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是古代边塞诗的要义与核心，也是当今时代的最强音和主旋律。作为唐诗的一种重要形式和体裁，边塞诗以其摹写边关战事、描绘异域风情和呈现苍凉意象，成为唐代诗歌史中荡气回肠的华彩篇章，在我国文学史上独标一格、冠绝古今。一代诗雄岑参在唐代诸多边塞诗人中颖异峭拔、卓尔不群，以对梁陈时期写作经验的突破和超越，以对边塞题材和领域的拓展，以对刚劲奇伟诗风的淬炼和塑造，成为唐代边塞诗人的杰出代表人物。悠悠千余载，文脉贯长虹。岑参笔下的边塞诗气势豪崛、笔调高亢，情感奔放、构思奇诡，意蕴深湛、气象奔放，辉耀诗坛、傲视千古，以雄健风格和阳刚气韵在中国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通观岑参存世的七十多首边塞诗，不难感到其创作基调健朗、格局宏阔，举其荦荦大者，如《武威送刘判官赴碛西行军》“火山五月行人少，看君马去疾如鸟。都护行营太白西，角声一动胡天晓，”再如《碛中作》“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再如《胡歌》，这三首边塞诗既洋溢着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又昭示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责任和担当，凸显了诗人面对边关战事时内心奔涌的深挚思想感情和铿锵精神力量。从诗歌美学风格来看，岑参的边塞诗大都律动着激昂磅礴的基调，充溢着浪漫瑰丽的笔触，于无声处氤氲着雄健之韵致和阳刚之美感，给人一种蓬勃向上的驱动力和生命力。边塞诗是伴随国家的出现而产生的，《诗经·大雅·江汉》中的“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于疆于理，至于南海，’”讲述的就是先秦以前战争环境下古人的边疆意识与靖边观念。从发生学角度来诠释，唯有边境之战争，才有边塞之军旅生活，进而涵育了蕴藉着地理和战争双重意义的边塞诗章，岑参边塞诗中不仅涉及鲜明的边地风物地貌，如“火山”“平沙”“安西”“北庭”“瀚海”“孤城”“玉门”和“金山”等，而且还描摹诸多行军打仗的悲壮场面和短兵相接的激烈场景，如“四边伐鼓”“剑河风急”“石乱走”“烟尘飞”“虏塞兵气”和“战场白骨”，这既是对唐朝西北边塞自然景观的真实描绘，也是对唐代北方边陲战争频仍的形象表述，正是严酷的自然环境和紧张的边防战事激发了诗人的万丈豪情，在“剑气萧心两销魂”的岑参眼中，血腥的疆场厮*是唐军将士挥洒血性、*敌报国的绝好时机，绵绵疆土、戍边流长，成就了岑参一首首情韵流宕、声调豪壮的边塞诗。
岑参边塞诗的成功固然与其才气卓著密不可分，但究其根本更缘于其雄健的心魂和阳刚的气质，他的边塞送别诗一反传统送别诗的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而是写得风发泉涌、撼心动魄，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人运用反衬与比对的手法，通过撷取具有边地特征的景物来状写外在环境的险恶，利用渲染、夸张自然环境的艰险与恶劣，突出诗中人物不惧险恶不怕生死的坚毅和果敢，全诗采取象征、比喻、夸张等艺术笔法，将送别场景写得急促奔涌、气势昂扬，诗中潜蕴的豪迈之情是诗人阳刚之气的自然流露——“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岑参第二次随军出塞时创作的，此时的岑参颇受安西节度使封常青的器重和赏识，因而这首诗深切表达和精准传递了作者激昂的心境和雄壮的心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该诗的题眼和千古传颂的名句，此句将漫天飞舞的瑞雪比作千树盛放的洁白梨花，这一比喻不可谓不是神来之笔的奇喻，试想即便南方人见过梨花盛开时的繁茂景象，但雪白的梨花绝不是一朵一朵地径自开放，而是一朵朵簇合一起集体绽放，因而看起来好像一团团压在梨树上的晶莹雪花，“忽如”二字更是用得精妙传神，一方面写出北方边地天气变化的诡异与无常，另一方面表达了诗人极为兴奋欣喜的心理状态，从“散入”句到“瀚海”句，诗人着重描写胡天大雪飘零纷飞的凄凉景象，鉴于天气异常肃*和非常寒冷，沙漠中的狐裘也无法抵御严寒侵袭，在朔风搅得周天寒彻的严冬时节，戍边的唐朝将士们手脚冻得僵硬和麻木，不仅难以穿上冰冷的铠甲，更无法拉动闭合的弓弦，在诗人眼中整个北方天幕俨然一片浩瀚无垠的冰雪世界，就连天上纷飞飘荡的云朵，也为人间此种境界而发怵和忧愁。而即便是这种极端严酷的时令和苦寒的天气，也没有消弭戍边官兵御寇*敌的一腔热情，并没有冷却边关军人心中佑护国土的满腹火焰。风雪中巍然屹立、迎风招展的猎猎旌旗，象征着守边军人坚毅不屈的英武精神。尽管劲风骤雪、天寒地冻，诗人却依然慷慨激昂，意气风发，虽然该诗末尾“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两句流露出一丝分别的惆怅，但掩盖不了全诗冲天的豪情和雄壮的气势。特别是该诗开篇四句“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语出清代沈德潜《说诗阵语》），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两句，不仅比喻新奇构思绝妙，更是诗人健朗心态和乐观精神的真实写照，从这个意义上讲，《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既是唐代边塞送别诗中的经典之作，又是我国古代边塞诗中的传世珍品，不仅奏响了盛唐边塞诗的最强音，而且成为世代吟咏的千古绝唱。如果说《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一首表现西北自然风光的边塞奏鸣曲，那么《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就是一阕笔墨酣畅的边塞进行曲，全诗语势贯通、一气呵成，句句设韵、韵位密集，节奏紧凑急促、情韵灵活梳宕，表现出戍边将士斗风傲雪的战斗豪情，表达了诗人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志向和期许。岑参的边塞诗无论是写景状物，还是咏别抒怀, 全都淋漓酣畅、磅礴慷慨 , 尽显阳刚之美和雄健之姿。
中国是一个重视诗教的国度，诗教在我国具有悠久的传统，可以说品赏与创作诗歌早已成为国人不可或缺的人生体验和人文追求。唐代边塞诗是我国诗歌长廊的菁华和瑰宝，而岑参边塞诗以其豪迈气势和雄健风格彰显了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精神气魄，其不仅催生了新的美学观念，而且代表着边塞诗创作新的审美向度，在唐诗乃至中国文学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进入新时代，我们应当赓续和弘扬中华传统诗教，尤其要以包括岑参边塞诗在内的传统边塞诗为重点，探究其意蕴，解析其主旨，疏解其风格，传承其精魂，努力在全民中营造诵读边塞诗的浓郁氛围，从欣赏古典诗歌中不断提升审美素养，从吟咏雄健激越的边塞诗中努力汲取前进力量。
栏目主编：王多 题图来源：图虫 图片编辑：苏唯
作者为黑龙江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来源：作者：刘金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