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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个穷卖腌菜的,入了奢靡的上京城,我只想寻得疼我入骨的大哥。
可上京之大,大哥难寻。
仅剩不多的盘缠,只够我租个破败的屋子,进了小院我孤身一人。
后来有了家人,就是院里的两位,一个母仪天下,一个将门嫡女。
可上京的人不爱腌菜,没了她们庇佑,我终是没能熬过冬日。
一颗心死在了十四的年岁。
1
我们家做的是腌菜的营生,虽谈不上富庶,日子倒也过得去。
我阿爹是个粗人,却是对阿娘疼爱的很。
阿娘不一样,阿娘会识字,会弹曲,还会好多我说不上来的东西。
大哥从来没去书院,但却通读诗书,知时事,全都是阿娘教的。
我总缠着阿娘教我,可阿娘是不愿的。
她会皱着眉头,摸着我的脑袋,叹口气说道:「姩姩,阿娘怕你识字,怕你通诗书,晓事理,怕你心比天高,怕你再也不安于这个时代。」
阿娘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没有光的。
我只能乖顺的点点头,听了阿娘的话。
所以我什么都不会,我会的只有同阿娘学的腌菜的手艺。
阿娘总说着,她不求我荣华富贵金锦衣玉食,她只求她的姩姩岁岁平安。
可是我连阿娘这么一丁点的奢求也没有做到。
2
我在家里收着腌菜的罐子,实在是重得很,我搬了小半天才勉强挪动一点。
阿爹一进院门就瞧见我弯着腰的窘迫样。
他笑着说道:「姩姩,都说了力气活我来做的。」
阿爹赶紧过来挪过坛子。
阿爹待我也是极好的,他不让我干重活,也不让我同别的女儿家一样辛苦劳作。
他会和蔼的说:「姩姩还小。」
这个时候我通常会反驳一句,「阿爹,姩姩可都十三了,过了今个中秋也该十四了。」
阿爹就会笑一笑,什么话也不说。
因此我成了家里最闲的人。
3
至于大哥,更是护我如珠如宝。
他得读书,他得练武,他还得为我这个闹腾的妹妹操碎了心。
阿娘和阿爹没给我裹小脚,我可以满山遍野的跑。
只是每一次脏兮兮地跑回家被说的只会有大哥。
大哥也从不埋怨。
他会露着笑言,一双眼跟含着星星似的。
「姩姩开心就好。」
所以我的小半生无忧无虑也没心没肺。
4
我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天轰鸣鸣。
闪电一道又一道,黑夜整得跟个白日似的。
我习惯的手往床边一摸,却没摸到阿娘。
点燃火折子,我从窗子里瞧着外面电闪雷鸣。
阿娘在院里淋着雨。
我抚着门唤着「阿娘」。
阿娘穿得单薄,只有一件里衣。
她被淋得浑身湿透。
她回过来望着我。
可我分明能瞧见她脸上笑意,她还是那般的温柔。
「姩姩,阿娘要回家了。」
家?难道这儿不是阿娘的家吗?
