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缘不是一个蛮横之人,现下也没有真正蛮横的底气,不过他却洞悉裘风的心思。
一条水精凝聚的银窍子鱼自然是珍贵的,至少对于如今的计缘来说可是宝贝,即便不知道怎么用最合适,拿来炖汤八成也挺补的。
但这样其实有些浪费,真正懂得利用这条鱼的人正在数十步开外的山林间一脸戒备呢。
“裘先生不必紧张,一句口角而已,计某还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况且孩童出言不逊自然该有家中长辈教训才是。”
计缘的声音平缓传来,提着包袱夹着雨伞,一根翠绿竹竿抗在肩上,巧妙的避开山间树枝和藤蔓,慢悠悠走来好似一个连拳脚武功都不会的普通百姓。
有趣的是,绿竹竿子尖端,一个水球连着一条细细的水线,就这么一荡一荡的挑在计缘身后,每每总能差之毫厘的避过树枝,看得趣意顿生极其悠然。
这是计缘天真洒脱一面的自然表现,让见者莫名心绪宁静。
走到近前,脸上笑容不减的计缘朝着那名叫“和儿”的男童眨了眨眼,这小家伙现在已经不敢出声了,也还没意识到计缘刚刚那句看似大度的话有多厉害,回去绝对会有教训的。
计缘这俏皮的一幕被裘风捕捉到,反而心安不少,也暗定回去之后让男童吃点苦头,师兄舍不得他这个做师弟的就代管!
裘风没有点破更没有直接开口教训男童,而是先开口询问计缘。
“不知计先生追来有何指教!”
“呵呵,指教不敢当,只是计某一穷二白实在囊中羞涩,见你们如此中意这银窍子,拿来给我炖汤实在既是可惜又是浪费,不如就与你们换点东西吧?”
如果是刚才,乍一听到计缘的要求,裘风会率先以为这位未知的高人是在威胁什么,可现在却很奇怪的没有生出这种想法。
“不知先生想要何物,若是在下方便拿得出手,自然不会吝啬!”
裘风想的是,对方这份善意就自有价值。
计缘从头到尾几乎没说什么假话,他是真的一穷二白,也真的动过炖鱼汤的念头,现在这状况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他也不知道这银窍子到底什么价值,只能尽量往心中想要的东西方面开口。
“计某不过是个乡野之辈,见识浅也不需太过珍贵之物,只是对当今修仙界的事情分外好奇,不论是功法术术,奇书异志,还是细碎妙法和有趣玩物,皆可以之换取这银窍子,嗯,就是最粗浅的练气诀也极感兴趣!”
通过通明策和外道传中了解,练气诀在基础阶段是没有高下的,既没有五行之别也无阴阳之分,虽各个仙府都有所谓独特的练气诀,但实际上大同小异,不会有什么差别,说白了就是修仙法诀中的大路货。
计缘恰恰最渴望的就是这个大路货。
而这次不同于上次宋老城隍的误会,计缘很清楚地知道裘风把自己当成高人了,可他也不点破,知人知面不知心,让人保持敬畏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更合适,尤其此时也算有那么一点利益纠葛。
“啊啊啊!基础修仙练气诀我有,我有的,师叔我们就用那个换!”
女童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依依!”
裘风哼了一声,顿时让女童收声,真拿基础练气诀来换和对方白送有什么区别?
想到刚才见到的通明策,再回想计缘口中说过外道传,这种百年前的古董杂书裘风自己都是第一次见到,看起来这计先生是真的对稀奇的事感兴趣。
联想到这里,裘风心中也有了决断,一定要与这个深不可测高人结下一个善缘!
“先生雅兴裘风也是心向往之,只可惜身上也无什么稀奇宝物,但有篇古章先生定感兴趣!”
说到这,裘风袖口一挥,一根细长的白玉签子自袖中飞出,晶莹剔透大约中指长短。“此乃拘神残篇,裘某参研十数载,虽不得异术,但却对术法理解和心神凝聚有些帮助,不知入不入得了先生之法眼?”
裘风介绍几句,白玉签子就朝着计缘飞去,被后者伸手接住。
拘神?最初那本修仙书中提到过的异术!
