros 的奥德修斯半身像。
希腊人过着从容不迫的生活。纳夫普利奥与伊萨卡相距不过数英里,但是为了从纳夫普利奥前往伊萨卡,我先后搭乘出租车、两辆长途汽车、两艘船和一辆出租车,耗时 11 个小时,才抵达我的目的地。其间每当我向别人询问汽车或船何时能到时,从未得到过确切的答复,甚至连它们究竟会不会来都是未知数。到达凯法利尼亚岛(Cephalonia)的萨米(Sami)后 —— 据称其毗邻岛屿是奥德修斯居住过的地方 —— 我和一小群游客沐浴在阳光下等待着,任由海水拍打我们的双脚。等了很久,没有人像海地太子港(Port-au-Prince)或孟买(Mumbai)那里一样向我们兜售产品。我们仿佛置身于孩子的鲜艳蜡笔盒中,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工业或现代化迹象。
当我终于踏上伊萨卡岛时,却发现人们所谓的奥德修斯宫殿不过是立于荒山上的一栋小屋和两栋建筑。岛上出租车少得可怜,我勉强拼上一辆车,前往瓦西镇(Vathy)中心,我向一位友善的旅行代理咨询观光事宜,却被告知当季汽车很可能已经结束运营了(当时是9月中旬)。
于是,我决定租一辆汽车。我沿着陡峭的单行道往上开,很快抵达了高海拔区域,我的面前就是悬崖峭壁,基本没有护栏保护,这里惊心动魄的美一次又一次地震撼着我。
一栋大门紧锁的别墅里,一只黑色大型犬在伸懒腰,等待当代战士从战场上返乡。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两只黑色山羊大摇大摆地横穿沥青马路,过了一会儿,一个头戴安全帽的男人骑着摩托车,以时速 6 英里的速度驶过。我来到位于沿海山上的一个偏远修道院 Kathara Monastery,方圆百里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