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年后，我还记得那天其他时间的情形，那天晚上还有第二天的情形，只有警察、记者和摄影师没完没了的，进进出出盖茨比家
的前门。他家大门前扯了根绳子，警察在边上拦住好奇的人们，但是小男孩们很快发现他们可以从我的院子里进去，因此总有几个小孩张大嘴巴围在泳池旁。有个人对此持积极态度，大概是个侦探，那天下午当他弯腰看威尔森的尸体时，用的词是“疯子”，他声音中偶然的权威性为第二天新闻报道定了基调。
那些报道大部分是噩梦-离奇、道听途说、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当米凯勒斯被问询时提供的证词揭露威尔森怀疑妻子后，我想整个事件可能会很快被登载黄色小报上。但有可能说点什么的凯瑟琳，却一个字没说。她在这个事情上显出惊人的品质，修过的眉毛下眼神坚定的看着验尸官，发誓说她姐姐从没见过盖茨比，和丈夫很幸福，从来没有行为不端。她自己都信了，脸埋在手帕里哭，好像正是提议才是她不能忍受的。为了让事情简单明了，威尔森被认定为一个因悲伤精神错乱的男人。案件就此了结。
但是这部分看起来很遥远而且无关紧要。我发现自己在盖茨比这一边，并且孤单一人。从我打电话到西卵村告知灾难的那一刻，每个有关他的猜测，每个实际的问题，都牵扯到我。开始我有点惊讶，并且困惑，接着在他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躺在屋里，不能动、不呼吸、不说话，我逐渐感觉我要负责，因为没人关心。我说的关心，是指每个人在死后或多或少有权被人强烈的关心。
我们发现他的尸体半个小时后，出于本能，我毫不犹豫地给黛西打了电话。但她和汤姆那天下午已经走了，还带着行李。
“没留下地址？”
“没有”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有”
“知道他们去哪吗？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我不知道，无可奉告。”
我想要给他找个人，想走到他躺的地方，安慰他：“我会给你找个人的，盖茨比，相信我，我会给你找个人的”
梅尔. 沃尔夫西姆的名字不在电话薄上，管家给我他曾经在百老汇的住址。我给问询处打电话，等我拿到号码时已经五点多了，没人接电话。
“你能再打一遍吗？”
“我已经打了三次了”
“非常重要”
“抱歉，恐怕没人在。”
我回到画室，那些公职人员突然挤满屋子，有一瞬间以为他们是些不速之客。但是，尽管他们拉开床单，震惊的看着盖茨比时，他的抗议持续在我脑海里回响：“听我说，老朋友，你必须帮我找人过来，你得努力，我不能独自经受这个。”
有人开始问我问题，但我摆脱了他，上楼匆匆地看他桌子里没锁的物品，他从没确定的告说父母去世了。但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丹. 科迪的照片，那种被遗忘的暴力象征，从墙上往下凝视着。
第二天早上，我让管家去纽约给沃尔夫西姆送信，信里问他一些事情，并催促他坐下班火车过来。当我写下的时候，这个要求似乎有点多余。我相信他一看到新闻即刻启程，就像确信黛西中午前会打电话一样。但是黛西即没有电话打过来，沃尔夫西姆先生也没来，除了更多警察、记者和摄影师，没有人来。管家带来沃尔夫西姆的回复，我开始有种藐视的感觉，我感觉可以和盖茨比团结起来，鄙视他们所有人。
亲爱的卡拉维先生：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的打击，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那个男人做出的疯狂举动值得我们所有人思考。因为忙于一个重要的生意，我现在不能去，不能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随后有任何我能做的，写信让艾德加送来。听到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悲痛欲绝。
