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国人历来认为勤俭节约是齐家治国的根本,正所谓”历览国家兴亡事,成由勤俭败由奢“,千百年来(甚至延续到今天)上至国家下至个人每一个中国人都在拼命为子孙后代积攒财富,结果每一代人都在为后人创造财富而每一代人自己都没能享受到。与此同时西方人却在大玩借款举债的经济模式,提倡超前消费,我们的人民远远没有美国百姓富裕,我们却当了美国最大的债主,以致于有人开玩笑说:”每个大手大脚的美国老太太的背后是十个中国老太太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财富被其挥霍“。莫非世间还有越节俭越贫穷,越奢侈越富裕的道理吗?
目前我国主要有两大经济流派:一派是由苏联传入的政治经济学,另一派是改革开放后由西方传来的西方经济学。首先这两派的立论基础就是不同的:政治经济学的立论基础是劳动创造价值,认为商品的价值来源于生产该商品的劳动者的劳动;西方经济学的立论基础是交换创造价值,认为只有通过交换才能创造出商品的价值来,换句话说商品的价值不取决于物本身而取决于有没有人主观上愿意交换。事实上西方人不光研究经济如此,他们的哲学和为人处世之道也是更重视人的内心,而不是物质化的东西,比如西方人的爱情观不是看物质上般不般配,而是看两个人主观上是否合得来,不是看值不值,而是看愿不愿。这就好比对一个不玩游戏的人而言游戏装备分文不值,可对职业玩家而言人家就愿意用真金白银去买,买完之后他的家人(尤其是年纪大点的比较传统的)可能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买这东西能吃吗?“事实上我国古代传统的儒家学派的经济观点与政治经济学是建立在一样的立论基础上的,认为财富是由人的劳动所创造的,因此要勤劳创造,同时要节俭,避免浪费。这种观点是有道理的,但有不足之处:如果劳动创造价值,为什么有人一毕业就失业呢?当然有一部分是怕苦怕累,不愿劳动,宁愿在家啃老。可也有人愿意用劳动改变自己的生活啊,为什么还会出现就业难的现象呢?因为他们的劳动和用人单位需要的东西不合拍,于是就无法达成劳动力的交换。事实上政治经济学的鼻祖卡尔马克思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曾说道:”商品的销售是一个惊险的跳跃“,就是说商品的销售(包括为人打工出卖劳动力)就像玩超级马里奥跳过去了前途光明,没跳过去回到起点从头再来。
如果我们以”交换创造价值“的论点来看待财富节俭就不一定是好事了,因为交换创造财富嘛,如果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鼓励扩大商品的交换流通就会带来财富增值,因为大家都在交换中获得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大家从中获得了满足感和获得感。管仲在他那个人们对自身经济活动的认识还相当蒙昧的年代就以其无与伦比的智慧洞察了人类经济发展最原始的规律,那就是一切经济活动归根到底都离不开人的消费(现代人认为投资、出口、消费是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但投资与出口的最终目的也是消费)。为此管仲写就了中国历史上第一篇千古奇文——《侈糜篇》,大张旗鼓鼓励消费,鼓励奢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主要最关键的还是老百姓普遍缺乏安全感,积攒财富不是为了消费而是没钱在手里攥着就心不安。管仲的对策是建立健全遍及全国城乡的福利制度和社会保障。
