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院法学研究所王天玉研究员在接受《法治日报》采访时表示:我国的劳动法律法规对工时制度已经作出明确规定。例如,劳动法第三十六条规定的标准工时制是“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4小时”。再如,《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将标准工时重新规定为“每日工作8小时、每周工作40小时”。但在实践中,我们没有守住劳动基准的底线。就平台企业的员工而言,从“996”工作制到近期曝光的无节制加班,是公然违反劳动法的行为。
但是,劳动法是“没牙的老虎”,缺乏强有力的执行手段。诸如平台企业无节制加班的情形,劳动法第九十条仅规定了“用人单位违反本法规定,延长劳动者工作时间的,由劳动行政部门给予警告,责令改正,并可以处以罚款。”我们需要注意到,此处的罚款不是“应当”,而是“可以”,属于可选择的执法措施。在此背景下,一个企业可以以很低的违法成本突破法定加班限制,而任何一个企业这样做都会形成对同行其他企业的成本优势,其他企业或主动或被动地跟进,由此导致行业性的加班泛滥,劳动基准全线溃败。当劳动者失去了劳动基准的“保护伞”,加班常态化或者说被视为理所应当时,美化甚至是鼓吹劳动违法行为的“福报论”“奋斗论”才会粉墨登场。
我认为,王天玉研究员说出了问题的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方面就是个体劳动者对于公司,是完全弱势的地位。打工人不敢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而选择对公司违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因为法律武器没有用,而是因为自己患得患失。劳动者在面临着失业、房租房贷、离开城市的风险面前,与公司的博弈地位是完全不平等的。换句话说,劳动者们仅仅是饿死而已,而资本家们则要损失无比宝贵的剩余价值啊。
(五)
可以看到,弱势的劳动者在强势的资本家面前,团结起来是唯一的出路。那么为什么无产阶级难以像曾经那样团结起来了呢?这是一个宏大的命题,我在《资本家早已重拳出击,劳动者们为何迟迟不能团结起来?》《革命尽头(下)》这两篇文章中详细分析过。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阶级斗争的主体、革命的主体找不到了。
毛选开篇第一卷第一句话:“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这绝对是提纲挈领统领所有问题的“问题”,但这一问题在后现代社会无限复杂化,以至于现有的国际共运理论都不能很好地解释这一问题。
革命主体缺失是当今左翼运动面临的首要问题。社科院教授姜辉就在一次线下演讲中指出:一部二战以来的当代左翼历史,就是一部苦苦寻找革命主体而不可得的历史。或者说是一部分人苦苦等待必将出现的“觉悟的工人阶级”但始终没有等到,而另一部分人等不下去了苦苦寻找新的革命主体也没有找到,于是两边不断撕逼却撕不出个结果的历史。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当今非常普遍的“白领”阶层算不算无产阶级?算不算潜在的革命力量?这个问题双方就争论不断,按照狭义的无产阶级划分,工人阶级限定为生产劳动者或者工厂工人,而白领被定义为“新型小资产阶级”——这个定义我们在《穿Prada的时尚女奴隶》中详细解释过:新型小资产阶级不掌握任何生产资料(说白了就是还是穷打工仔),但是生活、消费水平甚至价值观上,处处向真正的资产阶级看齐。他们有着相对好的家庭条件,无忧无虑的童年,接受过高等教育,然后大批地涌入了激烈竞争的就业市场,从事一些基层的脑力劳动。在受消费主义的影响上,新型小资产阶级的表现出奇的一致:无比沉迷于伪装、表象、自我的生活方式及无止境的新体验。
但是另一部分理论认为,白领阶层跟体力劳动者并无差别,一样备受剥削,一样穷的一逼,他们出卖的“脑力”同样算劳动力,自然也属于无产阶级。
当今左翼理论对小资产阶级/白领的解释达到了经院神学一般的执迷,但正如前文所说,时代早已变化。按照马克思的理论,无论白领阶层还是体力劳动者,他们都不掌握生产资料,因此应该算作“无产阶级”的范畴。真要用理论去套,卖煎饼果子大妈都比白领们更像“小资产阶级”,因为大妈还能有自己的生产资料,抗风险能力比那些说加班就加班、说裁员就裁员的白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但是,你说是买煎饼的大妈们和体力劳动者更有阶级认同,还是那些“白领”们和体力劳动者更有阶级认同呢?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相关的争论可以说是一言难尽了,因为双方都能找到很多证据很多论点,都是言之有理即可。但是在实践的方面就出了大问题了,坚持体力劳动工人为革命主体的先锋队(如希腊共产党),最终发现体力劳动者无论在绝对数量和相对力量上来讲,在当今都愈发弱化,本根无法形成很大的社会影响力——这在马克思或列宁的时代是都没有遇到过的困境。
而那些把白领阶层定义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如英国共产党——希腊共产党和英国共产党就这个问题还有过一段论战),在实践中就会发现这群人压根就没有革命性。虽然这些所谓的白领阶层确实很穷、确实受压迫,但是他们表现出来的特质与小资产阶级并无二样:个人主义、拜金主义、虽然丧但拒绝抗争、虽然穷但沉迷消费主义——这就是我们课本里所说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共存。更要命的是,他们有一个一致的特征就是歧视体力劳动者、毫无阶级认同感、厌恶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