可这儿有阿爹,有大哥,还有姩姩啊。
我想过去把娘拉进屋子,或许她只是淋糊涂了。
我刚离开屋子,屋檐有豆大的雨水滑落。
一道雷,从天而降。
阿娘望了我一眼,里面含着不舍。
我还没来得及拉过阿娘,那道雷就朝着阿娘劈过去。
等我跑过去再抱起阿娘时,她浑身焦黑。
我的阿娘,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离开我。
我落泪的时候哭不出声。
等到第二天有人发现我们的时候,我还抱着阿娘的尸体双眼呆滞,一动不动。
我听见有人说着:「真是可怜的孩子。」
直到我的阿娘埋下,我跪在坟前的时候仿佛都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到所有的人散去以后,我才开始哭起来,哭出了声。
等了三日,我收拾了东西,除了一包腌菜,我倒是也没有什么盘缠。
阿娘死的那晚,阿爹也失踪了。
我只能去上京城找科考的大哥。
可上京城如此之大,我着实不知何处寻。
5
等我赶到上京城,约莫都已过大半月。
上京城热闹得很,却大概只有我孤寂了些。
没找到大哥,我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钱财在城南租了个小房子,干起了阿娘教我的腌菜营生。
只是这上京城的人好像不喜欢腌菜。
好几日,我都没能卖出一点。
眼瞧下顿饭就要没了着落。
院里的姐姐却突然把我的腌菜都要买了去。
她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
「老乡!」
她激动地喊着。
我将腌菜给她装好,问道:「你也是西月城的人?」
「手机,汽车,电灯!」
她一连串的说了许多。
我摇摇头,我是没太明白的。
她也突然松开我的手,满脸的失落。
她说她来到这里举目无亲。
她说她也是苟活于世。
6
姐姐名江婉,搬来院里也有少半年。
江婉的房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透过窗户瞧见过。
她的被子里装的是鹅毛,她同我说那既保暖又轻巧。
江婉每两日就会去摘新鲜的野花,有的时候去得早,花上还沾着露水。
她说生命如花,她瞧着也开心些。
江婉好像从来不愁生计。
她会院里泡茶,偶尔出去散散步。
要说江婉也着实大胆些,她在院里总会穿些我从来没见过的衣裳。
她也送了我一件,袖子很短,我是从来没有穿过的。
7
院子里还有一个姑娘,她和江婉姐不同。
她每日最爱的就是坐在院里发呆。
我经常瞧见她一个人默默落泪。
她手里总爱捧着我一册书。
我是不识字的。
她比我还小上一岁。
她偶尔也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离了我,应该再也不会不幸了吧。」
「姩姩,是我害了他呢。」
「姩姩,好在一切都来得及了。」
我也是不能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的。
8
江婉姐总爱弄些吃的,叫上我,再叫上那异常安静的姑娘。
她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
江婉姐也问过,只是问的时候她不会回答,反倒是双眼放空。
于是我们都叫她秋秋。
因为江婉姐说她是秋天来的。
刚来的时候狼狈得很,连衣服都是破的。
姑娘也没有反驳,叫她秋秋的时候也总会应答我们几声。
江婉姐和寻常的姑娘不一样。
她爱喝酒,但又一喝就醉。
醉了就拉着我的衣裳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会说,她是一个失败的穿越者,她不想搞钱,不想搞事业,她只想回家做个乖乖女。
江婉姐这么说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我的阿娘。
江婉姐做饭的手艺也是像极了阿娘。
喝醉的江婉姐,第二天通常想不起前一天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会问。
就像她根本没醉过一样。
9
那日,天倒是晴朗得很。
我还在屋子里想着该怎么找到我的大哥。
就听见「丁零当啷」,满是破碎的声音。
等我出来,果不其然罐子碎了一地。
我的腌菜就如此可怜的散落着。
我还没来得理论,就被一个带刀侍卫拦住。
刀明晃晃的刺着我的眼。
我往后缩了缩,我什么都没有说出。
院子门口是一个富丽堂皇的马车。
在这种破败的地方平日里都是见不着的。
撩开帘子,出来的男人穿着锦衣华服。
芝兰玉树,他有着满身的贵气。
可他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一起。
周围的人对他恭敬得很,他一过来,那些人都低下了头,弯下了腰。
他径直的走向江婉姐的房间。
江婉姐不在家。
没过一会儿,那男人出来,同我冷冷地说道:「江婉呢?」
我还没说话,秋秋倒是出来了。
她镇定自若。
像是见惯了这番大场面似的。
男人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秋秋。
同样问出一句:「江婉呢?」
秋秋姐抿抿唇,好半响才回答男人的话:「放过江婉吧。」
我听秋秋如此说来,不由得害怕的看着这个男人,难不成是来讨命的?