哪怕是残篇,但计缘也清楚这种东西可绝对不是白菜货,一条银窍子鱼怕是不值得吧,但要送回去计缘可舍不得,人家裘风自己都不在意了。
但虽然很开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计缘还是更想要练气诀……
“一条银窍子怕是值不得这么多,多谢裘先生美意,计某承情了。”
说话间,计缘肩膀一抖,鱼竿就甩动起来,那水球划过鱼线,好似渔人抛竿一般,在计缘高超的发力和平衡技巧下,浑圆一体的稳稳飞向裘风。
后者赶忙施法定住水球,却不免引得水球水花荡漾,这一下,即便是男女两童子也能高下立判了,懵懂的知道了不得了。
裘风心中微微一叹,对方除了御水,依然没有展露丝毫法力,而自己施法承接水团却引得水波荡漾。
他没想到计缘顶多施法维持水球的存在,其他一切用的皆是巧妙的力道控制技巧,和术法无关。
“计先生,既然此间事了,我们也就此别过吧,他日有机会,欢迎先生来玉怀山做客!”
“好,有机会定去拜访!”
双方都还算满意,一起拱手道别。
而那裹着银窍子鱼的水球,则到了女童手中,这孩子也是用的御水技巧,上下翻腾着逗弄小鱼,在裘风的催促之下,两孩子才随其离开。
不过大约走了十几步,女童像是和裘风交流了什么,转身朝着计缘跑来,走到近处才从袖内口袋里掏出一根略大的白玉签递上去。
“计前辈,这是我的基础练气诀,你刚刚说想要的,我可只有这个呢!”
说完不等略带错愕的计缘反应,小女童把白玉签一抛,赶紧开溜跑回裘风身边,后者也带着笑意朝计缘拱手。
计缘内心现在很是充斥着一种惊喜,不管是裘风指点还是小女孩自己会做人,对计缘来说都意义重大,接住白玉签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甚妙甚妙,女娃儿叫依依是吧,将来若是遇上难处,计某定会尽力帮你一次,我们后会有期了,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中气十足满怀喜悦,更充满计缘的气度和自信,即便现在还是一个小角色,可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见计缘大笑之后朝自己拱手回礼,裘风才带着止不住的笑容牵起两童子跨步离开,百十步之后身形就已经越拉越远。…………
半刻之后,裘风牵着两童子在天际御风而行,依旧面露微笑。
“师叔,换到了鱼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见男童开口,裘风微微摇头看向还在玩着水球的女童,开口一笑答非所问。
“嘿嘿,世间有一种道妙高绝之辈甚为随性洒脱,无邪烂漫返璞归真,结识便是缘法,你不懂,将来有你羡慕的。裘风携两童子离开已经许久,计缘在原处就这么等着,直到完全确认对方已经离开,这才带着几乎抑制不住的兴奋返回了碧水潭边,手中不断把玩着一大一小两片白玉签。
不愧是玉怀山,什么东西都喜欢和玉沾边,那蓝玉环,这白玉签,甚至裘风头顶的玉簪子,刚刚计缘都能看到微不可查的玄光鼓动。
“哎呀,忘了顺便帮魏无畏问问了!”
计缘一拍脑袋,回忆起这一点顿时有些失笑,这魏无畏到底算不得同自己很熟,如果是小尹青的事自己就绝不会忘。
碧绿的深潭边,计缘在原处坐下,将翠绿的竹竿放在一旁,就盘着腿开始品读两根白玉签上面的内容。
这种记述方式在通明策和外道传中都有提到,叫做以物传神之法,算是很有仙修特色的记述手段,只是比较费神所以常规情况用得不多,载体可以是金铁石玉等各种东西,记录者道行越高法力越强,对载体的要求就越低,甚至在外道传中还提到过有以流水清风等物为载体的传神之人,算得上神异非常。
至于计缘手中这两片白玉签,大概是玉怀山财大气粗的原因,都是质地上佳的白玉,自然算是良才,对施法者要求属于最小的那一类。
异术拘神毕竟是残篇,裘风研究十几年都没有还原出来,计缘不认为自己就马上行,所以先放一边,而是将大的那一根白玉签握在手中。
上头刻着几个大字,名为“玉怀小练”,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道水波一样的纹路在正面。
读取这玉签可比读天箓书之类的东西要求小得多了,触摸者只是输入灵气往玉签中一转,自然有神念牵心在意识中幻化出详细内容。
即便只是基础的练气诀,可其中的内容却远超当初的导气诀,若真要比较,导气诀至多只能算练气诀内容的一个零头,其中涉及诸多道理详细讲解修仙一事的基础。
所谓外有大天地,身内小天地,日月勾连星辰窍穴,身内小天地的探索至今仍然没有尽头,复杂程度甚至未必逊色于大天地。
