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荣芹
从我爷爷那辈起,就从章丘来济南混事。
我记事时,住在泉城路中段,百货大楼后边的富官街。这条不宽的街道路北是一个个四合院,院子是两三进的,住的都是比较富裕的人。而路南则是一个个大杂院,大都是来济南混穷的人住的。我们家就住在路南,院子呈7字形。进了大门,左边是院墙,右边是高低不一、里出外拐的几间平房。顺着两三米宽的院子往里走,在7字形的头上,南北各有两排房子,北屋有四间,房子很浅,也没有后窗。我们一家住三间,剩下的一间放杂物。院子的东墙根是一个旱厕,供全院六七户人家20多口男女老少使用。我就在这环境中长大。
我的记忆中,院中每户人家冲门的搁几上都摆着一个圆头钟,只有我家隔几上多出几个台表、帽筒之类的摆设。里屋冲门的老式橱顶上,挨挨挤挤地摆满了一些瓶瓶罐罐,上面落满了灰尘。我还有一个印象,就是父亲喜欢往家买破烂。什么破钟烂表打字机,照相机手电筒……每次买回来就放在杂货间,把屋子塞得满满的,连脚都插不进去。母亲整天念叨,也不管用。
一年秋天,到了要做棉衣的时候,母亲从大橱拿出拆洗好的布料,用手刚一拽就破了。眼看棉衣做不成了,她给父亲要钱买布,父亲说没有钱。母亲急得哭了,冲着父亲发火:“你整天买那些破烂怎么就有钱了SPAN>现在孩子没有衣服穿,你也不管!”父亲没做声,起身去了杂货间,找出了几样东西,坐在桌前一直修理到深夜。第二天,父亲去山水沟旧货市场出摊。晚上回来,他把几张钞票和一串香肠递给了正在拉着风箱做饭的母亲,母亲笑了。父亲去杂货间找了一个美国军用煤油炉,和一个像两个半球扣在一起,中间有宽宽的锅沿的日本军锅。他刷好锅,接好水,开始蒸香肠。我们在一旁,期待着,这些镜头都定格在我的脑海中。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了父亲这是在搞收藏。
亲是收藏钟表出名的,但对于各种杂项也颇有喜爱,多有收藏。
一次父亲逛泺口旧货市场,从地摊上一眼看到了一个鸡油黄的玻璃瓶,瓶高约半尺,瓶口缺了一小块,他很喜爱这个颜色,就花1元钱买下了。当然回家免不了母亲的唠叨:“你这1块钱能买一家人吃的馒头呢,买个破瓶子什么用!”父亲什么也没说,拿起抹布把瓶子擦干净,然后踩着小板凳把大橱上的杂物往里推推,放了上去。有一天他的一个朋友领着一位天津古董商来到我家,那人一进屋就像猎鹰寻找猎物,瞪大眼睛盯着屋里东西一件件地看。看完后,他像是很随意地指着那个瓶子问:“大爷您还玩玻璃啊?”父亲笑笑说:“看着好看就买了。”他又说:“让给我吧。”父亲说:“我不卖,摆着玩的。”但这人仍不肯罢休,想了想说:“那您出个大价钱!”父亲想,反正也不卖,出个大价钱吓跑他算了,当时一般人月工资才30多元,于是要了个高价:“100块。”没想到那人听了,马上打开包,数出十张大团结,高兴地说:“我可拿走了哈。”说完,自己踩着板凳拿下玻璃瓶放到包里。
那人走后,父亲若有所思:“看来这瓶子有来头。”后来小弟从一本收藏指南上看到了这个玻璃瓶的介绍,原来,清朝末年意大利给清宫进贡鼻烟,每箱13瓶,瓶子的形状、颜色各不相同,装有不同档次的鼻烟,号称13太保。姐姐也在一本收藏书上看到介绍13太保的彩图,形状有三角的、六棱的、削肩的,其中就有这圆形的鸡油黄、也叫栗子黄的玻璃瓶。一家人知道后很是心疼,父亲平静地说,咱没有这个知识就留不下这个宝贝,权当交学费了。我们都认为这话有道理。
二弟花800元买到一幅画,被朋友相中2000块钱买了,几年后这幅画出现在拍卖会上,拍出16万的惊人天价,行内人士为二弟惋惜。在家提起此事,我心疼地说咱自己要卖出16万就能盖座小楼了,这时二弟慢条斯理地说:“咱没有这个知识就留不下这个宝贝,权当交学费了。”
父亲正在里屋修表听了这话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他笑出声来。他为孩子们在收藏中学到他的良好心态高兴吧。
作者简介:刘荣芹,原济南客车厂子弟学校教师,喜欢文学,有多篇散文发表在省市报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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