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三岔口》是我国京剧舞台上演出场次最多、出国演出最多的剧目,是京剧中的经典。《三岔口》剧情源出于《杨家将演义》,表现了宋朝大将焦赞,被奸臣陷害发配押解,行至三岔口刘家店中借宿,侠义大将任堂惠为了搭救焦赞,一路跟随也住进该店,店老板刘利华夫妇乃侠义志士,误认任堂惠为敌,两人黑夜在店中厮打起来,焦赞闻声赶到,这才化解误会。
对于92岁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高韵笙来讲,《三岔口》在他的记忆深处,仍然是在那明亮的舞台上,一场特殊的京剧武打。高韵笙讲:“在富连成科班,叶盛章先生给我说的《三岔口》,我来武生任堂惠、翟韵奎来武丑刘利华。叶先生说戏很讲究,一次吃过晚饭,他把我和翟韵奎带到屋外,院里放了一张桌子,让我们黑灯瞎火的练习,找找晚上开打的感觉。当时我就傻了,小时候我胆小,怕天黑开打伤了自己,可叶先生非常认真,他告诉我俩,晚上看不清楚开打,才能掌握舞刀劈砍的惊险场面。翟韵奎比我小点,我俩从中华戏曲学校转入富连成,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京剧武丑表演艺术家,继承了叶盛章先生的表演风格,在北京京剧界,翟韵奎和张春华、谷春章有着武丑三杰的美誉。”
走向世界的名片
今年8月,是新中国成立后,京剧《三岔口》第一次出国演出70周年。70年来,《三岔口》几乎演遍了世界各国。高韵笙讲:“1951年,中国京剧院将刘利华的身份由开黑店的反面角色改为英雄好汉,保护焦赞,与任堂惠发生误会,进行一番搏斗。最后,误会消除,言归于好。而原来画着丑恶脸谱的刘利华,也改成为俊扮的正面人物。”
1951年8月,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张云溪、张春华随中国青年艺术团,参加在德国柏林举办的第三届“世界青年和平友谊联欢节”,他们主演的《三岔口》轰动世青节,并获得世界青年和平友谊联欢节金质奖,这也是中国京剧第一次获得国际大奖。张云溪、张春华曾多次随中国艺术团赴法国、意大利、英国等许多国家演出《三岔口》,他们精湛的表演轰动世界。1955年,中国京剧院赴苏联、波兰访问演出,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少春、叶盛章演出了《三岔口》,他们美妙绝伦的演出,惊艳世界艺术舞台。
张云溪 张春华
高韵笙家里有一张黑白照片,是高韵笙和郭金光在捷克斯洛伐克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演出京剧《三岔口》的场景,这是1954年高韵笙随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歌舞团赴苏联、捷克斯洛伐克、波兰、罗马尼亚等国访问演出的珍贵留念。高韵笙讲:“那一次出访,总政歌舞团去了200多人,有交响乐、合唱、舞蹈等节目,京剧去了20多人,《三岔口》《闹龙宫》都是国外观众最喜欢的节目之一。”
1954年高韵笙从东北军区政治部胜利京剧团调到解放军总政治部京剧团,高韵笙与郭金光合作演出的《三岔口》享誉海内外。郭金光是位优秀的武丑表演艺术家,他翻扑跌打轻捷矫健,跟头迅疾多变,被誉为“跟头大王”。高韵笙以身段优美而著称,《三岔口》他扮演的任堂惠,动作干净利落,打起来漂亮,不拖泥带水,表演上矫捷、灵活。高韵笙曾随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歌舞团、中国文化艺术代表团、中国京剧院等出访亚、非、欧等许多国家和地区,作为亲历者和见证者,为新中国文化外交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高韵笙 郭金光
几代艺术家倾情演绎
京剧《三岔口》独特的艺术魅力,经过几代艺术家不断加工,达到很高的艺术造诣。早在1824年(清道光四年)就有了《三岔口》这出戏。1879年(清光绪五年),京剧大师谭鑫培第一次到上海演出,也出演过《三岔口》。
高韵笙说道:“谈起《三岔口》,必须要提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盖叫天先生,我在上海看过盖叫天先生的《三岔口》,他为《三岔口》成为经典,做出了突出贡献。盖叫天扮演的任堂惠,身手矫健,摸黑开打惊险逼真,一招一式,轻快敏捷。《三岔口》也是盖派艺术的杰作,成为‘盖派’武生的长演剧目。‘英名盖世三岔口,杰作惊天十字坡’,是人们对盖叫天的高度评价。”1947年,盖叫天以双头牌名誉特邀叶盛章到上海黄金舞台联袂演出《三岔口》,他们发挥了“摸黑开打”的特技,被当时的观众誉为“南北双绝”的一出“斗狠戏”,从此《三岔口》名声大震,成为压大轴的名剧。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叶盛章的武功技巧,在京剧界是出了名的,他有着“第一武丑”的美誉。高韵笙说:“叶盛章先生的武功非常扎实,又精湛,他非常注重人物塑造。他在《三岔口》中‘出场’时的‘跟头’,又高又轻。蹲着身‘走矮子’,能走几个‘圆场’。叶盛章将黑暗搏斗的场面表演的淋漓尽致,仿佛身临其境。在《三岔口》中耍椅子、蹿椅子等技巧,令人叫绝,惊叹不已。叶盛章长期与李少春合作演出《三岔口》,配合默契,成为这出戏的经典。”