男人默不作声,只是两把刀分别架在了我和秋秋的脖子上。
他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四周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这么陪他等着。
等到日落西山,江婉姐还是没有回来。
院里的人都撤了去,我方才能收拾起一地的残片。
秋秋也有帮忙,却被我拦了下来。
秋秋的手纤细修长,我一瞧就知当是大户人家。
虽不知为何落魄到此,但我还是担心划伤了她。
10
江婉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透透的。
她站在院里望着月亮,背影孤独至极。
清冷的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给我一锭银子,我没接。
「江婉姐,多了。」
我那几罐子腌菜是值不了几个钱的。
11
第二日,那个男人又来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我瞧他有几分憔悴,连眼眶都黑了不少。
他来的时候江婉姐正在和我一起打扫着院子。
昨个罐子破了,味道实在是大了些。
他唤了一声「婉婉」。
我动作一顿,好奇地望着他。
江婉姐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还在继续打扫着,仿佛那个男人叫的根本不是她一般。
「婉婉,同我回宫里好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
见江婉姐没有搭理他,他干脆走过来,一下子夺过江婉姐手里的扫帚。
「婉婉,回家。」
他的语气又一下子变了,我能听出里面的怒气来。
江婉姐终于抬起头来,一缕发飘在她的左脸。
「梁画玉,我不是你的笼中鸟。」
梁画玉的脸色发狠,他紧紧地攥着拳头,随后又无奈地松开。
「婉婉,你知道的,我没有。」
「那就放我自由吧。」
江婉姐是这么说的,可梁画玉走过来捏住江婉姐的肩膀摇晃着,我光看着就觉得疼。
「婉婉,在宫里,我给你自由。」
梁画玉所能给的自由,是宫里的自由,他一丁点也不想江婉姐离开。
可江婉姐目光坚定,里面藏着的好像还有失望。
「我受够了。」
「梁画玉,我说我受够那样的日子了。」
江婉姐想把梁画玉的手给扳开来,却是几次都徒劳无功。
「婉婉,你不回去,我便一把火烧了这个院子。」
「烧了好呀,连同我一起烧了吧。」
江婉姐笑着,一对虎牙,明媚得很。
不消一会儿,倒是梁画玉自己垂下手。
他呢喃着:「婉婉,我不能没有你的。」
「可是,我还是比不上你的皇位,对吗?」
江婉姐的眼神不带有一丝的闪躲,她望着梁画玉似在等一个答案。
我在一旁,转过身进了屋里。
我不知梁画玉是否还说了什么。
后面的几日梁画玉没来,江婉姐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偶尔江婉姐也会劝我换个营生,说是腌菜养活不了自己。
可江婉姐不知道,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
我不似她们还有退路,也不似她们饱读诗书,歌舞精通。
12
很快就到了中秋,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那夜里的月亮确实是有个缺口。
江婉姐在院里张罗着。
她说有缘住到一个院里,大家又投缘得很,便是家人了。
我实在是高兴得很。
自从阿娘去世以后,我好久没感受到这般热闹温馨的氛围。
江婉姐端了一个盘子在我和秋秋的眼前晃悠。
我眼馋得不行,色香俱全,想来江婉姐做的味道定然是不会差的。
她把盘子放在桌上,同我们说起,这个叫月饼的吃食。
她将一个月饼分成三份。
她说:「吃了月饼,我们就要团团圆圆的。」
我狠狠地点头。
秋秋也是接过月饼,像默认了一般。
我尝了一口,下意识说着:「好像阿娘做的味道。」
江婉姐愣了愣,问道:「你阿娘也会?」
我就把阿娘也会的都说了出来。
江婉姐的眼睛放着光。
「看来你的阿娘才是我的老乡。」
「我确实是没听阿娘说起过。」
「你阿娘呢?有空带我去拜访一下。」
「阿娘……死了。」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江婉姐慌了神,连忙安慰着我。
还说早知道她就不该问这么多,惹得姩姩伤心了。
她又拍了拍桌子,似乎做了什么大决定。
「姩姩,以后你要是想阿娘了,就让我给你做吃的。」
我含着眼泪点点头。
我和江婉姐都没有注意到秋秋也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也没有娘。」
这晚的月亮的确很亮,它的光照在了我的心里。
我侧过脑袋瞧着江婉姐和秋秋。
要是真的寻不到大哥,有江婉姐和秋秋我好像就已经比寻常的人幸运得多。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聊的什么倒不重要。
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们在此时此刻接纳了彼此。
13
过了中秋,我继续做着腌菜的营生,到冬日的时候生意倒是好了起来,多了几个常客。
而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梁画玉出现了,他站在我的腌菜摊子前,眉头还似先前紧缩。
