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吃食的声音怎么形容,猪吃食动态图片

首页 > 大全 > 作者:YD1662022-12-17 06:52:02

黑 猪 颂

广东仲马律师事务所 万信成

家里养的两头白猪差不多又此起彼伏地嚎了一夜。猪如此声嘶力竭地叫,无非喊冷喊饿!

两白猪的叫声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搅得人心烦意乱。正值数九寒冬,呼嘨的寒风摇得木结构的老屋似乎都在晃动,夜晚传来几声瓦片坠地的声音。老屋该有上百年历史了,由于年久无力维修,歪得十分明显。祖母、大伯母、我们一家七口、二伯母一家六口就挤在这老屋子里。每遇暴风雪,父母就担心,老房子会不会倒塌。

“汪(方言,即叫)*的!”父亲早起去喂猪食,看着猪槽里并没吃完的猪食,操起搅拌棍,给那两头瘦骨嶙峋的猪各一下。

“以前那头黑猪吃了就睡,从来不叫!哪象这两头猪。喂上这样的猪真是背时!”父亲骂完,拿起农具,勿勿忙忙地到生产队出工去了。

这大约是一九七零年或稍后一点家里日复一日的冬日生活图景。

我本应于一九七零年春天七岁上学。老师都上门来通知了。可是家里凑不出学费(记得上学后二年级每学期书本费5毛,杂费2元。一年级费用多少、怎么交的印象全无。想必是二哥带我去报名代交,故没有印象。而二年级经常被老师逼收学、杂费,故印象深刻),又没书包,在家拖延了一年,继续做全职猪倌。

我对黑猪印象全无,只从一家人的无限怀念、唠叨中,知道家里曾经养的黑猪与现在这两头白猪很不一样。

父母、姐姐、大哥到生产队出工去了,二哥常常要旷课、请假去挑猪草。我就得帮着切猪草、喂猪食。所谓猪食,无非一些野菜、野草。

看到有人来喂食,猪往往停止了嚎叫抗议,冲向猪槽。人说马瘦毛长,猪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两头白猪,一身毛呈暴炸型,倒象刺猬;两头猪都肚皮干瘪,走起来肚皮还能晃来荡去,大有生育过度的母猪之态。

两头白猪通常都是争着拱了拱切细的满槽野菜,竟不肯吃,齐齐地瞪着我。我照例拿起搅拌棍,将两头猪赶开,将准备好的一瓢糠倒进猪槽,快速搅拌。一瓢糠拌匀,在满槽猪食中,星星点点。糠本应是喂猪的主食,但养猪哪里喂得起糠?所以糠倒成了猪食的调味品。

虽有糠调味,猪的胃口并不见好。两头白猪总是在猪槽里拱来拱去,无非想挑出糠来吃。但是糠在野草中,如星星一般散落,猪的大嘴巴又如何分拣得出来?也许是为了分拣,也许是为了抗议,猪们常常将猪食拱出槽外。这样的结果,往往招来又一顿棍棒。

这两头猪就这样:拱一拱,看一看,再叫一叫。当然,猪也是扛不住饿的。饿极了,也只能强咽那些野菜了。

可是猪们并不总是这么挑三拣四,在猪食里找糠。譬如喂给红薯藤、胡萝卜樱等,猪们就狼吞虎咽,不吵不叫。猪们抗议,无非吃得不好,其主食大多数时候只能是野草、水草。

当然,并非所有的野草、水草都能喂猪。能喂猪的也只是野草、水草中的一小部分。就学前,我也常常跟着二哥去挑猪草;上学读书了,放学后的主要劳动,也是挖猪草。猪能吃什么野菜,我上学前就学会了分辩。冬天里常挑的猪草有地米菜、兔耳朵、刺芥……;水边的有野芹菜;夏天里有艾蒿、枸树叶、洋姜叶、榔树叶、马齿苋、八哥草……;水塘里的虾穗草、扁担草、浮荇草、浮萍等都是猪的主食。当然,这都是当地人习惯的叫法,这些野草学名叫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猪能把这样的野草当作美食,从而大快朵颐吗?有些野菜味是极苦的。譬如刺芥,我就亲自尝过。读一年级时学校举行吃忆苦饭活动,以刺芥拌糠煮了喂同学。我才知道刺芥真的是比黄连还苦。我是迫于政治压力在老师眼皮底下硬着头皮连菜带汁咽下的。猪不肯吃,能怪得了猪吗?

可是家里以前养的那头黑猪却不是这样的。给它喂的也无非这些野草。父母亲、姐姐、哥哥们常常说:

“黑猪嘴不刁,不拘好歹,吃了就睡,不吵不闹!”