管仲的福利制度共分为九种,第一叫作老老,第二叫作慈幼,第三叫作恤孤,第四叫作养疾,第五叫作合独,第六叫作问病,第七叫作通穷,第八叫作振困,第九叫作接绝。每个城市都设有“掌老”官,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一个儿子免除兵役,官府三个月送一次肉;八十岁以上,两个儿子免兵役,每月有肉送;九十岁以上,天天有酒肉送。所有老人去世,国家负责丧葬费用,这叫老老。每个城市都设有“掌幼”官,对于家庭条件不好的,三个小孩的就可以免除征收的布帛,五个小孩的政府配备保姆,发给两人份额的粮食,直到孩子长大,这叫慈幼。每个城市都设有“掌孤”官,凡是孤儿,有亲戚邻里收养的,收养几个就免几个兵役,“掌孤”官定期了解孤儿收养情况,必要时进行救助,这叫恤孤。每个城市都设有“掌养疾”官,对于那些因为各种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的,住进国家设立的“疾馆”生活,由国家负责养活,直到去世。这叫养疾,就是福利院制度。每个城市都设有“掌媒”官,负责撮合鳏夫和寡妇,给他们田宅,三年之后还为其中的男人提供公职,这叫合独。所谓问病就是凡士民有病的由官府来加以慰问:九十岁以上的,每天一问;八十岁以上的,两天一问;七十岁以上的,三天一问;一般病人,五天一问。重病的,向上报告,国君亲自慰问。所谓通穷就是若有贫穷夫妇没有住处的,贫穷宾客没有粮食的,其所在乡里要及时上报。所谓振困就是凶年的时候官府发放仓粮来救济百姓。所谓接绝,就是对烈士亲属给以抚恤。仔细看看管仲这些政策不就是要着力打造一个和谐社会吗?就是要让作为社会整体一份子的齐国的一个个家庭全都美满和谐。在这个社会中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得到关怀,流浪人员得到救助,贫穷之人得到国家福利补贴的教育和医疗,单身之人由国家介绍对象,在这个社会中没有饥饿、病痛和家庭暴力,国家还定期给老百姓发放酒肉。其实礼物不需要贵重,哪怕端午送粽子,中秋送月饼都能让老百姓切身感受到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一员,自己从来没被抛弃放弃过。
国家财政有钱了,老百姓的生活也有保障了。有钱了怎么办?该理财了。管仲说:你不理财,财不理你。管仲是一个理财天才,如果股市给他做庄家,大家都要倾家荡产,因为钱都被他赚了。管仲的理财方法多得惊人,《管子》一书的后一百页基本上都在说理财。有兴趣的人可以自己买一本《管子》去研究,这里不再一一赘述了,只给大家讲一个管仲理财的故事,看看是不是匪夷所思。有一天管仲给齐桓公上完理财课,齐桓公听得是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有别的理财办法吗?”齐桓公问。“还有啊,多着呢,譬如有一种方法叫做御神用宝,想不想听?”“想听想听。”齐桓公兴趣十足,听这名字就很带劲。“北郭有个人,挖地的时候挖出来一条龟,这条龟就值一百亩地。”“真的?”一条破龟就值一百亩地,齐桓公不信。“那等着瞧吧。”管仲笑了。第二天管仲派出十乘车的使团前往那个人家,赐给他黄金一百两,用金制大盘把那个龟给“请”回来,一路敲锣打鼓,说那个龟是东海海神的儿子。回来之后,供奉在大台上,每天*四头牛祭祀它,号称无价之宝。当然牛肉最终都拿去卖掉,一点也不浪费。四年之后齐国出兵攻打孤竹,打听到丁家粮食够大军吃五个月。于是管仲去找丁家,说是把无价之宝抵押给他,换他的粮食。丁家受宠若惊,收了那条龟回家供着,而齐军出征孤竹的粮食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这就叫御神用宝,说白了,利用国家的威信炒作某样东西。如今股市上炒权证,炒期指,其实都是御神用宝的变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管仲是一个规划的高手,因此总能在困难来临之前做好准备。“春天只有二十五天可以耕种,因此这二十五天一定要还给老百姓。否则,就会出问题。”管仲看问题历来是这么一针见血,他的原则是国家不能耽误农时。
可又有别的问题:农民丰衣足食了,他们就会看轻爵位,就不愿意为国出力。怎么办?管仲的办法是耕种的时候政府贷款给他们,秋收的时候用粮食抵贷款。等粮食涨价的时候让老百姓缴纳兵器,给他们相应价值的粮食。这样兵器有了,而由于粮食的差价,国家又赚了,老百姓又亏了,而他们无话可说。这样丰衣足食又有点仅够花销的意思了,大家对爵位又有了兴趣。按照粮食的收成,国家每年应该有十分之三用于储蓄,三年下来就储备了一年的粮食。当遇上天灾没有收成的年份,国家就修建宫室楼台,政府办公大楼,雇用老百姓,给他们就业的机会。所以修建宫室不是为了要好看,而是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的需要。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扩大内需,增加就业,利用这样的形式来把国家的钱分给大家。二战前的经济大萧条时期美国就这么干过。