他递给我了一个木盒子,让我帮忙转交给江婉姐,我答应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子有些晃。
不知为何竟是他跛了脚。
冬日的天总归要黑得早些,我收了摊子,将木盒子小心地放在背篓里。
回到院里的时候,江婉姐和秋秋刚好就在院里。
场面约莫是有些滑稽的。
江婉姐一边哈着气,一边手里把红薯扔来扔去,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好烫,好烫。」
秋秋反而是镇定得很,可手里捧着红薯的她,也免不了指尖被烫得通红,她倒是一点也不喊疼。
我把木盒子递给了江婉姐,同江婉姐说了今天遇见梁画玉的事情。
江婉姐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她打开木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小木人。
样子和江婉姐有九分相似。
江婉姐的眼泪「啪嗒」就流出来了。
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泪水就挂在上面,晶莹莹的。
她把木盒子关了,还在那儿落泪。
她请了我和秋秋去她屋里喝她今日煮的果茶。
江婉姐的屋里生了炭,实在比我的屋子暖和许多。
她说在她们那里这个叫做「围炉煮茶」。
江婉姐家的茶杯也是精致的很,小小的一只,上面的花纹繁复,我也说不出。
江婉姐给我们倒上一杯茶。
我小抿一口,桂圆的香气就在嘴里散开,实在是香甜得很。
江婉姐问我:「你知道梁画玉在哪里吗?」
我摇摇头,我是不知道的,他给我木盒子以后就离开了。
江婉姐低下了头,哽咽地说道:「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跛了脚……」
后面的话江婉姐还没有说出,秋秋递给了江婉姐一条手帕,上面绣着牡丹,国色天香。
江婉姐擦了擦眼泪,将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她继续说着:「其实,梁画玉就是当今的皇上。」
我目瞪口呆,不曾想原还有这层身份。
我是做梦都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瞧见那般位高权重的人。
而秋秋只是淡定地剥着橘子,就好像她早就已经知晓一切一般。
14
江婉姐说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不过是冷宫里的一个妃子。
她看过很多的书,要是真在冷宫里一辈子只需自己自足倒也是挺好的。
可那天,梁画玉推开了冷宫的大门。
那是江婉姐第一次遇见梁画玉,他笑得很开心。
他说着:「婉婉,我来带你回家。」
鬼使神差之下,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江婉姐说她就把手伸了出去。
梁画玉带她出了冷宫。
可这才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江婉姐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言辞。
她说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瞧不得后宫三千。
她也见不得后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
她更是无法理解,自己真心付出所结交的朋友,到头来不过是利用她接近梁画玉。
我连忙挥挥手:「江婉姐,我同秋秋肯定不是那样的朋友。」
听到我的话,江婉姐和秋秋都笑了。
秋秋还将一瓣橘子塞进了我的嘴里。
江婉姐还在讲着梁画玉的事情。
她会说梁画玉独宠她一人。
她会说梁画玉其实是世间顶顶好的男子。
他对她独宠,可后宫妃嫔不满,朝堂之上的官员也不满。
「姩姩,你说我能怎么办?」
把梁画玉推给别人吗?她做不到。
可梁画玉焦头烂额的模样她也收在眼底。
是那些大臣们对着他日日的发难。
江婉姐说她也心疼的。
她也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同梁画玉说过,「不当皇上了吧,就陪着我。」
而梁画玉拒绝了。
江婉姐当是自己可笑得很,有多少的人能拒绝这名利场的诱惑。
何况还是皇上,万人之上。
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婉姐偷偷地跑出了宫。
倒也没跑很远,只是在上京城租了个小房子。
只因偶尔也可以远远地望见他。
本想着他怎么也找不到这里的,却还是被他找到了。
秋秋问着:「那江婉姐,你爱他吗?」
江婉姐也说得坦然,「爱,怎么能不爱呢?」
那个少年也曾精心将她呵护。
虽然婉婉类卿,她不清楚梁画玉爱的是以前的江婉还是现在的她。
其实,有一点江婉姐不知道,这天夜里梁画玉来了的。
他偷偷地听着江婉姐的谈话。
一个大男人早就哭成泪人。
15
这一夜好似注定是无眠的。
每一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秋秋也是。
她的身份果真如我预料不凡。
秋秋是将门嫡女,提及将门上京城的谁人不知孟家。
秋秋难得一见的变了些表情。
她苦笑着说:「是啊,谁人不知孟家,也谁人不知孟家废女孟晚棠。」
大家都心知肚明,明面上阿谀奉承,私底下谁都瞧不起孟晚棠。
秋秋说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所以她不要做孟晚棠了,反正谁也不喜欢她。
