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在幻影之中,
苍白的微光颤动;
一朵枯凋无力的蔷薇,
深深吻着过去的残梦。
我听得在微风之中,
破琴的古调﹣﹣琮琮;
一条干涸无水的河床,
紧紧抱着沉默的虚空。
我嗅得在空谷之中,
馥郁的兰香沉重;
一个晶莹玉琢的美人,
无端地飘到我的心胸。
冯乃超(1901-),现代著名作家,诗人。笔名马公越、冯子韬、李易水、成窍等。原籍广东南海县,出生在日本横滨市。他从小深受爱国主义思想影响,也爱读诗词小说。一九二三年在日本第八高等学校理科毕业后,进京都帝国大学哲学系。次年转入东京帝国大学哲学系社会学科。后又改学美学与美术史。大革命前曾在《创造月刊》上发表一些具有唯美倾向的诗,被称为象征派诗人。
一九二六年,参加了日本革命学生的各种读书会。大革命失败后,应创造社成仿吾的邀约,同朱镜我、李初梨、彭康、李铁声等毅然弃学回国,成为后期创造社的中坚分子。
一九二八年,《创造月刊》改由编辑委员会负责,他担任编辑事务。同时,还担任《文化批判》的编辑。并在上海艺术大学教书。次年,在陈望道等人办的中华艺术大学任教。后又在华南大学、群治大学任教。他还与郑伯奇等人组织中国艺术剧社,开办戏剧讲习班,训练了一批革命艺术干部。
一九三○年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筹建工作,为左联理论纲领的起草人之一,任左联第一任党团*。文化总同盟成立后,任党团*。
一九三一年调到党报《红旗报》工作。后被派往武汉。
一九三七年办《战斗旬刊》,宣传抗战。次年参加郭沫若领导的军委政治部第三厅工作,从事抗日的宣传组织工作,并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组织筹备工作,后任理事兼组织部副部长。
一九四○年参加中共中央长江局领导的文委工作。
一九四六年由上海赴香港,在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工委领导下的文委工作,继夏衍之后任*。
一九四九年赴北京,在中央组织部工作,并任华北人民政府高等教育委员会委员。解放后,历任中央宣传部干部处处长、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长等职。
一九五一年调广州中山大学任副校长、党委第一*。
一九七五年调到北京,任北京图书馆顾问。有诗集《红纱灯》(1928年,创造社出版),另有《今日之歌》因一九三○年书店被查封而未能出版。
《现在》是一首抚今追昔,慨叹人生之作。诗人因感到"现在"的空虚,不禁忆念起过去。可是,往昔的回忆之于"现在",却只能使诗人更觉其"空虚"。诗作虽然是在慨叹人生之虚空,却深藏着诗人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
诗人是站在现在梦幻着过去,因而"现在"也恍惚变得虚幻了。这种如真如幻,似梦非梦的诗歌意境,使诗作具有了独特的韵味,和强烈的艺术魅力。
这首诗由始至终都是沿着一种真假虚实融而为一的路子而展开的。因而诗作中凡所实指,却往往是虚拟;看似假想,反而可能是现实。"我"在"幻影之中"看的,并非真的看见了什么,而是"想象"的眼睛所"看见"的。"我"在"微风之中"听的,也并非真的听见了什么,这里所谓琮琮作响的破琴的古调,乃是诗人自己内心的乐音。本无什么"破琴",更无所谓"古调",所有的只是诗人一颗残破的心,和从这心的裂隙中渗流出来的一种悠远的哀思而已,这是"以实写虚"。
诗作同时也还运用了"以虚写实"的手法。"我"在"空谷之中"嗅得馥郁的兰香"沉重"。诗人既未必真的曾涉足"空谷",也未必真的嗅得"馥郁的兰香",而不过是当诗人回忆起昔日的恋人的时候,那最初一刹那间的感受而已。
可是,忽又想起佳人已逝,美景难再,心情即不免沉重起来。这"沉重"的心情,却是写实的。这种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融真假虚实为一体、迷离恍惚的手法,大大增强了诗作的表现力。
诗中用得较多的,还有以局部代整体,以小见大的手法。"苍白的微光","苍白"当指情人因过分激动而引起脸部失血,那"微光"乃是面颊的闪光。"颤动"是形容在接吻前的一秒钟里,为冲动的感情所占有的恋人,难以自持的失常情态。"无力的蔷薇"则是讲恋人接吻时那种绵软无力的样子。"我们"曾那样地热恋,可如今却已成为"过去的残梦"。
因为是"过去"的梦,所以在"无力"之前,才加上了"枯凋"二字,说那"无力的蔷薇",如今大约早凋谢、干枯了吧!末句写得很巧妙,"深深吻着"四字,是本节中唯一写实的文字,在全篇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假如按照诗人的思维过程来排列诗行,那么,这首诗的最末两句,是应该放在全篇开头的﹣﹣正是因为"一个晶莹玉琢的美人",无端地飘到了诗人的心中,诗人才回忆起"过去"那许多美好而又令人怅惘的日子,因而才有了这首诗的诞生。所以,这最末两句,应该当作全篇的"谜底"来读。
这首诗是作者一次情绪波动的记录,从字面看是回忆与一位美貌女子相爱的情景,但如果扩大些看,诗人也可能是借此抒发一种隐藏心底很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