练气诀就是勾连脏腑五行之气,在身内天地中幻化出心火肾水等物来熔炼灵气,在计缘理解来看都是玄之又玄的范畴了。
“难怪那些江湖中的先天高手达到顶峰之后,大多在武功境界上含恨而终,这种已经不是靠参悟内功和经脉能想象得到了的。”
感叹一句,计缘才开始两辈子人生中的第一次练气,所谓小练既是练气修仙的前几个阶段,也统称为养气,既是要养出内天地心火肾水这两个一阴一阳关键之气,也需要以之炼化温养法力。只是……修仙中两个最大的门槛,第一个感知灵气导气入体,第二个就是在小天地中内化阴阳,对计缘来说却基本毫无难度。
根本不同于其他修仙之辈的基础阶段去感悟身内脏腑观想天地的困难,并且观想出来的天地至多一室之地,计缘仅仅是略一入定,想到身器化天地,整个定中世界已经是天地浩渺。
大地山川,江河水泽,日月星辰一一显化……
计缘没有流连于山河美景,而是赶紧开始了关键修炼,默念口诀帮助神异引导,鼓动脏器生机以之勾连幻化天地。
‘心火现。’
这念头一起。
轰……
天地某处巨峰之上,一团天火燃自高空恍若大日,计缘仿佛能感受到那无穷的热力,他并没有原本想象中那么激动,定中虽有情绪却被浩渺天地所同化,所以波动如天地般平静。
‘肾水现。’
下一个念头再起。
哗啦啦……
内天地内的同一位置,大地之上江河汇聚波涛滚滚。
情况和玉怀小练中描述的差别有些大,或者说已经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但计缘自觉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气化阴阳!’这最关键的两步之一,大地波涛和天空炽烈,一个无穷水力由下往上攀升一个烈焰翻卷往下压来。
一红一透在惊人的气势之中与此处天地的巨峰顶端汇聚。
计缘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对眼前的惊人景象毫无波澜,看着那火与水在交汇处逐渐气化转变,形成一白一黑。
这两种颜色在交汇中逐渐旋转,形成一种奇特的漩涡,好似一张巨大的太极图,只是少了双鱼那两点。
‘阴阳化炉!’
最关键的一步,哪怕是此刻的计缘也忍不住悸动。
“轰隆~~”
原本的内天地一切都好似无声,这一刻计缘却好似清晰得听到一种爆炸的声响,天地都好似在震动。
巨峰顶端之处,阴阳太极中心,一座巨大的丹炉在无穷奥妙波纹中浮现。
“呼……”
计缘外界的身体轻轻呼出一口气,主要是通明策上的描述太吓人了,老说些困难的话,还说有的人炸炉千次而不得成。
直到炉成,计缘可以暂时安心了,如果修仙者没有遭受极其严重的特殊伤害,此身内丹炉是不会消失的,往后只要一观想就会出现。
计缘观想着自己身内脚踏一峰的巍峨丹炉,怎么看自己的资质都不算差了吧。
脸上笑容浮现,心中神随意转,周身灵气纷纷好似凭空消失,又在丹炉之前浮现,透过丹炉的孔洞被吸附进去……
老桦山的夜晚在宁静中匆匆过去,天近黎明之时,计缘感受到了第一缕丹气溢出,随后源源不断的丹气从丹炉的那些犹如繁星一般的孔洞中溢出。
原本这一步根本无需计缘看顾,这丹气会渗出化出观想中的天地,汇入介于肉身以及与内天地勾连的窍穴内,而这一次初步打破关隘,在丹炉已成之基,所开之窍位对应肉身的气海,是为丹府。
用修仙术语讲,现阶段的计缘有一亩丹田之地,虽然江湖武者术语中也有气海丹田之说,但此丹田非彼丹田,名称一样内核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可是让计缘惊愕的事情也在这时候发生了,一黑两虚三颗棋子好似流星般划过观想中的丹炉,一道道丹气还没形成法力就已经被瓜分七成,余下可怜巴巴的三成还是计缘赶紧收束心神强行导入丹府,否则可能不剩一丝。
计缘睁开眼睛,伸出右臂出剑指,一枚半虚半实的黑色棋子浮现指尖,看起来和之前毫无变化,好似那些计缘辛苦提炼丹气的消失与它无关,化去黑子执两颗纯虚的棋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计缘情绪复杂,半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哎……算了算了……到底是自己的东西,被偷丹也不是不能控制,反正养气境丹府规模还不大……”
嗯,偷丹是计缘自己发明的修行术语,绝无分号。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计缘退出修炼状态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完全陷于山中浓浓的白雾之中,身上的衣服都异常潮湿。
拍拍屁股站起来。
“呵呵,走了走了!”
