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杭州的浙江省府大院弥陀山上有一座“庆忌塔”,系元代西夏僧人始建,意为镇压水患。俗又以形似称为壶瓶塔,清朝康熙年间损坏,于2006年重建。但“庆忌”这个人物,实则是吴人而非越人。
庆忌是何许人也?其实,历史上有三个不同的“庆忌”。
第一个公子庆忌,是吴王夫差时期的人物。在《左传》中,他曾经屡次劝谏夫差,如果不改变穷兵黩武的政令,吴国一定会灭亡。但是夫差却一直不听。庆忌对夫差大失所望,于公元前475年离开吴国国都,住到艾邑(今江西修水),后来又到了楚国避难。同年,庆忌又听说越国准备大举进攻吴国,所以又离开楚国回到吴国,想*掉不忠于夫差的太宰嚭之流,去与越国议和。最后,庆忌被吴国人所*;而仅仅在两年之后,勾践灭吴,吴宫沦为池沼。
吴国的国君叫“王”,国君之子一般称为“王子”;而“公”又是春秋国君的通称,所以国君之子也叫“公子”。公子庆忌可能是夫差的兄弟或儿子,他是吴国的最后一位忠良,大概也是吴国最后一丝希望。只不过有心*贼却无力回天,最后反将自己性命断送。
第二个王子庆忌,在历史上名气最大,也就是“要离刺庆忌”的庆忌。根据《吕氏春秋》的记载,吴王想*逃到卫国的王子庆忌却*不掉,他的大臣要离主动请缨。吴王对此感到疑惑,说:“你怎么行呢?我曾经用六匹马驾车追赶他,到长江边都没赶上,用弓箭射他也没能射中;如今你拔出宝剑却抬不起手臂,登上车还靠不到车前的横木,你怎么能*他呢?”要离说:“士人只怕不勇敢,何愁没有能力呢?”吴王答应了。
第二天,吴王就给要离编制了一个罪名,然后抓住他的老婆、孩子,烧死他们并且挥洒骨灰,要离假装逃到卫国见庆忌。庆忌高兴地说:“吴王暴虐无道,你是亲眼所见的,诸侯也是知道的,如今你能免去一死离开他,那是再好不过了!”要离与庆忌一起呆了一会,就提出要与庆忌一起夺取吴国。庆忌答应了。两人一起横渡长江,船在江心中时,要离忽然拔出宝剑,一剑刺中庆忌。庆忌大叫一声,揪住要离将他投进长江;要离浮出来,又被庆忌抓住投进去。
如是再三,庆忌已经奄奄一息,他说:“你是天下的杰出人物,让你活一条命去成就名声吧!”要离回到吴国,吴王非常高兴,请求与他平分国土。但要离却拒绝了,他请求自刎,吴王劝阻他。要离说:“烧死老婆、孩子并且挥洒骨灰,这是不仁;为了旧主人而*心主人,这是不义;我被庆忌揪住三次投入江中,只是他恩赐我才不*我,但我已经受够侮辱了。不仁不义又受侮辱,我是不能活下去了!”于是要离伏剑自*而死。
《吕氏春秋》对要离的评价颇高,认为要离不为赏赐所动;在大利面前不改变道义,可以算是廉洁的。因为廉洁,所以不会由于富贵就忘了侮辱。不过《战国策》说“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似乎当时还流传一种说法,说要离是在殿堂之上刺*了庆忌。
《吕氏春秋》没有交代这个故事的背景,但在东汉赵晔《吴越春秋》里,把这个故事安插在了吴王阖闾时期。原来吴王阖闾派专诸刺*吴王僚后,又怕在卫国的王僚之子公子庆忌造成危害;于是伍子胥又推荐了刺客要离,要离曾经侮辱过齐国勇士椒丘訢,非常勇敢。
那么在吴国末年有两个“庆忌”,一个是吴王阖闾时代的王子,被要离所刺*;一个是吴王夫差时代的王子,被吴人所刺*,情节有所雷同。杨伯峻先生《春秋左传注》认为吴国可能有两个庆忌,或者是同一个庆忌在战国以后的传说中分化成出两个庆忌,而《吴越春秋》记录离奇,尤不可信。据此,杨先生似乎认为第二个庆忌原型来自第一个庆忌。
至于第三个“庆忌”,那是一种水怪。在《管子》中,就提到有这么一种怪物。原来在数百年的涸泽中,如果山谷没有移位,水源没有断绝,那么水泽就会产生庆忌。庆忌长得像人,身长四寸,身穿黄衣,戴着黄冠,打着黄盖,骑着小马,喜欢快跑。如果呼唤它的名字,可以让它跑到千里之外而一天就往返。这个水怪似乎对人类无害,而且还长得有点可爱了。
杭州庆忌塔的“庆忌”,应该也取自水神之义。但这个庆忌,其实也与吴国的庆忌形象相似。陈志良先生《庆忌塔墓辩》认为水怪庆忌系公子庆忌之演化,因为公子庆忌勇武迅捷,惨死江中,有死而成怪为神的可能;水怪庆忌同样迅捷,且有黄衣黄冠黄盖,也是王者之象征。如果说第一个庆忌与第二个庆忌在性格方面差别似乎较大,那么说第三个庆忌来源于第二个庆忌似乎不过分。总体来说,“庆忌”的形象最早起源于苏州是不刊之论。
大家印象最深的是第二个庆忌,虽然他作为要离的配角登场,但他也凭借自己的勇武迅捷,以及英雄惜英雄的侠义之气,成为勇士的象征,后世不少名人就以“庆忌”为名,如西汉征战河湟的名将辛庆忌;第一个庆忌虽然鲜有人知,但其实却更值得缅怀纪念:在国难当头之际,他本可一走了之,但他最后还是为祖国而舍生取义,这样无私的忘我精神,时至今日,仍然是优秀的文化遗产。
早在唐代陆广微《吴地记》就有“吴公子庆忌坟在县西(一本作东)北三十五里,今呼庆坟”的记录,宋代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也有“庆忌庙,在吴县境。庆忌,吴王僚之子,东方朔所谓‘捷若庆忌’也”的说法,宋代《太平御览》引《吴地记》又有“齐门外有庆忌墓”的说法。这些记录均在唐宋时期出现,早于杭州庆忌塔始建的时代;然而今天在苏州地区却无庆忌相关名胜古迹,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
参考文献:
吴恩培:《勾吴文化的现代阐释》,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
许维遹撰、梁运华整理:《吕氏春秋集释》,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
作者林屋公子,文史作家,主攻先秦秦汉史、神话妖怪学。系今日头条、悟空问答、百度百科ta说签约作者,澎湃历史、网易历史、全历史专栏作者,出版有《先秦古国志》《先秦古国志之吴越春秋》《山海经全画集》《魅影:中国古代神灵志异图鉴》实体书四种,作品散见于《国家人文历史》《北京晚报》《同舟共进》等报刊杂志及自媒体。感谢阅读,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