叶盛章 李少春
高韵笙讲:“《三岔口》表演中,武生要注重造型美,身段的舒展,武打的火爆、紧凑,更要和武丑密切配合。”1952年,一次高韵笙在演出《三岔口》时,扮演刘利华的李曾春动作稍微偏了一点,一刀砍下来,将高韵笙的右眼角划破,高韵笙带着鲜血完成演出。演出结束后,高韵笙就被送往医院。经检查,只是右眼眼角砍破了,缝了三针。高韵笙讲:“演出《三岔口》既要讲究武功,也要两个人高度一致。不能有半点马虎,那次特别悬,要是李曾春刀劈动作稍偏一点,我躲闪动作稍慢一点,恐怕自己的右眼都保不住了。”
高韵笙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表演艺术家,在他精彩演出的背后,也有心酸的故事。高韵笙一次演出《三岔口》,他膝盖剧痛,打了一针封闭止疼,才登上舞台。作为一名武生演员,舞台艺术生涯中,都绕不过“伤病”这个词汇。无论是年轻演员,还是经验丰富的老演员,在练功、演出中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受伤。高韵笙也不例外,他的两条腿半月板损伤,后来手术将破碎在膝关节内的半月板取出。高韵笙把病痛留给了自己,把精美艺术奉献给了观众。
艺术家的家国情怀
高韵笙在辽沈战役、解放长春中,把《三岔口》演到了战火纷飞的前线,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1952年、1953年,高韵笙曾两次赴朝鲜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主演京剧《三岔口》《水帘洞》等剧目。在长达数月的慰问演出中,高韵笙冒着枪林弹雨,和扮演刘利华的李曾春把《三岔口》演到了朝鲜东海岸所有阵地和西海岸部分阵地,为战士们带去了100多场慰问演出,道峰山英雄营、马良山英雄连等都留下了高韵笙演出的足迹。他把最美的京剧艺术奉献给了“最可爱的人”。由于高韵笙的突出表现,他还受到东北军区政治部嘉奖。
高韵笙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高盛麟是高韵笙的二哥。1953年5月,高盛麟随武汉市京剧团赴朝鲜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前沿阵地,冒着枪林弹雨,演出了《三岔口》《闹天宫》等,和高盛麟合作演出《三岔口》扮演刘利华的高世泰,是高韵笙的三哥,高世泰是个优秀的武丑艺术家,他口齿清晰,诙谐入妙,以《五花洞》《四进士》等戏为最佳。在朝鲜慰问志愿军演出期间,高盛麟、高世泰兄弟俩出色的表现,还受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的通报嘉奖。
1954年武汉发生罕见洪水,高盛麟参加抗洪慰问演出,奔赴抗洪抢险一线,在卡车上和高世泰演出了《三岔口》等剧目,一些惊险刺激的武打场面,他俩在晃动的车厢和随时摔伤的危险中完成。卡车上演出《三岔口》,成为抗洪慰问演出的佳话,高盛麟被武汉市政府授予“防汛功臣”称号。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谭元寿在富连成科班是高韵笙的师哥,他俩既是发小,也是挚友。1953年,当时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京剧团的谭元寿,接到赴朝鲜前线慰问志愿军的任务,谭元寿告别了卧病在床的祖父,跟随总政京剧团奔赴朝鲜前线,在抗美援朝的战场,谭元寿与郭金光合作慰问演出《三岔口》。他们冒着炮火,不顾危险,深入部队驻地和前沿哨所慰问演出。谭元寿生前曾对高韵笙讲:“那次赴朝鲜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是我一生演出《三岔口》最多的一次,也是一次最难忘的经历。”
今天,让高韵笙难以忘怀的是,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抗美援朝的保家卫国、深入基层的慰问演出、代表国家出国访问等,他们把个人命运与党和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实现着自己的艺术人生。
正是经过众多艺术家的演绎,《三岔口》成为京剧经典。在经典的背后,是老一辈艺术家对京剧艺术的执着追求和敬业奉献。《三岔口》成就了他们,他们也成就了《三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