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良赶集
文/周长行
4月11日晚上7点多钟，我们到达昆明市宜良县城。在一个名叫世纪星的大酒店报到。我们是来参加“313团战友联谊会”的。
过去叫过“老兵聚会”，或许是怕冒犯了某种忌讳，后来大家便不约而同地都改称“战友联谊会”，全国各地此类活动也都“联谊”了。
老兵报到的现场熙熙攘攘，电梯旁也挤满了人，楼道里也有人蹬蹬蹬地上上下下。极少数人身着军装。摸不清底细的人，会误认为他们是附近的农民兄弟进城参加什么活动来了。其实他们都是来“联谊”的老兵。1971年入伍的，1975年入伍的，本人则是1969年入伍的。如今大都七旬之人了，看上去个个都够沧桑。
然而，难得的相见却让他们快活无比。有互相拥抱的，有扯着手攀谈的，也有坐成一片逗乐的，一阵阵的笑声。签到的地方排起了长队，一排队，齐整得个个都是当过兵的样子。当过兵的人，都能看懂兵的样子。军旅岁月加生活磨难加命运捉弄打造出来的样子。
晚饭，是真的晚了。筹委会估计不足，疫情之后的第一次聚会，预计顶多能到七八十人，谁知来了277人？领取碗筷的地方排起了长龙，盛饭菜的地方排起了长龙，取米酒的地方排起长龙，没人维持秩序，但却井然有序。竟有四五个饭桌上的老兵干脆在那里聊天呢，没人急着去盛饭菜。坐在一起聊聊，也是乐得享受的“盛宴”呐。
一拨又一拨的老兵围拢来与我握手或打招呼，有些端着酒杯劝我喝酒。尚根发告诉我，他们大都看过你写咱们部队的那些往事，他们在你的文章里，在网络微信上认识了你。他们喜欢你的文字，想见见你，有几个人还收藏着你的那本《鲲鹏腾飞的地方》哩。他们想邀请你到他们家里去耍哩。
果真有几个战友来与我商量去耍的事情。遗憾的是，我不能答应，我们的行程是尚根发与徐宏与各个旅游点上的战友们商定好的。红河州那边的白宝亮，建水的肖正新都等着我们哩。
没想到，晚上十点左右，又有老战友们来敲我的门。开门一看，又是一个排队的阵势。我很尴尬，心里却酸酸的。我应该与他们彻夜常谈的，但我已精疲力尽，无力支撑，毕竟是七十有四的人了。我怕身体出意外，给会议带来麻烦。我说，对不起，我得休息一下，大家也都休息吧。我就这样谢绝了他们的热情和渴望。
或许也是一次伤害。我要借我的这篇东西表示道歉。我也要弥补。我的弥补，就是继续写他们喜欢我写的那些故事，像写“双重之痛”那样的写当年的那些血与火的经历——我们曾经的真实到如今让人难以想象的生活。
4月12日上午开大会，我作了即席发言（主要内容被记录在那篇《怀念那个一次次完成“任务”的老兵》一文中，见百度）。我讲了7分钟，赢得了4次热烈的掌声。整个会场除却掌声，就是鸦雀无声。
现在想起，我还是分外地感动。我从山东出发时并不知道有这么个联谊会，碰上了，我来了。我说了我该说的，一句废话都不要，我围绕“我们要完成最后的任务——健康地度过晚年”，献上了我的思考和祝福。我看到的那一双双眼睛都是含泪的。
宜良的“战友联谊会”很有特点。
一是每年要搞一至两次，已坚持十五年（3年疫情例外），一年比一年热烈隆重，每一次都有亮点。原计划一天的会期，在大家的一再要求下，又延长了一天。战友们渴望相聚，他们的军旅情怀需要相聚。几乎在每聚一次之后的某个时候，又有哪个老战友说走就走了，到那个世界里去了。沉痛与惋惜，唏嘘一阵，大家聚聚的渴望反而愈发高涨。聚聚吧，聚聚吧，见一次少一次了。老兵们仿佛寻到了晚年生活的一种寄托，聚一次，才是他们的重要念想。聚过这一次，再盼下一次。
二是联谊会只认“313”这个部队编号，不分东西南北中，通知发出去，竟然也有江苏四川和河北的“313”战友来参加的，更不要说云南本省各县市的313老战友们了。
三是凡与战友本人有直接关系者，比如军嫂或子女，均可参加。老战友们是在重温军旅岁月里积累下来的情谊，而军嫂和子女们则是分享家人的幸福。
四是“联谊会”越办越像“友谊的盛会，退役军人的节日”。此次联谊会不但举办了以军队题材为特色的专场文艺晚会，还举办了以自由发言为主要议程的个人生活心得交流大会，举办了筹委会扩大会议，总结研讨下一次“联谊会”如何办得再受老兵欢迎一点。
五是有些老战友还借此机会互相交流市场信息或推销产品呢！他们说，这样的“联谊会”赛过一场过年大集。
我想，“联谊会”就该叫“老兵赶集”的！“老兵赶集”——岂不更贴近老兵在民间的生活氛围，岂不更贴近市场经济的大环境，岂不更贴近老兵们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期待。
在鲜花盛开的宜良，我却品尝到“老兵赶集”的芳香，于是在我的行囊里又增添了一个《宜良赶集》的故事……
（39天旅游记之八。写于6月9日。插图：徐宏拍摄）
【作者简介】周长行（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记者、诗人。著有长篇纪实文学《鹍鹏腾飞的地方》《大山的呼唤》《大京九解说词》《赵忠祥写真》《乔羽恋歌》《不醉不说乔羽的大河之恋》《大国词人乔羽传》《伟大的我们》《大浪淘金》；中篇报告文学《岩石岁月》《悠悠玉兰情》《巷道雪洞》。诗集《句子的队伍》。作品曾获《解放军文艺》大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