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说:上海是张爱玲的,而北京是林海音的。
张爱玲一写上海,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就上演了一幕幕人生戏剧,是倾城之恋,是金锁人生。
而林海音的北京,是孩子们到游艺园里看露天电影,听戏、看杂耍,是男孩子在胡同里踢球,女孩子在院子里玩“踢制钱”。
这两个女人,都用自己的笔将人世的复杂多变诉诸笔端,使得读者读到的,都是人生的辛酸苦辣。
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东西无法看透,因为我们总是带着判断,带着观念,而孩子看世界则没那么多框框架架,所以他们更容易看到这世界的真相和可笑。
《城南旧事》里这五个故事,就是用英子的眼睛去看世界,在英子周围的成年人的生活之中,看到的都是人生的困惑。可时过境迁,至今为止,困惑着英子的那些问题,依旧困惑着我们这些成年人。
在孩子的眼里,大人们很奇怪,说话做事都奇怪。
英子是个小孩子,不懂得大人们之间的那些游戏,他们大早上就叫醒英子,每天还告诉英子,要小心惠安馆里的疯子,不要接近她。
可英子觉得,这一点都不可怕,那个“疯子”,昨天还冲着她笑,笑得真有意思,要不是大人紧紧拉住她的手,她都想过去跟疯子说话了。
为什么要怕她呢?
他们所谓的疯子,就是秀贞,是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姑娘,这位姑娘命不好,跟人私奔怀了孩子,男子却一去不回,生死不知,使得姑娘成了方圆近邻的笑话,生下来的孩子被父母残忍地丢弃,姑娘遭受刺激,神志不清,有时候会说些胡话。
秀贞是一个可怜人,可因为她神志不清,被当成“疯子”,大人们都让自家的孩子避着他们眼里的“疯子”,仿佛疯子是可怕的存在。
英子不怕秀贞,认识秀贞后,她经常去秀贞家,和秀贞说话聊天,秀贞也给英子讲自己的故事,她一讲,这人间就冷起来了。
秀贞有什么错呢?可能就是因为她生为女人,又生在那个并不平等的世界里,女子未婚先孕是耻辱,女子跟男人跑了是耻辱,最后被抛弃了更是耻辱。
更可怕的是,她刚生下来的孩子,被父母丢了,所以秀贞看见孩子就神神叨叨的,如同疯子。
英子有时候陪秀贞聊天,听她讲自己那悲惨的故事,每次讲起来,她都满怀希望说对方要回来了,而孩子只是出门玩去了。
有时候,英子也陪妞儿玩,妞儿就是秀贞被丢弃的孩子,侥幸未被冻死,被养父捡回来,可是日子过得很苦,身上经常都被养父打出血痕,英子喜欢和妞儿玩,一玩起来,那个房间就是她们的安乐窝。
这个世界,有人酣睡,有人失眠,有人安乐,有人凄苦,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里,我们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必须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英子离开了,惠安馆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人间的许多故事,都是以离别结束的。
就像英子离开后,父母对她说的:“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没有意思了,英子都会慢慢忘记的。”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事,其实永远过不去,他们会渐渐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直到腐烂在我们的血肉里,陪着我们一起死去。
那些我们经历过的、看见的东西,会告诉我们,人生应该怎样过,会告诉我们,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开始的开始,是离别。
离开之后,英子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父母继续教她什么是做人的规矩,继续教她慢慢成长,继续教她远离“疯子”。
在大人眼里,有人是疯子,有人是贼子,有人是傻子。
可英子眼里,没那么多分别,她分也分不清。
她想去看邻家孩子踢球,可妈妈说:“出去跟那两个野孩子说,不要在咱们家门口踢球,你爸爸睡觉呢。”
英子跑出去,按照母亲的话说了,可心里却想着要一起踢球。
后来有一天,英子扒开草丛,看见一个男孩子,他对英子笑:“小姑娘,你也上这儿来干吗?”
英子跟这个人聊了起来,她没感到害怕,也没觉得奇怪,他告诉英子,要好好学本事,还给英子“玩具”。
英子临走的时候,他还说下次遇见了,要给英子讲故事。
他说他也很孤独。
一段时间后,城里有人丢了东西,连巡警都出动了,大人说那是贼,英子就问:“贼是什么样子?”“收贼脏的人是什么样儿?”
“人都是一个样儿,谁脑门上也没刻着哪个是贼,哪个又不是。”
英子不明白,但她想写一本书,要把天和海分清楚,要把好人和坏人分清楚,要把疯子和贼子分清楚。
她现在分不清楚。
就算她长大了,她也分不清楚,没有人能分的清楚。
她后来再次见到了那个男子,知道了他的故事,他没有父亲,母亲眼睛不好,还有一个弟弟,娘儿三个吃了上顿没下顿。
迫不得已,做了贼子。
可他母亲只知道他把家当花光了,改邪归正做些小买卖,却不知道儿子究竟在做什么。
他拼命供弟弟读书,想让弟弟出人头地,在弟弟眼里,哥哥就是好人。
他问小英子,“你说我是好人?坏人?”
英子说:“我不懂什么好人,坏人,人太多了,很难分。”
后来有一天,这个男子被抓了,他偷了很多东西。
大人们说,要引以为戒,这就是坏人的下场,还让小英子用作文写下来,说一个坏人怎么做了贼,又怎么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好人还是坏人,很难分,到现在为止,也不容易分出来。
明辨是非,是这世间最难的事情,一个人最重要的,也不是明辨别人的是非,而是明辨自己的是非。
可奇怪的是,这世间明辨他人是非的人多,能明辨自己的是非的人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