您真诚的梅尔. 沃尔夫西姆
接着又在下面匆匆的补充：
通知我有关葬礼等的事情，完全不认识他家里人。
那天下午电话响v来电话了。但是接通了，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尖细遥远。
“我是斯莱格”
“嗯？”这个名字不熟悉。
“该死的信息，不是吗？收到我的电报啦？”
“这没什么电报！”
“小帕克有麻烦了，”他语速飞快，“当他在柜台我司交易债券时，被捕了。他们五分钟前刚从纽约收到通知，拿到号码，关于这些，你想得到？在这些乡下地方，你没发料到-”
“喂！”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打断他，“听我说，我不是盖茨比，盖茨比先生去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接着是一声惊叫…然后是啪嗒一声挂断电话。
我想大概是在第三天，从明尼苏达一个小镇寄过来一封署名亨利. C. 盖茨的电报。上面说发电报的人马上启程，请推迟葬礼等着他来。
这是盖茨比的父亲，一个严肃的老人，非常无助、特别沮丧。在温暖的九月就裹上一件长长的廉价阿尔斯特大衣。他激动得眼睛不断流泪，当我从他手里接过包和伞时，他开始一直拽着那稀疏的花白胡子，以至于我很难脱下他的外套。他几乎要崩溃了，所以我把他带到音乐室，让他坐下，打发人给他弄点吃的。但是他没有吃，玻璃杯的牛奶从他颤抖的手里洒了出来。
“我在芝加哥报纸上看到的，”他说，“芝加哥报纸上全都登出来了，我马上就启程了。”
“我不知道怎么联系您”
他的眼睛在屋里不停的移动，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个疯子，”他说，“他一定疯了。”
“您不喝点咖啡吗？”我劝他。
“我什么也不需要，我现在好了，您是？”
“卡拉维”
“嗯，我现在好了，他们把吉米放在哪？”
我带他到客厅他儿子停放的地方，把他留在那儿。几个小男孩走上台阶，正往大厅看，当我告诉他们谁来了的时候，他们不情愿的走了。
过了一会，盖茨先生打开门走出来，他的嘴巴半张，脸部微红，眼睛断断续续的流泪。他已经到了死亡不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的年纪，此刻他第一次看看周围，看到高大宏伟的大厅，一间间大房子敞开从它进入其他房子，他的悲伤开始参杂着敬畏和骄傲。
我把他搀扶到楼上的一间卧室，他脱下外套和马甲，我告诉他所有的安排都推迟到他来了之后。
“我当时不知道您想要怎么办，盖茨比先生。”
“我姓盖茨”
“盖茨先生，我以为你可能要把遗体带回西部”
他摇摇头。
“吉米一向喜欢东部，他在东部达到这样的地位，你是我儿子的朋友吗？先生”
“我们是关系亲密的好朋友”
“你知道他有个美好未来，他还是个年轻人，但他脑子好使。”
他郑重其事的敲敲脑袋。
“如果活着他会成为伟大的人，像詹姆斯. J.那样，可能会帮助建设国家。”
“是的，”我点点头，有点不自在。
他笨拙的摸索刺绣床罩，想把它从床上拉下来，接着僵硬的躺下，很快睡着了。
那天晚上，一个显然吓坏的人打电话过来，要求先知道我是谁才肯报上名字。
“我是卡拉维”
“哦，”听起来他感觉轻松了，“我是山羚”。
我也感觉轻松了，因为看起来会有一个其他朋友出现在盖茨比葬礼上。我不想让这个出现在报纸上，引得好多人看，所以我打电话通知了几个人，他们可真难找。
“葬礼明天举办，”我说，“三点钟，地点就这个房子，我希望您通知下可能会感兴趣的人。”
“哦，我会的，”他焦急的打断说，“当然我不太可能见到别人，但如果我碰见的话。”
他的语气让我有所怀疑。
