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已经被吹散,一层层芦苇和红柳成了化石,还有停在两千多年前的那几堆芦苇和红柳,曾经长在疏勒河边的青草;曾经骄傲地炫耀过高大的身姿和茂盛的样子;曾经白茫茫或绿色海浪一样滚过河面,时时想让生命产生风暴,时时想让自己插上翅膀的青草成了化石,想飞翔的化石。
文/许实
刊于2024年5月9日文学报
我来到玉门关是早晨,晨阳还未升起,站在玉门关的台地上,看遥远的荒野沉郁、寂静,沙丘连绵,寸草不生,看遥远的山脉,隐约起伏在天边,多想走过这片水域,走过荒野,走到山前看看,当然我是走不过去的,因为这片水域实在太大。站在台地上,晨风吹过是干燥的,潮润和雨水在这里很稀缺,还有露珠,可是长风却日日吹过,吹尽地里的水汽,吹干几千米高空的空气,吹走灰云,让天空清澈、蓝得深邃,也吹起远山上的沙尘,让荒野时时朦胧,也有热风突袭荒野。眼前的荒野是沉静的、清晰的,越过水域是风蚀台地,遥远的碎裂的台地竟也让我产生幻想。我曾经走进敦煌雅丹地区,被风的韧性和专注震撼,把台地雕刻成惟妙惟肖的万物而成为永恒,这是风的形状,是风用时间战胜了空间。
台地阻挡了水域扩张,远远望去有白亮亮的水隐在茂盛的青草里。辽阔的水域应该是走丢的一段疏勒河,来自祁连山的疏勒河弯弯曲曲向西流进罗布泊,至于什么时候断流无从考证。河西走廊的三大河流石羊河、黑河、疏勒河都发源于祁连山,都出现了断流,断流让一条河流不能被称为河流,断流让一条河流失去雄壮和波澜壮阔,同时留下悲壮、苍凉和凄美。眼前这片水域,多像疏勒河河面,宽宽的,静静的,那么柔美。
矗立在疏勒河岸边的不仅有玉门关,还有不远处的河仓城、当谷燧、仓亭燧、长城等,高高低低,蜿蜿蜒蜒向西伸进罗布沙海。河仓城是军需粮库,汉代时期,人们在疏勒河上用船将粮草运到玉门关,玉门关是边防哨卡,每天西来东送的人员、骆驼、马匹、丝绸茶叶络绎不绝,“商旅胡贩,日款于塞下。”玉门关西边是当谷燧、残存的汉长城,烽燧依旧高大,长城或坍塌或挺立筚路蓝缕,像艰难行进在沙漠里的旅人。泥土已经被吹散,一层层芦苇和红柳成了化石,还有停在两千多年前的那几堆芦苇和红柳,曾经长在疏勒河边的青草;曾经骄傲地炫耀过高大的身姿和茂盛的样子;曾经白茫茫或绿色海浪一样滚过河面,时时想让生命产生风暴,时时想让自己插上翅膀的青草成了化石,想飞翔的化石。
应该是被自然遗漏了种子,现在那些成为化石的青草就站在这片水域里,成为玉门关上的青草,在静静等待晨阳升起。强烈的阳光使青草饱满,新生的芦苇抽出苇花,纤细的花穗像一片白云浮在水域上,可是没有人问过苇花为什么这么早就抽出来。还有罗布麻、冰草、苦蒿,一丛一丛夹在芦苇里,也早早开出花来,干旱、炙热让这些植物的生长时间很短,它们在有限的时间里要完成生命的使命。即使这样,仍有距离水域较远的青草,顶着开出的小小花朵一起枯萎。也有一种戈壁草,钻出土地不到一厘米,没有一片叶子就赶紧开花,米粒大的花,黄黄的那么耀眼,似乎就是为了开一次花而生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