爹是这样,他娶的夫人也是这样。
秋秋的娘死得早,她成了被宠坏的孩子。
她说:「你们知道吗,这样的人生我也重复过好多次。」
秋秋也在死的时候悔不当初。
她去努力的改变过。
当得知众人都叫她废物,而她重活一世的时候,她就发誓要惊艳那些人。
于是她也习武,她也读诗书。
她自是将门虎女意气风发,没人敢叫她一声废物。
她可策马扬鞭,亦可步步生莲。
她柔弱之时,她刚毅之时,皆是熠熠生辉。
「姩姩,江婉姐,那样的日子可真好。」
可锋芒毕露,我的潇洒,我的肆意,是别人眼里的沙子。
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我吃过许多的苦,变得再耀眼。
都比不上妹妹在大夫人的怀里撒个娇。
她要什么大夫人就给什么,大夫人给不了的,她就去向爹讨要,爹再怎么也会答应她。
爹的眼里只有她们母女俩。
倒弄得她这个嫡女是孟府多余的。
更可笑的是替嫁,他们竟不怕欺君罔上。
「侯爷明明求取的是我,新婚之夜,洞房之时,我竟还被关在孟府的柴房,披头散发,满是不堪。」
秋秋说这些话的时候没哭,倒像是在说一个外人的故事。
她说那些人倒是喜悦无比,她活活的被饿死在柴房里,当真是没有一人想她。
秋秋也以为,侯爷不过是负心汉一个。
不然等他发现他娶的人不是她的时候,怎么不来找她呢?
秋秋说那绝望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再活一世的时候,她不争不抢,她心甘情愿地做着孟府的「废物」。
无所谓的,他们开心就好,至于她,她只要活着。
她应该要报复吗?
秋秋想过,可是她终究还是懦弱。
她从来不攻于心计。
她和江婉姐一样坦荡。
再次遇见侯爷的时候,她会心痛,但她冰封自己的一颗心,让它绝不心动。
只可惜命运弄人。
侯爷还是要娶她这个「废物」。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世的自己没有表现出对侯爷的爱意,这一次妹妹没有抢她的。
她竟然毫无阻力的嫁给了他。
属实意外。
新婚之夜,侯爷将头埋在她的颈肩,「我找得你好苦,上辈子是我没保护好你。」
原来侯爷也是重生之人。
秋秋一把推开侯爷,她还是恨他上一世没来救自己。
「我……」
侯爷说不出后面的话。
两人坐了半宿。
直到侯爷说道:「我死了。」
原来侯爷不是没有救她,是他死了救不了他。
秋秋问侯爷谁*了他,侯爷没说,但秋秋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定然是她的好妹妹,因为上一世的侯爷要休了她。
她那样的人,是放不下荣华富贵,更是容不得别人毁坏她的名声。
秋秋紧紧抱住侯爷,好在如今的侯爷还在自己的身旁,一切都还来得及。
秋秋说那时的她也很幸福,后来侯爷还得了功绩,受到皇上嘉奖。
可她妹妹红了眼。
她妹妹嫁给了上京城里最风流的公子哥。
妹妹见不得她和王爷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妹妹想*了她。
妹妹说:「你得到的怎么能比我好呢。」
可死的是王爷。
王爷救了秋秋,他血流不止的躺在秋秋的怀里,他拂着秋秋的眉眼,想把一切都记在心上。
他温柔地说着:「这一次,我没有来迟。」
秋秋也不知道那样煎熬的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只是后来的一天,她一睁眼还在自己的闺房里,外面微风肆意。
她知道一切都重来了,彼时的她和侯爷还没有相识。
她笑了又笑。
这一次换她护侯爷的周全。
她提着剑,在众人错愕的眼光里,来到妹妹的房里。
她瞧见妹妹终不是那般得意,而是眼里惊恐万分。
她朝着妹妹刺了过去。
「这一次,你休想伤我分毫。」
人死了,秋秋便是逃出了孟府,来到这个小院里。
我疑惑地问:「世间真有重生之事?」
秋秋点了点头,为自己倒上一杯茶,一饮而尽。
江婉姐没有说话。
倒是轮到我的时候,我的人生里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我只有阿爹阿娘和大哥。
江婉姐和秋秋都羡慕着我。
说那样平凡的日子也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后来我们把那壶果茶换成了酒。
我喝了一口,就不停地咳嗽,实在是呛人得很。
秋秋眉头一皱,倒也是喝了下去。
只有江婉姐喝得高兴。
她说:「我要回宫里了,我要去找我的小少年。」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16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头昏沉沉的还有些疼。
叫了几声江婉姐没人回应。
我扶着脑袋,又在院子里去看了看。
江婉姐依旧不再。
刚醒过来的秋秋还趴在桌子上。
我听着她有气无力地说着:「江婉姐,许是回宫里了。」
听到秋秋说的话,我才想起昨个恍惚中是听到江婉姐说要回宫里的。
我想这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是我好像还有些舍不得江婉姐。
没有江婉姐的院子安静得很。
休息了一日,我收了东西,又去摆摊儿。
我听见买腌菜的客人闲聊。
「昨个宫变,皇上死了。」
「害,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晓不得那么多叻。」
「听说那血,把宫里的白雪都染红了。」
皇上死了,梁画玉死了。
那江婉姐呢?