“你当然会来的。”
“嗯，我一定尽量来，我打电话是因为…”
“稍等，”我打断说，“说你会来吗？”
“嗯，实际上-事实是我和几个人在格林威治，他们更想让我明天和他们一起。实际上，有野餐或者什么，我尽量摆脱他们”
我脱口而出：“哈！”
他一定听到了，因为他紧张不安的继续说：“我打电话是关于一双鞋。我想让管家把它们寄过来，会不会太麻烦。你知道，那是一双网球鞋，没有它们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的地址是B. F…”
我没听完名字后面的部分就挂断了电话。
之后，我为盖茨比感到羞愧-我给一位绅士打电话，他暗示盖茨比罪有应得。然而，那是我的错，他是过去在盖茨比的酒壮胆下，对他嘲笑最狠的一个。我应当知晓这些不给他打电话。
葬礼那天早上，我去纽约见梅尔. 沃尔夫西姆。我似乎没有别的办法找到他。在电梯工人的建议下我推开一扇门，上面写着万字符控股公司，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在我徒劳的说几次“你好”之后，一个隔板后面传出争辩的声音，接着一个漂亮的犹太女人出现在里屋门口，一双黑色眼睛含有敌意的打量我。
“里面没人，”她说，“沃尔夫西姆先生去芝加哥了。”
显然第一句就撒谎了，因为这时有人在里面不成调的吹口哨“玫瑰”。
“麻烦通报卡拉维先生要见他”
“我不能把他从芝加哥叫回来吧”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的另一边喊：“斯黛拉”，毫无疑问是沃尔夫西姆。
“在桌子上留下你的名字，”她语速加快，“等他回来，我给他。”
“我知道他在那。”
她向我走近一步，怒气冲冲的把手在屁股上下移动。
“你这个年轻人在这要硬闯啦？我们讨厌这种，我说他在芝加哥，他就在”
我提到盖茨比。
她又抬头看看我，“哦，-你的名字是？”
然后，她消失了。一会儿沃尔夫西姆神情严肃的走到过道，伸出双手，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声音恭敬地说这个这时候我们都难过，递给我一个雪茄。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个刚从军队出来的少校，带着从战场上得的奖章。他过的很艰难，一直穿着军装，因为没钱买便装。我第一次见他是在43号街瓦恩布瑞泳池，他要找工作。他一连几天没吃东西了，“过来和我一起吃，”我说，半小时内他吃掉超过四美元的食物。”
“你开创了他的事业？”
“开创？我造就了他！”
“我把他从一无所有培养起来，从阴沟里捡起来。我立马看出来他是个相貌英俊、举止绅士的年轻人，他说上过牛津，我觉得能派上用场。我让他加入国家退伍军人协会，他在里面做到很高职位。接着他去阿尔巴尼亚为我的客户办事，在所有事情上，我们都关系深厚-”，他举着两个球一样的手指，“总是在一起”。
我想，合作是不是包括1919年世界棒球联赛交易。
“现在他死了，”过了一会我说，“你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你能去参加他下午的葬礼吗？”
“我想去”
“好，走吧”
他的鼻毛微微抖动，摇头时，眼里满含热泪。
“不，我不能去，我不能牵扯进去。”
“没有什么可牵扯进去的，现在都结束了。”
“有人被*，我无论如何从不参与进去。我不介入。但是年轻时不是这样的，如果我的朋友死了，我会和他们站在一起坚持到最后。你可能认为我多愁善感，但我是认真的，坚持到最后 。”
我明白了，由于他自己的某种原因，他决意不去。于是我站起来。
“你是大学毕业生吗？”他突然问我。
有那么一会我以为他要提出搞点关系，但他只是点点头，和我握握手。
“我们要学着跟活着的人表达友谊，而不是在死后，毕竟，我个人的准则是什么都不要管。”
当我离开他的办公室时，天黑了，我在蒙蒙细雨中回到西卵村。我换了衣服，走到隔壁，发现盖茨先生正兴奋地在大厅走来走去。
