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在襄阳六郡的疆场上拼死搏*,让身在江州庐山脚下的母亲姚老夫人提心吊胆、牵肠挂肚,每天早晚焚香祷告,闲暇之时就站在门口向西北方向遥望,仿佛能够隔着千山万水看见儿子和长孙的身影。
岳夫人李氏带着女儿安娘和儿子岳雷、岳霖从田地里回来,劝姚老夫人道:“娘,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屋吧。”
十岁的岳雷和五岁的岳霖跑过来搀扶祖母。姚老夫人摇摇手,对两个孙子说道:“我不老,不用你们搀扶。”
岳雷说道:“祖母不老,要不是我与岳霖拖累您,早就挂帅出征*金虏了。”
姚老夫人呵呵笑道:“贫嘴,我可没有你父亲的本事。”
安娘打趣道:“你们两个小伙子不上阵*敌,却让快七十岁的祖母挂帅出征,真是羞死人了。”
岳雷一脸委屈道:“谁不愿意上阵*敌,还不是祖母一直拦着,让姐姐羞我们?”
“该打,不许羞他们。”李氏拍打了一下安娘,说道:“现在盗匪流窜,金虏袭扰,他们都去从军,谁来保护祖母,你父亲怎么能安心在前方*敌?!”
安娘吐了一下舌头,吓得再不敢说话。
姚老夫人叹气,说道:“这几天也没有你父亲和岳云的消息,不知道襄阳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岳雷趁机说:“祖母不放心,让我去襄阳打探一下。”
小岳霖接口道:“我也要一起去。”
李氏一口回绝,说道:“没有你父亲的话,谁也不准去。”
兄弟二人缠着姚老夫人,嚷嚷着要去。正闹着,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近前看清楚马上之人,正是姚老夫人昼思夜盼的大孙子岳云。
岳云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在姚老夫人面前跪下磕头。姚老夫人连忙扶起问道:“好孙儿,想死我了,快说说你父亲怎么样了。”
岳云顾不得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一卷书函,回道:“祖母放心,父亲让我急着赶回来向您报喜,襄阳大捷,朝廷加封父亲为清远军节度使。”
姚老夫人以手加额,喃喃说道:“上天保佑,大捷就好!”
李氏问道:“既然大捷,你父亲怎么不回来?”
岳云回道:“朝廷命父亲驻守鄂州,不在江州驻防了。”
姚老夫人用手摸摸岳云的头,又捏捏肩背,左看看,右瞅瞅,问道:“刀枪无眼,没有伤到哪里吗?”
岳云站起身,转了一圈,说道:“祖母放心,我好着呢!”
“你父亲呢?”
“也毫发无损!”
“那就好啊!”姚老夫人说着,眼里流下泪来。“我天天夜里做梦,总梦见你父亲受伤。”
岳云赶紧为姚老夫人拭去眼泪,安慰道:“让您老人家操心了,父亲就是怕您担心,急着让我回来报平安。”
岳雷在一旁问道:“哥哥*了多少金兵,可曾立功?”
岳云笑道:“这次确实*得痛快,两次攻城我都立有战功。可惜,父亲没有上奏朝廷,把我的名字从功劳簿上抹去了。”
姚老夫人拍拍岳云的头,安慰道:“你父亲做得对,只有这样,将士才会信服他;功劳让给别人,将士才会铁心跟着你父亲*敌。好孩子,你要理解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他这样做,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百姓。”
岳云点点头,回道:“祖母,我明白了。”
小岳霖也跟着说;“我也明白了。”
李氏笑笑,摸着小岳霖的头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岳霖挺起胸脯,神气地说道:“祖母说了,父亲做得对!”
一家人被小岳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岳云就告别祖母和母亲,急着回鄂州军营。李氏挽留不住,只得流着泪默默收拾几件早已经做好的棉衣,让岳云带给丈夫。
姚老夫人住着拐杖送出门,一直来到村口,仍依依不舍,反复叮咛岳云,一定好保护好父亲,多*金兵,收复故土,尽忠报国,不要牵挂家人。
岳云一一答应,正要上马,岳雷拦住马头,非要跟着从军。岳云严肃地对岳雷说:“金兵多得很,有的你去*敌的时候。我回来的时候,爹爹让我传达对你的命令。”
岳雷闻言,立即站直身子,像一个士兵一样。
岳云说道:“岳大帅命令你,在家保护好弟弟、姐姐,照顾好祖母和母亲,完不成任务,定斩不饶!”
岳雷欲言又止,噙着泪大声喊道:“岳大帅放心,岳雷得令!”