…………
此时此刻,距老桦山近三百里之遥的牛奎山中,陆山君所在的虎穴之中,趴卧的庞然大物似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黑暗中一双巨大的幽绿虎目睁开一丝。
“先生以‘人之道’代指我曾经的偏途妖路,以戾恶生妖气,是以损耗我本就不足的灵性来越发增加戾气和业障,日久魔生,则劫数难逃,天之道当属阴阳互补,嗯,我的境界又松动了一丝了!嗬嗬嗬嗬……”
恐怖沙哑的笑声中,猛虎咧开一张可怖的大嘴,露出在幽暗中隐约可见的惨白獠牙。
同是此刻,牛奎山另一处山峰半腰处,有嘹亮狐鸣声对着朝霞响起;而宁安县的某户人家的床榻上,尹兆先睡梦中皱起的眉头都舒展了一些。捡起自己的油纸伞再包袱,看看一旁的鱼竿,带着么不方便,丢掉么着实可惜,犹豫再三之下,计缘还是只把鱼线鱼钩摘下来,将翠绿青竹竿子留在水潭边。
再看了看这碧水潭,虽然一年方才能孕育出一条银窍子鱼,但也算得上神奇了。
“下回我计某人一定要弄一条这种鱼来炖汤,看它到底滋味如何!”
自言自语般嘀咕一句,计缘就跨步离开了潭水边。
此刻老桦山中雾气弥漫,五米之外不可视物,不过这对于计缘来说倒没什么影响,相反因为此时基本不可能有山客敢随便走动,所以计缘脚步变得飞快。
时不时在枝头崖壁借力飞窜,又或者肆意以最最潇洒惬意的游龙身法前进,身体偶如轻摇亦似微醺,顷刻间就跨越大片崎岖山路。
行进过程中,计缘除了对照练气诀的一些内容,也联想到三颗棋子的变化和作用。
这三颗棋子,分别来源于最初的陆山君向道之时;赤狐放归领名叩拜之刻;以及尹夫子读自己所赠临别赋的那个清晨。
若按照这个世界之人的理解自然深奥,可若以计缘上辈子在网络见识过的各种瞎想信息来代入,不难发现究其根本,这三处时间段对三个当事人或妖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其中陆山君和小狐狸比较好理解,唯一稍显奇怪的就是尹夫子,但尹兆先为人计缘十分了解,极有可能是那封信激起了尹兆先的志向,或许这志向大到足以改变其今后人生。
那么照此看来,棋子的产生应当有对应命运的意义在里头。
人可信命却不可尽信命,命数可有却未必不可改。
而计缘再此期间也接触过很多人,远的如九少侠,近的如魏无畏,都没有棋子产生,可能是程度不够也可能是其人本身就没有“成棋之资”。
“那么陆山君最初的那颗棋子,为什么会变黑呢?”
计缘自言自语一句,想到了当初的井中阴邪之物,正是自己的指重创,造成了其邪物的灭亡也改变了棋子颜色。
‘究竟是因为属阴属水使得棋子变黑,还是因为戾气煞气,亦或是其他?这对陆山君有没有影响,似乎对我影响更大一些吧…’
想到这,计缘左手袖口一挥,一丈方圆的大片白雾纷纷聚拢而来,顷刻间在计缘左掌中汇聚成一团圆润晶莹的水球。
‘我的御水功夫确实比御火更强!’
之前三颗棋子对于计缘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辅助导气诀汇聚灵气,而刚才三子偷丹的反应,引发了计缘更深的思考。
当初计缘还想过棋子虽然能汇聚灵气却似乎并非真的要吸灵气,现在看来是更渴望修炼出的丹气。
‘丹气丹气,棋子食气,尤其是这宝贵的第一缕丹气,是对我影响更大,还是对棋子隐喻之人也有影响呢?’