我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就跑回了院里。
院子里秋秋着一身白衣,素雅得好似那天上下来的神女。
秋秋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似的。
可我还是说了说,「秋秋,江婉姐她……」
我想问秋秋,江婉姐是否还活着。
她却是先我一步说着:「江婉姐死了,死于昨日宫变。」
她的话轻飘飘的,每一个字落在我的耳里又是那般的重。
江婉姐真的死了。
我走到秋秋的面前,免不了有些气愤:「你早知道的,对不对?」
「对。」
「那你为何不救她?」
说这一句的时候我已经带着哭腔。
秋秋叹了一口气,「都是天命。」
幸与不幸都是天命。
我仿佛能看见秋秋身上的那种无能为力之感。
就像当初阿娘死在我的眼前,我什么都做不了。
秋秋又说着:「姩姩,离开上京城吧。」
我知道她定是知晓什么在劝诫着我。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大哥,说什么都是不能走的。
我也难得的固执。
秋秋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我们来到江婉姐的房里,像她离开的前一晚一样。
我和秋秋围在炉子旁。
都给各自倒了一杯酒。
敬的是江婉姐。
我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江婉姐,最后走的时候是幸福的吗?」
「嗯。」秋秋轻轻地应答我一声。
我嘴角微微上扬,江婉姐幸福就好。
我回想起和江婉姐的点点滴滴。
她真的很好。
我把酒倒在地上,江婉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不管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
17
转眼到了次年春,杨柳拂堤。
秋秋的身子却不太好,她染上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她同我说着都是她的报应。
我把药端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送到秋秋的嘴边。
我说道:「怎么会是报应呢?你可是最好的秋秋。」
秋秋也被我逗笑了。
可她过一会儿又说,「我最近时常梦到妹妹,怕是她索命来了。」
我同她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是胡谈。
她也只是笑笑。
秋秋喝了药,又躺下休息。
我端着碗出了房间,院子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的。
我猜想莫不是还有贼人惦记我们这破旧不堪的院子。
我拿着棍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来个当头一棒。
却是被他徒手接过,他喊了我一声「姩姩」。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却是递给我一个药包。
说那是他从神医那里求来的,可以治好秋秋。
我没接过,担心他不怀好意。
他见我如此防备,就说道他是秋秋口中的侯爷。
只是他求我保密,让我不要和秋秋说他来过。
我答应了他。
等我再端药给秋秋的时候,她说:「今日的药怎么甜了些。」
我打着马虎,说是大夫换了药。
一连几天侯爷都准时把药送过来,直到秋秋好了个大概。
他说明日便不来了。
我问着:「侯爷真不见见秋秋?」
侯爷往院子里看了看,说的还是不见。
不是他在责备秋秋,而是他觉得不管秋秋怎么做都有她的理由。
既然她要躲着他,若是他见了她,恐怕是又要换一个地方躲着。
他不想她劳累辛苦。
侯爷离开的背影落寞得很。
我把最后的药端给秋秋。
她一说话,我的手就抖了一下。
「是侯爷送来的吧。」
话语肯定,倒是一点也不像问我的样子。
她喝着药,我点点头。
「他真傻,干嘛追着我这个霉运缠身的人。」
我看得清楚,秋秋有一滴泪,滴落在药里。
秋秋同我说,她要走了。
我问道:「是躲侯爷吗?」
她否认掉且轻轻地笑着。
「姩姩,*人要偿命的。」
