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白玉京,将门世家嫡长女。
理想中:英国公是我亲爹,二皇子和我莫逆之交,九皇子与我指腹为婚。
现实中:亲爹镇守边关多年未见,二皇子整天带我招猫逗狗,九皇子醉心诗书不恋凡尘。
最难过的是,现在还有人意图通敌叛国,随时取我*。
关键我还不知道是谁!!
人生漫漫,穷且益坚啊!!
1
刚过良月,天气已经凉了下来。
芝兰院静悄悄的,只听得温煦的脚步声。
他自厨房端了糕点过来,沿途洒扫的小厮婢女一连声问好。
他一一应了,到了堂屋才敛了笑意,显出点忧色来。
『小姐,菱粉糕来了。』
我收了信笺,拿毛笔敲了下他的脑袋。
『说了多少次,没人的时候叫阿姐。还有这些杂事交给怀珠做就行了,你一个大男人,也不怕进进出出的惹闲话。』
温煦轻笑,摸了摸额头,这才露出些孩子气来。
『阿姐有头绪了吗?雍州贪墨案只查到马林这一条线索,如今他畏罪自裁,他书房搜到的给北狄的飞鸽传书……』
我塞了块菱粉糕在嘴里,不紧不慢道,『贪墨案背后不是二皇子就是九皇子,总逃不脱他们姓裴的。』
至于那信件,我叹了口气,『信件里押送粮草的路线是我亲自设计的,还未来得及传给阿爹,世上不过四五个人知晓。』
『那日进过阿姐书房的,除了你我,再就是二皇子和九皇子了,他们……通敌叛国?!』
温煦愕然,一脸不可置信。
『那倒未必,他们俩还不至于蠢成这样,许是让人哄骗了也未可知。』
门外,怀珠自回廊处匆匆而来,顾不得行礼,急道,『小姐,二皇子殿下来访,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知道了,这就过去。』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朝温煦使了个眼色。
这不,已经有人来探口风了。
2
花厅外,我停下脚步,靠近侧窗。
二皇子裴云磊不愧是我的狐朋狗友,这时候也不忘调戏奉茶的婢女,十足的纨绔姿态。
『你们主子怎么还不来呀,该不会是在房里涂脂抹粉,对镜贴花黄吧哈哈哈……』
『也不知是谁大冷天还要扇扇子,也不怕冻死。』我轻咳一声,大步迈了进去,对他拱了拱手,『原来是二皇子呀,失敬失敬。『』
『少废话,来给你送酒的,上好的春风醉。』裴云磊拍了拍桌上的酒坛,一脸得意,『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喝上你的喜酒,我可还惦记着那二十年的女儿红呢。』
『那你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我没好气地驳道。
明知道裴云铮对我无意,还用那娃娃亲来打趣我。
『白玉京,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他敛了笑意,正色道。『雍国公这一代就你一个姑娘,你是有将帅之才,可你要是不成亲,白家这一脉就断了。』
『这有什么,我阿爹年富力强,让他再生一个呗。』我架着腿,掏了掏耳朵,『你也知道,我和九皇子相看两厌,强凑在一起只会互相怨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嗐,不说了,我不日就要回北疆了,不知何时再相见呢。』
我揭开酒坛闻了闻,笑道,『确是好酒,还有什么好东西赶紧送过来,我一并带走!』
『怎么这样急?可是北边出了什么事情?』裴云磊眼神微动,皱眉道。
『父帅昨日来信,嘉陵守将病重,命我前去替换。』
我凑到他眼前,压低了声音道。
『此事事关重大,除了你再无第四人知晓。』
裴云磊点头,给了我一个了然的眼神。
『唉,随你吧。』他叹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随即起身相送,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可能他是真的关心我,亦或许只是担心我白家手里的兵权究竟会倒向哪一脉。
裴云磊乃是皇贵妃唯一的子嗣,天纵英才,又有外家扶持,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他本人却生性不羁,终日放荡,不知是真的无意还是故作纨绔。
『您怀疑二皇子?』温煦跟在我身后,悄声问道。
『我谁都怀疑。』
我回过身朝他挑了挑眉,『别忘了,除了两位殿下,还有一个人进得我的书房。』
温煦错愕,『您是指,她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才不惹人注目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朝回廊看去。
3
不远处,怀珠正领着一众婢女小厮送晚膳来。
『小姐饿了吧,晚膳有您最爱的八宝鸭和鲜虾锅子。』怀珠笑意盈盈地看向我,目光不经意扫过温煦的肩膀。
『的确是饿了,你陪我一起用膳吧。』
怀珠一笑,躬身谢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您尝尝这道乌鸡汤,是奴婢亲自下厨,炖了好久呢。』
她一边给我布菜,一边状似不经意道,『也不知道温煦最近都在忙什么,总看不见他人影,侍候小姐他也敢不用心。』