什么都做了,效果怎样?这需要监察巡视。管仲规定了八观,就是从八个方面去监察巡视这个国家的情况。巡视一个国家的田野,观察它的耕耘状况,计算它的农业生产,这个国家的饥饱状况就知道了;巡视一个国家的山林湖泽,看看它的桑麻种植,计算它的六畜,贫富之国,就能区分出来;观察一个国家的宫室、车马、衣服,奢俭之国,就能区分出来;考察灾年的饥馑情况,计算服役的人数,看看楼台亭阁的建设,计算财政开支的费用,虚实之国,就能区分出来;考察国家的风俗,了解人民怎么接受教化,治乱之国,就能区分出来;来到朝廷,观察君主的左右,了解百官的情况,看朝廷重视什么和轻视什么,国家的强弱就能区分出来;根据君主的立法出令和从政治民的情况,兴灭之国,就能区分出来;估量敌国和盟国,了解君主的想法,考察他们的农业和财力,存亡之国就能够确定。
不仅要有自上而下的巡视,还要广开言路鼓励老百姓自下而上把实际存在的问题反映上来。管仲设立了“啧室”,啧是什么意思?就是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意思,“啧室”就是当时的信访办。“察民所恶,以自为戒。”这是管仲设立“啧室”的目的。信访办的门口写着四句话:法简而易行,刑审而不犯,事约而易从,求寡而易足。翻译成现代话就是:法律是不是简明易行,刑罚是不是审慎公正,政事是不是简单而不扰民,税收是不是少而且方便缴交。什么意思?就是说在以上这些方面有投诉的,无不欢迎。直接批评国君的过失的被称为正直之士,他们的意见都会被受理。
通过巡视制度自上而下发现的问题和通过信访制度自下而上反映上来的问题汇集起来就需要各级官员处理落实。在实际工作中因为官员们的道德素质和能力水平参差不齐,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就有不同的效果。每年的腊月最后五天是年终总结,齐桓公亲自临朝听政,议定罚、罪、刑、*。年终总结之后就是全年考核。每年正月初开始就是齐国的考核期。考核也是五天时间,也由齐桓公亲自进行。年前年后这十天是齐桓公全年最忙的时候,平时基本不用干活,因为管仲内阁把什么都搞定了。考核的内容就不用多说了,管仲早就拟定好了。考核的对象是五乡乡师和五属大夫,考核之后做得好的有赏,最后一名会受到批评警告。在今天就是末位淘汰。考核结束之后开始法律学习班。新的法令在正月初一向百官颁布,但是在初六开始召集五乡乡师和五属大夫进行学习,认真领会法律精神。为什么五乡乡师和五属大夫要专门有一个学习班?因为他们还要负责把法令传达到各地。学习班结束之后,五乡乡师和五属大夫回到各自的管辖范围,必须第一时间把新法令公布出去,然后才能回家,否则这叫做“留令”,属于死罪。
最难能可贵的是管仲的改革不只针对各级官员和平民百姓,而是要求齐桓公和自己作为君主和宰相要起好模范带头作用,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怕的是自身不善,不要怕别人不了解自己。个人可以有错误的行为,但是人民不会有错误的评价。总之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善于责备自己的,人民就不会责备他。只有不肯责备自己的,认为自己永远伟大光荣正确的,人民才会去责备他。所以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是‘强’的表现;修养自身的节操,那是‘智’的表现;不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那是‘仁’的表现。所以英明的国家领导把过失归于自己,把功劳归于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