猪不肯吃,当然不可能长得快。为了解决猪胃口不好的问题,父亲想尽了办法。改善猪食不可能,哪里供得起猪吃糠?只能从猪身上找原因。父亲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据说猪不肯吃野菜,是因为口中有“娇牙”——猪吃食咬合时,“娇牙”会导致猪口腔庝痛,所以猪嘴刁。父亲决定自兼猪的牙医,折断或拨掉猪口腔边上的“娇牙”。为此,父亲还征询过做医生的侄子的意见。

于是父亲将两头白猪分别按倒,撬开猪的嘴巴,在*猪似的嚎叫声中,用钳子将猪们的所谓“娇牙”扳断。

猪的娇牙没了,但猪的食欲并没增加。对那些野草,照例的翻翻拱拱、百般挑剔,饿极了才吃那么一点。

外科手术不能令猪改善食欲、强健肠胃,只能求助内科。有次父亲赶集,买回一包白色粉末的东西,据说能治的厌食症。但猪服了后,胃口毫无改善。

猪是一家人的生存希望。所以一家人的工余时间、学余时间,都围绕猪打转。在我上学前后(1971年春),生产队里每年年底分红,一个工分似乎持续几年都只值三毛多钱。一个强劳动力,在生产队里干一天只能拿一个工分,所获三毛多钱。而当时粮站凭票供应的大米,每斤一毛三分四,也就是说,一个强劳动力,干一天连自己都难以养活,何况老幼!所以,我们队里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农户都是“超支”户。

所谓“超支”,就是倒欠生产队的钱。平时生产队分的粮食、柴禾,乃至一片树叶都要算钱;预支买米的生活款,更是要还的。年终结算,如果一户劳动力所挣全部工分,按工值计算,小于上述款项,就形成了对生产队的超支即欠款。也就是说,干一年,还倒欠生产队的钱。记忆中,我们家似乎没有出现超支。其原因一是家里劳动力多,二是平时买米,生产队不给我家预支生活款。当时发的粮票,系本县流通,当月有效。如果无钱买米,粮票失效后,即使再筹到钱,也买不到米,一家人只能坐着等死。所以,每月都得为买米钱发愁。靠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是活不下去的!当时家里的三大自救措施:养猪、夏天割草晒干冬天出售、出售自留地的蔬菜。所以养猪成了一家人生存下去的三大指望之一。

父母、姐姐、大哥,都在生产队里出工,哪来闲功夫养猪?用父母的话说,只能偷工摸夫、起早贪黑。生产队中午、下午放工让社员回家吃饭。我们家除一人做饭外,其余人争分夺秒,割草的割草、挑猪草的挑猪草、切菜的切菜、种自留地的种自留地,总之不能有一人片刻闲着。

一家人辛勤伺弄,除了那头黑猪外,养得并不顺利。黑猪卖掉后,接着养的一头白猪,同现养的这两头白猪一个德性:挑食、饿了叫唤、不长个,更不长膘。养到一年多,百十来斤,卖到食品站。食品站以三级价收购。当时食品站收购农户自养的生猪,按重量、肥瘦分等级。肥胖、重达150斤以上者,为一级;150斤以下、130斤以上者为二级,130斤以下者为三级。级别不同,单价不同。一级单价最高,依次递减。

一家人辛勤劳动一年收获如此,总归有些失望:“黑猪仅仅喂了八个月,就卖了一个二级!”一家人免不了边叹气边怀念那头黑猪来。

要想长得快长得肥,猪必须能吃,黑猪就很能吃。但猪吃得多不多,无论人怎么勤劳,是无奈其何的,猪根本不听人哄。父亲在调动猪多吃的积极性上,煞费苦心。喂一头猪不行,养两头猪如何?姐姐、大哥都上工了;二哥虽没下学,读小学三、四年级时常常旷课去挑猪草,倒象专职养猪的;二哥五年级没读完,就辍学了,主要劳动也是挑猪草。我在上学前,就能帮点小忙。一家人全力以赴,是能够挖野菜养两头猪的。父亲的另一想法是这样:猪同人差不多,有了竞争,就有危机。养两头猪,猪会争食,食欲会旺盛,猪就有长快长肥的希望。而且两头猪收益肯定大过一头猪,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这样的想法理论上没错,但猪也并不因此而肥。但父亲在猪之间设置的竞争机制并没完全失效。当猪食为红薯藤、菜叶等美味佳肴时,两头猪互相挤来扛去,争得不亦乐乎;但当猪食为野草时,两头猪就不干了,又叫又嚷,向主人示威,与绝食无异。