我慢慢喝着鸡汤,温吞道,『许是有旁的事吧,我的事有你尽心就够了。』
用过晚膳,我带着温煦与怀珠二人到千鲤池喂鱼。
『怀珠,你跟着我多久了?』
怀珠愣了一下,『奴婢十二岁被您搭救入府伺候,已有五年了。』
『唔,已经十七岁了啊。』
我看着池中不断争食的锦鲤,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给你烧了身契,你出府嫁人吧?』
怀珠惊讶地看向我,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当初若不是您,奴婢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奴婢一辈子都要跟着伺候您。』
她杏眸微动,隐隐含泪,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半晌笑道,『不嫁就不嫁,哪就这么严重了。』
『只是父帅来信,靖州守将病重,命我即日前去替换,你跟着我又要受苦了。』
怀珠一眨眼,泪珠滚落。
她声音哽咽,语气却异常坚定,『奴婢不怕,万死不辞。』
『好。』我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我便进宫面圣。』
看着她破涕为笑,我不免心中长叹。
但愿不是你啊。
4
『少将军,请留步。』
刚出御书房不久,就听到裴云铮在后面唤我。
『见过九殿下。』我转过身去,恭敬行礼。
九皇子裴云铮,出身不高,却聪慧勤勉,深得陛下信任。
更是生得十分英俊,清如鹤,明如仙,当得起一句容冠中原。
乃是多少皇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听闻少将军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如今已经大好了吗?』
『殿下唤我阿玉便好,小病而已,劳烦殿下记挂了。』
我不免心中感叹,这样清逸出尘的贴心佳人,却被迫和我有了婚约,真是可惜。
『那就好。』裴云铮点了点头,和我并肩同行。
『阿玉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今日是特地来向陛下辞行的。』我笑了笑,把忽悠裴云磊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顿了顿,还不忘加上一句,『方才二殿下已经向陛下请命,想要同去嘉陵。』
裴云铮顿时有些紧张,眸光闪烁,『父皇答允了?』
非是战时,皇子随军出征历练,几乎就是明摆着去镀金的。
裴云铮一向受陛下器重,此次却连消息都不曾听闻,不免有些急了。
他虽略有踌躇,却还是做了决定。
『二皇兄心有大志,为弟的也愿为父皇分忧,这便去求见父皇。』
说罢,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玉瓶。
『病虽好了,却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是太医院配的补药,阿玉定要好好保养自身。』
我伸手接过,坦然一笑,『那便多谢殿下了。』
马车上,温煦不解问道,『阿姐为何对二皇子、九皇子是同一番说辞呢?』
我把玩着那只玉瓶,答道,『他二人对我白家来说并无区别,若真是他们,通敌叛国这样的大事,定要禀告陛下,由陛下亲自处置。』
温煦恍然大悟,『守城将领不能迎敌,接下来就看嘉陵、靖州,哪处会出事了。』
『孺子可教也。』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点就透,我白家后继有人了。』
『……阿姐。』温煦偷偷觑了眼我的神色,『您对九皇子当真无意?您与他的婚约……』
『哪有什么婚约,不过是长辈们的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的。』
我打断他的话,状似毫不在意。
只是年少相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又哪里能真的不在意呢。
5
我六岁时,温煦出生。
彼时英国公嫡系只我一个女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阿煦身上。
暗*、意外、下毒……种种阴私手段多不胜数。
父亲为了保住他,只对外称其体弱夭折。
秘密送到庄子上养了几年,后又带回府中,充作我的小厮。
而陛下为了体恤白家子嗣凋零,特允我扮做男孩,成了九皇子的伴读。
『裴云铮,你别写字了,陪我玩儿吧。』
我趴在窗边,支着下巴,拿着狗尾巴草逗他。
『阿玉,明日先生要检查的。』七岁的裴云铮鼓着包子脸,一板一眼答道。
『没意思,那我去找裴云磊爬树了。』
那时的他已经有了谦谦君子的模样,纵是不愿,也并未出言阻止。
『那我等你回来。』