他对儿子以及儿子拥有的财产越来越感到骄傲，现在他有东西给我看。
“吉米寄给我这个照片，”他手指颤抖着拿出钱夹，“看”。
是这个房子的一张照片，角上破了，也让手摸脏了。他热心的给我指每个细节，“看那儿！接着从我眼里寻求羡慕的神情。他给人看了那么多次，我觉得对他来说照片远比房子本身更真实。
“吉米寄给我这张照片，我认为这个照片很漂亮，拍的很好。”
“非常好，您最近见过他吗？”
“两年前，他来看我，给我买了我现在住的房子。当然自从他从家里跑出去，我们就失去联系。我现在明白是有原因的。他知道前面自己有远大前程，他成功后对我很慷慨。”
他看起来不太情愿收起照片，依依不舍得又在我眼前举了一会。接着，他收起钱包，从包里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书名是《生仔卡西迪》。
“看，这是他小时候看的书。让你看看。”
他打开书的后封面，把它转过来让我看，最后的扉页上工工整整的写着“计划表”，日期是1906年9月12日，还有下面的话：
起床，6.00a. m
哑铃和俯卧撑，6.15-6.30a. m
棒球和运动，4.39-5.00a. m
练习演讲、姿势以及如何实现它，5.00-6.00a. m
研究必要的发明，7.00-8.00a. m
总的决心
不在莎坲特身上浪费时间（另一个名字，看不清）
不再抽烟和咀嚼烟草
隔天洗澡
每周读一本有益的杂志或书
每周节省5美元（划掉）3美元
对父母好点
“我无意中得到这本书，”老人说，“真是以小见大，是吧？”
“吉米注定要出人头地，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决心。你注意了吗？他做了什么提高心智，他这方面总是很棒。他曾经说我吃饭像猪一样，我因为这揍了他。”
他不太情愿合上书，大声的读每一项，接着眼巴巴的看着我。我想他希望我把表抄下来自己用去。
快三点的时候，路德教会的牧师从芙拉市赶过来，我开始不由自主的从窗户那留意其他车，盖茨比的父亲也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佣人们进来，站在大厅等着，他开始不安的眨眼睛，有些担心迟疑的谈到下雨。牧师看了几次表，我把他拉到一边 让他再等半小时，但没什么用，没人来。
大概五点钟时，我们三辆汽车一行开到墓地，在密密的细雨中停在大门旁。首先是一辆电动灵车，淋湿了，黑的挺吓人。接着盖茨先生、牧师和我坐在大轿车里，再后面四五个佣人和西卵村来的邮递员坐在盖茨比的旅行车上，个个全身湿透。在我们穿过大门出发去墓地时，我听到有辆车停下来，有人踩在满是水的地上在后面追赶的声音。我回头看，是那个带猫头鹰式眼镜的人，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发现他正在对盖茨比图书馆里的书大为赞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不清楚他是如何知道葬礼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雨水沿着他的厚眼镜片流下，他取下它们，擦了擦，看见盖茨比墓上的遮雨的帆布铺开了。
有一会我努力的想想盖茨比，他已经远去。我仅仅想起黛西没发一点信息或者送束花，心里没有怨恨。我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低声说：“上帝保佑雨中的逝者，”接着带猫头鹰眼镜的男人大声的说：“阿门。”
我们七零八落的在雨里快步走向车上，带猫头鹰眼镜的男人和我在大门口说了会话。
“我没赶到房子那边，”他说。
“其他人也没有。”
“拜托，”他说，“哇，天哪！他们过去上百个人结对去。”
他取下眼镜，里里外外又擦了一遍。
“可怜的家伙，”他说。