“哎!先刷牙洗漱吧……”
计缘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一个小角色操的是什么复杂的心啊,伸手折了一节藤枝,辅以左手水球开始边走边漱口刷牙,到最后又是一个水球拍脸上,双手一阵搓揉。
…………
在计缘刚出了老桦山的时候,太阳也已经升高,阳光一照,山中的雾气渐消。
计缘施展避水术,身上潮湿的衣物顿时也在阳光下好似蒸腾出雾气随行环绕,那样子若有人恰好看到,也算得上缥缈如仙。
山口南侧的有一个村庄,多为船渔之家,顺着山道外的土路下去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渡口码头,而小顺河已经在朝阳下波光粼粼。
由于现在时候尚早,九道口县那边翻山过来的人基本没有,不少大小船都停泊在泊位上,倒是有一艘应当是要前往九道口的大船刚到,正有人从船上下来,也有船工在上下搬运东西,几辆拉货的驴车马车停在码头。
还没到忙碌的时刻已经有了熙熙攘攘的迹象。
小顺河虽然名字中有个“小”字,可实际上并非一条小河,其宽度在二十几丈到三十几丈之间不等,往东南方向直通春沐江,是九道口县水运道口的关键组成部分。
计缘啃着之前剩下的饼子,以正常人的行进速度来到渡口码头,也不看那些大船,直径走向一艘带帆小客船,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倌和一名他儿子大小的黑黝年轻人正在收拾清理船面。
“船家,去往春惠府的生意接不接啊?”
计缘中正有力的声音传来,引得船上忙碌的两人朝岸上看去,一人身穿宽袖灰袍,背着包袱提着伞,正站在这处码头,看着似儒生但发式又不像,乍一看三四十,但再往年轻了瞧似乎也行,居然让老船夫摸不准来人到底几岁。
老人走到船头,朝着计缘道。
“自然是去的,这位先生是独自一人还是尚有同伴,是想要包船前往还是可以等客同行啊?”
计缘想了下才询问一句。
“在下只有一人,不知包船和等客同行资费几何?”
“若是包船,这季节前往春惠府水路顺风,只消三日便可抵达,资费自然是先生独出,合钱贯二百文。”贯二百文,也就是一千二百文,一两多银子了,计缘皱了皱眉头,这价钱稍贵。
“若是等客同行,先生需在此稍待片刻,我会立出揽客牌,写明春惠府,先生亦可自行寻找欲往者,船费均摊或者先生愿意稍出多点亦可,只要商量妥了就行,先生请放心,前往春惠府的人每天还是有那么些的,只是我这船小,至多可载十人,否则晚上可没地休息了。”
计缘看了看这船,长约三丈,中段一丈宽,中竖桅杆,靠后段才有乌篷遮盖,大概就是可供船客躲雨休息的地方。
“嗯,打扰船家了,容在下去别处问问价!”
“先生请自便吧,不过咱这船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船家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和船上年轻人清理船舱了,似乎是很有自信。
果然,计缘转悠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不是没有更便宜的船了,而是综合所需时间和整洁度舒适度看,这艘真的最合适。
看到他回来,老船家也是笑道。
“怎么样,先生可是决定了?”
“嗯,船家,我们等上半日,有客同行最好,无客前来那么在下就包船了。”
“好好,先生您做主就好!三日行程,船上的餐食自有鱼鲜,无需额外银钱!”
这下语气都变恭敬不少,去春惠府的人确实每天有,但是都中意大客船,他们这小船大生意不多的,而计缘偏偏就不喜欢大船的嘈杂。
挂出前往春惠府的招客牌之后,计缘也不去拉客,而是就在船头坐下看书,一副来不来人完全随缘的态度。
并且计缘让船家定价船费一百二十文,剩下的那部分计缘承担,不是计缘摆阔,而是均摊真不合适,人家花少一点的钱挤大船也行的。
到了临近中午,一共才来了六人,两名结伴的书生,一老一少爷孙两,另外两个互不相干,是个络腮胡的壮汉和一个消瘦中年男子。
船家只言船费百二十文,只字未提计缘会包圆剩下船费的事,这也是计缘事先要求的。
看船客们基本没有相互打招呼,计缘也就从头到尾都没动,但这些人的声音都听在耳中,这时代背景,女性出门还是少啊。
待到中午,船家特意来问了问计缘的意思,得到首肯之后才解开绳索开船,摇着船尾的大橹顺着小顺河东南方向驶去。
老船夫一边摇橹,一边随着摇橹的节奏,以浑厚的嗓音唱起嘹亮的渔歌,节奏起伏尤有韵味。
“渔舟哟~~~~起桨哟~~~~渔人哟~~~~乐悠悠~~~~”
始终坐在船头自顾看书的计缘,也是闻歌会心一笑,转头望向船尾方向,老人在唱歌的时候,模糊的身气之色较之前略有不同。
抬头望望天空,计缘有感而发。
“人身之气象,亦犹如天象,变化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