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月24日,报纸中已经出现了提醒人们过年吃鱼时要小心鱼刺的文章了,可见春节家家户户的餐桌已
在1990年1月24日的《浙江日报》,一位叫“李永”的作家回忆,在他小时候过年请同学吃鸡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9]。但到了现在,春节不再是大补特补的时机。朋友请你“吃鸡”,恐怕也不是真的请你上桌开荤了。
新年穿新衣的满足感早已经被总觉得塞得满满的衣柜里还缺几件衣服的烦恼所取代,“剁手”买衣服也不再集中在春节。
人们筹备年货的仪式感也慢慢淡薄了。
1981年,每一百户城镇居民平均只有0.2台电冰箱,到了2017年已经有98台,接近于每户一台[10]。过去过年的时候,人们较多制作易于保存的油炸食品与炒货[11]。而冰箱的普及也让这样也让这些费力的活儿缺少了许多必要。
你再也不会眼巴巴盼着过年的好吃的,你再也不会对穿新衣服拥有强烈的愿望,你甚至不用花大把时间准备过年。经济的发展将人们的*分散在365天里,抻平了人们对春节的期待,过年自然也就没有那种打破日常的感情了。
你感受不到仪式感了你之所以感到年味淡了,还因为春节的仪式感再也没有过去那样强烈了。
过去,除了物质的丰盛让春节不同于往常,各种有讲究的仪式也让过年成了一年中最隆重的时候。自腊月八日至正月十五闹元宵节,每个日子都有特定的寓意和仪式,祭灶王、扫扬尘、洗疚疾、占卜、年夜饭、守岁、祭祖、拜年、送穷鬼、开业……
但这些仪式对今天的城市年轻人来说,反而显得十分累赘,尤其是那些送神、迎神的仪式。
送灶王爷就是个典型。在过去,各地的人们除了给灶王爷奉上贡品以外,还会备一些特殊的食品——糖瓜、关东糖、糯米甜糍、红豆糯米饭等[12][13]以粘住灶王爷的嘴,目的是不让他在玉皇大帝面前多嘴多舌。
但这项过去必要的仪式现在已经淡化了,年轻人为什么要知道“灶王爷”是谁呢。2008年一项对河北省宁晋县的田野调查发现,给灶王爷烧香这项仪式人们做的频率只有27.5%[14]。
除了送神迎神以外,一些禁忌也很难被年轻人继承。比如潮俗中就有正月初一藏扫帚的讲究,防止家财外流[15];部分江西农村地区有着许多语言禁忌:猪舌头称赚头,猪耳朵称顺风,吃鸡称吃凤凰。如今,这些语言禁忌只是部分老年人还在用[16]。
一些地方还讲究“破五不出门”[17],但是对于好不容易回一次老家、一次只待7天的城市年轻人来说,这种习俗没有任何坚持的可能性。
春节仪式的消失是非常自然的,因为春节仪式本身就是和农业生产活动密切相关,你不可能要求山东德州的城里人像过去那样,坚持“明燎”的习俗,来判断哪个方向的谷物来年会丰收[18];你也不可能要求广州佛山的留守打工仔还像以前人那样,“农家浸谷种于灶上,验谷生芽多寡,以卜来年各谷宜忌”[8]。
但如果你在农村过年,你可能觉得年味退散的没那么快。比如潮汕地区的村庄到现在仍然坚持着有着祭祀、祈福、庆祝丰年意义的“赛大猪”、“跑大猪”的仪式[8];浙江奉化的石井村和方门村还保留着“走龙门亲”的传统[19]。与传统生活方式最接近的农村地区,成为了春节仪式的保留地。
当然,当春节仪式进入城市空间,就必然要接受政府的规划。那些在村庄得以实现的民俗活动,到城市中就被压缩了。比如,广州的花市以前看花,人们边走会边点个炮仗,你需要小心突然在头顶上爆开的鞭炮[8];但1992年随着广州“禁炮令”出台,无论你是否讨厌这样的习俗,它也都没有了。
如果说,节日与非节日的物质生活差别越来越小,让年味变淡;那么作为春节强烈特征之一的仪式的消失,意味着你更加感觉不到年味。
家庭的巨变春节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想必大多数人的答案都会是:回家团聚。
是的,中国大多数传统节日首先都是以血缘群体为依托[20],春节也不例外。家庭是春节活动最核心的空间。
春节回家团聚,晚辈给长辈祈福,希望长辈健康长寿;长辈给晚辈压岁钱,帮助晚辈安全度岁。除夕守岁,家人团聚,共度长夜,在这样的特殊时刻,年味在家庭范围内产生。
可是近几十年,中国的家庭规模和家庭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小家庭取代了大家庭,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疏离。
以家庭为单位的春节活动越来越少,年味自然也就淡了。
1964年的《浙江日报》有这样一段描述[21]:
“夜幕拉下,屋里雪亮的电灯打开了,钱成林一家大小十六口,围坐在……八仙桌上,就要吃年饭了。”
过去一家大小十六口不是个新鲜事,而如今年夜饭能凑齐这么多人的不多见了。
受到计划生育和城市化的影响,中国各地的家庭规模都呈缩小趋势。1982年全国平均家庭规模为4.4人/户[22],到了2010年人口普查时,这一数字已经变成了3.09人/户,北京和上海甚至分别降到了2.45人/户和2.50人/户[23]。
一边是家庭规模缩小,另一边家庭结构也在变化。
我们把一对夫妇或者单身户家庭,叫作一代户;把一对夫妇 孩子的家庭,叫作二代户。上世纪80-90年代,二代户占到家庭户数的60%以上[24]。但到了2010年,二代户比例下降明显,占总数一半不到;一代户比例骤然上升,超过了30%[23]。
年过的就是个热闹,当家庭往小规模发展,过去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过大年的场景在定居各地的小家庭中难以复现。
乡土社会,人们安土重迁,一个家族往往居住位置上也邻近。而今天,城市化高歌猛进,人口流动也史无前例。
中国的流动人口在2017年达到了2.44亿,流动距离上,跨省流动在2016年占到了63.5%。而且人口流动的家庭化趋势明显,流动家庭户平均规模在2.5人以上,2人及以上的流动人口家庭户占81.8%以上[25]。
长距离的举家迁移意味着与别的家庭成员失去空间上的共处,彼此之间的联系也减弱。虽然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依然是主要趋势,但可以想见,春节工作的加薪和春运的一票难求,会使得一些家庭会选择在迁入地度过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