我记忆最清晰的是，圣诞时期从预科学校以及后来从大学回到西部的情景。在十二月份某个傍晚的六点钟，那些从芝加哥以外回来的人将会在昏暗的联合车站集合，给几个已经沉浸在节日快乐的芝加哥朋友匆匆道别。我记得从女子学校回来的女孩们的皮大衣、冰冷的呼吸中的谈话和我们看到熟人后在头顶挥舞打招呼的手，比较收到的邀请：“你要去奥德威家吗？何塞家？斯库兹家？”以及紧紧握住手套里的绿色车票。最后，停在芝加哥-密尔沃基.-圣德堡车站大门口旁边轨道上朦胧的黄色车厢，像圣诞节一样看起来很开心。
火车在寒冬的夜晚奔驰，真正的雪，我们的雪开始在旁边伸展，冲着窗户眨眼睛，威斯康星的小车站昏黄的灯光掠过，空中突然吹来一阵凛冽的寒风，让人为之一振。我们吃过晚饭穿过冰冷的通廊往回走时，一路深吸寒气，在奇异的一小时里，难以表达的意识到我们和这个片乡土之间的联系，之后又完全的融进它。
这是我的中西部，无关小麦、大草原和迷失的瑞典小镇，是兴奋的年轻时回来的列车、街上的路灯、霜冻黑天的雪橇铃声和冬青花环北窗内的灯光投射到雪地上的阴影。我是其中一部分，因为那儿长长的冬季不免性格有点矜持，从小在卡拉维府邸长大不免有些自满。我们那个城市，大家的住宅世世代代还以家族的名字命名。
我现在才明白这终究是个西部人的故事。汤姆、盖茨比、黛西和我都是西部人，大概我们共同拥有某些缺陷，这让我们无形中不能适应东部的生活。
甚至当东部最令我兴奋时，甚至当我最敏锐的察觉到对于那些无聊、乱八七糟的俄亥俄州外围小镇，那些只有孩子和老人能幸免于没完没了闲话的小镇，东部具有无比的优越性。即使那样，我仍觉得东部有畸形的地方。尤其是西卵村，还出现在我怪异的梦里。我觉得这像格列柯画的夜景，上百所房子，即普通又怪异，都蹲伏在一个沉闷低垂的天空和暗淡的月亮光下。前景中，四个身穿大礼服神态严肃的男人抬着一个担架沿着人行道走，上面躺着一个穿白色晚礼服喝醉的女人。她的手在边上垂着，上面的珠宝闪着寒光。男人们庄重的把她交给一栋房子里-位置不对。但没人知道这女人的名字，没人关心。
盖茨比死后，东部就这样萦绕在我脑海里，扭曲的超过了我眼睛的判断能力。因此当燃烧落叶的蓝烟在空中升起，风把晾晒衣物吹得邦邦硬时，我决定回家了。
在我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它尴尬、令人不舒服，最好不理它。但我想让事情有序，不相信乐于帮忙而又不动感情的大海会把我的垃圾一扫而光。我见了乔丹. 贝司，和她聊了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事，以及之后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她靠在一个大椅子上听着，一动不动。
她穿着高尔夫球服，我记得当时觉得她像一副很好的插图，下巴神气的微微抬起，头发是秋叶般的颜色，脸部棕色，和膝盖上无手指手套的颜色一样。当我说完时，她没评论，只是告诉我她和别人订婚了。我怀疑她说的，尽管有几个人，只要她点头就可以与她结婚的，但我假装很惊讶。有一会我想是否我正在犯错，我又飞快的全部回想了一下，就站起来说再见。
“不管怎么样，是你抛弃我的，”乔丹突然说，“你在电话里把我抛弃了，我现在不在乎你了，但当时对我是个全新的经历，我有一阵子发晕。”
我们握了手。
“噢，你记得吗我们在开车时有过一次谈话。”她又加了一句。
“噢，不太记得了”
“你说过一个坏司机在遇到另一个坏司机之前是安全的？嗯，我遇到一个坏司机，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不小心猜错了，我以为你是个诚实坦白的人，我以为这是你内心为之的骄傲呢。”
“我三十岁了，”我说，“要是再年轻5岁，我可以欺骗自己，并称之为荣誉”
她没回答，带着愤怒、还有对她的一些爱意以及十分的抱歉，我离开了。