可是玩入迷了的我早就忘了随口的诺言,等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他的生母早逝,侍候的宫人也不尽心。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小小的人还藏在课桌下,缩成了一团。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我手忙脚乱地安慰着,生怕他有个什么万一。
半晌,他才慢慢把头抬起来,『阿娘抛下我走了,你也要走了吗?』
『不会的。』我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十分坚定。
『白玉京再也不会抛下裴云铮,永远不会。』
6
三日后,整军启程。
怀珠一早便起身伺候我洗漱穿衣。
『温煦呢,怎么不见?』
怀珠一边给我梳头一边笑道,『他去打点外边的事了吧,您贴身的衣物还是得奴婢亲自收拾,他也不懂。』
『不用麻烦,扎个马尾便是了。』
我看着铜镜中神色自若的怀珠,暗自心寒。
昨日,温煦已查得怀珠的身世。
我从前只知她出身农家,父母早亡。
微薄的家产也被族亲霸占,贩卖为奴。
细细查问才得知,怀珠生母乃是北疆一户员外家的小姐。
十八年前,北狄军入侵边关,将她掳了去。
再回来,小姐已经身怀六甲。
员外不忍门风败坏,将小姐草草嫁与一农夫,赶出家门再无往来。
小姐终日郁郁寡欢,拼死生下她后便血崩而亡。
农夫亦不喜怀珠,勉强养到六七岁,就卖到大户人家做工。
几经倒手,这才辗转来到了国公府。
『怀珠。』我轻轻地唤了她一声,『上次我和你说过靖州的军情乃是绝密,你不曾对旁人提起过吧。』
『小姐放心,奴婢还是明白事理的。』
辜月十一,暖阳高照。
我披挂银甲,在正阳门辞别陛下,率军回边。
『也不知你是来历练的,还是来享受的。』
我打量着眼前这辆金光闪闪的马车,朝靠在车窗边的裴云磊埋怨道。
『你懂什么,这叫品味。』裴云磊没好气地睨了我一眼,伸手指了指前方。
『自出城以来,九皇弟一共回头看了你十五次,欲言又止十一次。』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恰好对上了裴云铮的目光。
他猛然一惊,似是想转回去又不好意思,一张俊俏的面皮涨得通红。
『九殿下,看什么呢?』
我催马上前,与他并肩同行。
裴云铮自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到我眼前,小心翼翼地展开。
锦帕中央,赫然是一支精致的雕花玉簪。
『这,这是,我做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栀子花洁白如玉,香气浓烈,最配你。』
『多谢你。』我灿然一笑,伸手接过。
当即散了马尾,挽了个低髻。
7
当夜,全军就地驻扎,埋锅造饭。
我,裴云磊,裴云铮。
三个人盯着火堆里的叫花鸡流口水。
『白玉京,你这泥巴鸡真能好吃,不是哄本殿下的吧。』裴云磊怀疑道,满脸的不相信。
『那你别吃。』
我头也不抬的怼了他一句,拔出匕首开始拆鸡。
『殿下先用块糕点吧,奴婢亲手做的。』一旁怀珠闻言,连忙端了点心奉到他面前。
『还是怀珠贴心呀,比你主子不知强出多少。』
我撕了一只鸡腿,在裴云磊面前转了一圈,『哎呀,好香啊。』
又递到裴云铮面前,『九殿下,你先吃。』
『白玉京,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裴云磊冷哼一声,扔下糕点,一把夺过鸡腿,『九皇弟最重礼仪孝道,这鸡腿为兄就却之不恭啦。』
好在裴云铮并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腰间的玉佩上。
『这玉佩是……?以前倒是未曾见过。』
『唔,是我送的。』啃着鸡腿的裴云磊含糊不清答道,『湛山寺开过光的,报平安最灵验。』
闻言,裴云铮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冷了脸。
他避开众人,把我叫到了帐篷里。
『阿玉,你心仪之人,可是二皇兄?』
我奇怪地看向他,好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这玉佩是什么定情信物吧。』
『啊,不是么……』他难得有些羞赧,正襟危坐道。
『当然不是了,这么说的话我还收了你的玉簪呢。』
『那你对我,也是……』
他眸光明亮,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想到了尚未安定的边疆,想到了他志在大位的抱负。
『你们都是我的挚友。』
顿时,他眼中的星光瞬间熄灭,好像一只被泼了水的小狗。
『确是如此。』
裴云铮沉默半晌,抬头看见我的脸,惊呼出声。
『阿玉!你可是身体不适,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我揉了揉肚子,『许是吃坏了东西,腹中有些绞痛。』
他二话不说,拉过我的手腕,开始诊脉。
『如何,没什么的大碍吧。』看着他半晌不说话,我急道。
『你是,是来月事了……』
裴云铮声若蚊呐,后面几个字更是几不可闻。
纵是我一向不拘小节,闻言也不禁涨红了脸。
真是该死,我的月事一向不准,这次竟然还真的忘了。
『我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