岳云飞身上马,用马鞭在马屁股猛抽一鞭,战马一声嘶鸣,四蹄翻飞,奔驰而去。
转眼到了年底,姚老夫人突然病倒。李氏急忙延请郎中医治,与安娘在床前日夜看护,悉心伺候,煎药倒水,但姚老夫人病恹恹的就是不见好转。过来春节,姚老夫人见三月天气晴暖,窗外花团锦簇,挣扎着下床,非要到院子里走走。李氏满心欢喜,也是觉得老夫人在屋子里闷久了,趁着风和日丽看看春景,让老人家高兴高兴,就喊着安娘一起搀扶着,来到院子里晒太阳。谁知到了夜里,姚老夫人高烧起来,神志不清地嘴里喊着:“五郎,金兵来了,快来*金兵啊!”一会又喊道:“五郎,你爹爹在故乡汤阴托梦给我,冬天天冷,让我去给他送棉衣呢。”
李氏知道婆婆在喊岳飞的乳名,心里担心大限将至,赶紧让岳雷骑着快马给丈夫报信,回家来见母亲一面。
岳飞见到岳雷飞马而来,得知母亲病重,用六百里加急上奏朝廷由王贵暂代军中职务,自己昼夜兼程,策马飞奔回到江州。
岳飞见母亲病体枯槁,面容憔悴,奄奄一息,扑通跪在病榻前,哭道:“儿子不孝,让娘受苦了!”
姚老夫人听见哭声,知道儿子回来了,勉强睁开眼睛,颤声问道:“军前事宜,可曾安置?你身肩守土大任,可不能弃之不顾,那样的话,老身就有负皇恩,有负天下百姓了。”
岳飞吞声啜泣道:“娘放心,儿子都安置好了。您哪里不舒服,儿子来晚了。”
“五郎,你爹爹一个人孤零零葬在故土,他来叫我陪他了。”
“娘啊,您不要吓唬我。我明白娘的意思,金邦侵占家乡,故土未复,让您与父亲天各一方。您一定要活着,等儿子*退金兵,收复故土,送您老人家回家乡,陪着父亲。”
姚老夫人艰难地举起手,抚摸着岳飞的脸,喘息着断断续续说道:“娘怕是等不到了,真有收复故土的那一天,一定把我与你父亲埋葬在一起。”
岳飞见母亲气喘吁吁,劝道:“娘,您歇一会再说。”
姚老夫人张张嘴,用手死死抓住岳飞的手,像是还有话说。岳飞附耳母亲嘴边,听到一句微弱的声音:“故土不复,娘回不了家乡,我死不瞑目。”说完,撒手西去。
岳飞放声大哭,面向苍天,喊道:“娘啊,您慢走,儿子一定*退金兵,收复故土!”
绍兴六年(1136年)3月26日,姚老夫人病逝江州。岳飞上书朝廷,请求将母亲安葬庐山株岭,宋高宗准奏。从此,一代贤母的芳魂,就长眠在庐山。今天,姚夫人墓位于江西省九江县天波区陈家垅屋场后侧株岭最北端,墓的后山原有岳飞亲建的叠翠亭,现已早废。墓前下方,有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九江知府汪颖所建岳母祠,后被侵华日军炸毁,裔孙继善等重修草屋三间奉祀,又被国民党军拆去修工事,一度沦为废墟。
四十年后的淳熙二年(1175年),岳飞人李氏卒于江州,此时已是岳飞被冤死三十年后。李氏生前遗嘱:终后葬庐山,陪伴岳母姚太夫人。宋孝宗皇帝赐葬株岭西北端,与岳母墓遥遥相对。
李氏聪颖贤惠,有胆有识,对岳母非常孝敬,深得姚老夫人欢心;对岳飞前妻刘氏所生岳云、岳雷倍加爱护,胜于已出;协助岳飞做好随军亲属的安抚工作,因此也在历史上留下了美名。《汤阴县志》记载: “部下军事有谋叛者,李夫人廉(通覝字,察访)得之,不以言,一日会诸将于门,立命捕斩叛者,一军肃然。”他先后为岳飞生有三子一女,三子为岳霖、岳震、岳霆,一女命岳银瓶。李氏先封正德夫人,晋秦国夫人,加封楚国夫人。岳飞遇害后,与岳雷等流放岭南,独立撑起了岳家的一片天,极力照看岳氏一门的生命脉息。二十年后,李氏从惠州生还。
到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宋孝宗即位,复李氏为楚国夫人,文告於下:
“荣悴有时而不同,忠邪既久而自判。昔飞以篆车絺冕,备大将之多仪;而李以文驷雕轩,正小君之显号。系疆宗之鼎盛,何奇祸之骤兴?殆兹天定之时,宜尔邦诬之辨。前楚国夫人李氏,柔洁以为质,俭勤而自修,处安荣不闻骄妒之愆,居患难不敢幽闲之操,阖门远徙,阅岁屡迁。眷念前朝既下生还之命,志伸今日,再加甄敍之封。锡以土田,为其汤沐,子孙并仕,顾惟晚岁以何忧?门户再兴,尚识大恩之所至!可特复楚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