十月底的一个下午，我遇见汤姆. 布坎南。他沿着第五大街走在我前面，还是那么机警傲慢，两个手微微离开身体，好像要击退干扰，头快速的转动，配合他那双焦躁不安的眼睛。正当我放慢脚步避免超过他时，他停下来，皱着眉头向一个珠宝店里看。突然，他看见我，往回走，伸出手来。
“怎么了，尼克？你要拒绝和我握手吗？”
“是的，你知道我怎么看你的”
“你疯了，尼克，”他语速飞快，“简直疯了，我不知道你怎么了？”
“汤姆，”我质问他，“那天下午你和威尔森说什么了？”
他盯着我没说一句话，关于威尔森消失的几个小时我想我猜对了。我开始转身，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胳膊。
“我对他说了实话，”他说，“我们准备走的时候他来到门口。但我传下去话说我们不在时，他打算闯上楼来。如果我不告诉他那个车是谁的，他会发疯*了我。他在屋里时，手一刻不停的放在口袋里的左轮手枪上。”他停下，突然变得气势汹汹的，“就算是我告诉他又怎么样？”那个人活该，他蒙蔽了你，也蒙蔽了黛西，其实他是个坏人。他从墨特尔身上轧过去就像轧一条狗，甚至都没停车。
我没什么可说的，除了再也说不出的事实，即那不是真的。
“你是否认为我不痛苦？听我说，当我去退掉公寓时，看到那该死的狗饼干盒子还放在餐边柜子上，我坐下哭的像个孩子。天哪，太惨了-”
我不可能原谅他或者喜欢他，但我明白，对他来说，他所做的完全有道理。一切但是粗心大意、混乱不堪。汤姆和黛西都是粗心的人，他们搞砸事情伤害人，然后就退回他们的钱里，或者他们的麻木不仁中，或者什么能让他们在一起的东西，让其他人去处理他们的烂摊子。
我和他握握手，如果不握看起来很傻似的，因为我突然感觉自己像在和一个孩子说话。接着他走进珠宝店去买一串珍珠项链或一副袖扣，永远摆脱了我这乡下人的责难。
我离开时盖茨比的房子还是空的，他草坪上的草长的和我家的一样高了。村里的一个司机每次载客通过大门时，都停一下，向里指指点点。也许发生车祸的那个晚上，是他载着黛西和盖茨比去的东卵村，他大概编了个自己版本的故事。我不想听他说，因此下火车时我总避开他。
周六晚上我都在纽约度过，因为他的那些闪光耀眼的聚会是如此栩栩如生，以至于我还能听见他的花园里隐约传来音乐、笑声，以及汽车在他家车道上来来回回的开。一天晚上我听见真有一辆汽车在那儿，看见它的灯停在他家门前台阶上。但我没去仔细看。大概是某个最后的客人从地球的角落回来，不知道聚会已经结束。
最后的晚上，把行李打包、汽车卖给杂货商后，我走过来，再看看这个不合逻辑象征着失败的大房子。白色的台阶上某个男孩用砖头胡乱的写了个脏字，清晰的呈现在月光下。我把它擦了，鞋子和石头摩擦出沙沙声。接着我溜达到海边，伸开四肢躺在沙滩上。
现在，大部分海边别墅都关了，除了一艘横跨长岛的渡船模模糊糊移动的发光，就没什么灯光了。月亮升的更高了，无关紧要的房子消融掉了，直到我逐渐感知到老海岛，在荷兰水手的眼中大放异彩--一个新鲜绿色的新世界。那些给盖茨比家让路被砍掉了的树，曾经小声迎合着人类去实现最伟大也是最后的梦想。某个狂喜的瞬间，人类一定对于新大陆的存在屏住呼吸，陷入他不理解也不想要的美学沉思中，有史以来最后一次和与他的惊奇能力相媲美的奇迹面对面。
我坐下来思考这个未知的旧世界时，不禁想起盖茨比。当他第一次辨认出黛西家甲板尽头的那盏绿灯时他的惊讶。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个蓝色草地，他的梦想看起来如此接近，他不太可能抓不住。他不知道那个梦已经落在他后面了，落在城市外面大片模糊地方的某个后面，只有共和国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下滚滚向前。
盖茨比信奉这绿灯，相信这极好的未来，虽然它一年年离我们而去。它避开我们，但没关系，我们明天会跑的更快，伸长我们的手臂，又一个美好的早上…
我们奋力向前，逆流而上的小船，一刻不停走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