秋秋这么一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垂下头。
「可她也*了你,不算两清吗?」
秋秋摇摇头。
她过不去她心里面的堪。
走之前,秋秋给我跳了一支舞。
我算是知道她说的步步生莲。
她说:「姩姩,我教你罢。」
可我笨拙得很,怎么也学不会。
我觉得的模样定然是十分滑稽。
秋秋却是夸赞我十分地有天赋,若是再教我,定然比她还要跳得好。
我陪秋秋去官府。
路上遇见了侯爷,谁也没有打招呼,就好像陌生人似的。
擦肩而过以后,侯爷回头望了又望,我也望了一眼,而秋秋无动于衷。
她不想给侯爷希望,不想侯爷再落入苦难中。
快要到衙门的时候,秋秋抱了我一下。
「姩姩,让我自己走最后这一段路吧。」
秋秋离开了。
不远处的侯爷也瞧着。
秋秋的背影实在单薄得很。
我甚是担心风再大些便将她吹了去。
秋秋在衙门口的时候,转过身来。
她说的什么我是听不清的。
但我能猜到,应当是一句「再见」。
我回到院里,实在凄凉。
我十分想念江婉姐和秋秋。
可惜如今的酒,只有我一人喝。
18
桃花开来了上京城。
听说上京城出了一个新科状元,自西月城来。
听到名字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我的大哥从来没有辜负阿爹阿娘的期望。
光耀门楣,可惜阿爹阿娘都瞧不见了。
在上京城里一问,我便打听大了大哥的住处。
谁人不知新科状元谢之寻。
我在他的府门徘徊着,迟迟不敢进去。
如今我是落魄得很。
连衣裳都是缝缝补补的在穿。
我在担心大哥认不出我这个妹妹。
可当他出现在府门口的时候。
我还是忍不住唤出来「大哥」。
他刚上台阶的步子一顿,四下搜寻我的身影。
我又哭着喊着:「大哥。」
大哥跑了过来。
他看着我,伸出了手,他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就像以往那样。
「姩姩,你受苦了。」
他瞧着我瘦了一圈的模样。
我知风吹日晒,我早已没了以往的白净。
我抬头,「大哥,阿娘死了,阿爹不见了。」
大哥将我拥入怀中,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也不知我哭了多久,只觉得好累好累。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大夫正在给我把脉。
说是我累着了,要好好温养身子。
大哥还在不停地责怪自己。
他说他回西月城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他也知阿娘死了,阿爹失踪了,也知我来上京城寻他了。
他也在上京城寻我,可一直也是了无音讯。
他说着:「姩姩,都是大哥不好,以后不会了。」
19
可是大哥食言了。
第三日的时候,他塞给我一包东西,让我快些走,他会来城郊的十里亭寻我。
我拿着东西听了大哥的话。
只是我没有等来大哥,我等来的是大哥将要问斩的消息。
我瘫坐在十里亭。
我回到上京城的时候,大哥已经在法场。
他穿着囚服跪在地上。
上面的人说我大哥有叛乱之心。
我是不信的。
我大哥那样好的人。
我想要冲出去同所有的人说,「我的大哥断然不会有叛乱之心。」
我还没能冲上去,就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是大哥的身边的侍卫。
我想要挣脱,他却把我弄晕,带出了法场。
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侍卫说,这是大哥给他安排的最后一件事。
保护好我且不要让我见到他人头落地的场面。
大哥只想把美好留给我,不要去看世间污浊。
侍卫说大哥是个正义的人,朝堂上想要扳倒大哥的人有很多。
因为大哥不愿同他们同流合污。
侍卫又说是大哥太过正直了些,在这样的世道,活不下去的。
我突然明白阿娘当初说的那一翻话。
我望着远山重复着。
「姩姩,阿娘怕你识字,怕你通诗书,晓事理,怕你心比天高,怕你再也不安于这个时代。」
可是阿娘,明明我什么都不会,明明我没有心比天高,明明我没有不安于如今。
为什么所有的悲伤还是要降于我呢?
阿娘,姩姩也想岁岁平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