为了养两头猪,家里还为此倒过大霉。父亲卖了此前养的那头白猪后,回家途中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出售两头小猪仔,可能价钱便宜吧。父亲咬了咬牙,以还没捂热的卖猪款的一半(卖头三级猪可得四十余元),买了两头小猪崽。可捉回家后发现是两头病猪,父亲被人骗了!两头小猪仔开始还略能进食,最后甚至喂面条也不吃。一家人痛心疾首无可奈何地看着满载希望的两个小猪崽狠心地死去。

“明显是病猪,看起来有气无力,眼睁睁地还买回来。还一买两头,背不背时?”母亲为此没少埋怨,以致晚年,还不时絮絮叨叨地提起此段旧事,犹有余痛。每当母亲抱怨时,父亲总是无言以对。他内心之难受、之自责,可以想见。

母亲的埋怨并非全无道理。她的意思就象现在人所说的投资理念,鸡蛋不能放同一篮子里。即使父亲没生就一双火眼金睛,不具有识别病猪崽、防骗防坑的本事,但从稳妥的角度,买一头回来试试,损失也就没有那么惨重。

这件事又成了父亲不精明、憨、苕的又一证据,没少引来人嘲笑。当然,那些笑人者,未必好到哪里去。但他们无钱买米,可去生产队预支生活款,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还可以在生产队偷点补贴家用。我们家不偷当然也不能偷,预支生活款又没门。每当粮票快过期失效时,父亲就殷勤地上队长家门,但总是陪着笑脸进去、脸色凝重地出来。一家人常常困坐愁城,没办法就去找舅妈(舅妈所在的生产队工价略高、且舅父系中学教师,有工资收入。)、姑妈(姑妈所在生产队工价略高,姑父是医生,有工资收入)借钱周转,等卖猪后偿还。但借的次数多了,又怎能老是腆颜开口?

我人到中年,回首前尘,检讨此事,觉得父亲一点不笨,我们家没有超支就是证明。人往往越困顿越倒霉,所谓喝凉水都塞牙、屋漏偏遇连夜雨。因为生活困窘,就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就更输不起。小小失误,可能招来无法承受之重。而那些生活裕如的人,即使吃亏了、失误了,但并不影响其生活。做生意、判断行情、防骗防坑,谁又能料事如神?

父亲养两头猪的计划虽然受到了惨重的挫折,但并没有放弃。无论是养两头猪还是一头猪,猪能吃是关键。只要买到象黑猪一样天赋异秉者,是不愁养不好的。于是父亲跟母亲经常商量,什么样的猪会跟黑猪一样能吃好养?于是,黑猪的一举一动、一叫一嚎,乃至黑猪的成长过程,成了父母亲反复回忆的内容。研究来研究去,比照黑猪,得出的结论是:买前一定要看一看小猪崽吃食姿式,是不是狼吞虎咽、奋勇争先?猪崽的条子(身材)长不长?身形修长的猪,即使喂不肥,骨头也能压秤(即有重量)。说来说去,就是从猪的外形、动作去预测猪的肠胃,从而判断猪能不能吃、善不善吃。买猪崽似乎也要象选美,主要考察猪的外貌、仪态,以貎取猪了。

但那时的猪崽,基本都是生产队繁殖的,挑选范围有限;而且父亲要出工,终日劳碌,也不会有充裕时间挑来拣去,卖主也不会让买主长期考察,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买猪崽无非象买彩票,全凭运气。家里养的那头黑猪,不过是家里中了一次六合彩。

尽管家里再也没有碰上黑猪那样的模范,但猪还得养。开篇说的那两头白猪吵吵嚷嚷,养到一年余,也不可能再有啥长进。照例,在出栏前,得让猪饱餐一顿,届时食品站过秤,会重一点。

为了猪们最后的午餐,家里花上血本,将蔬菜杂以粮食、糠,煮熟了给猪吃。一家人小心翼翼,避免在猪们面前,言及卖、*等字眼,以防猪听到了难过、不吃。不知这两头白猪是否真的知道了它即将到来的命运,对罕见的美食,兴致并不高。在将它们赶往收购站途中,两猪又是拉屎又是拉尿。而食品收购站,并不考虑这一实情,照例要“扒食水”——在猪的总重量中,扣减猪吃的食物五到十斤,实为变相、公然克扣。说起这事,父亲又念起黑猪的好来:“黑猪在路上,就没拉屎拉尿!”

两头白猪瘦骨嶙峋,不入收购人员法眼;加之重量也达不到三级猪标准,即120市斤,被就近的收购站拒收。家里等米下锅,只能拉去五里外的区政府(现在叫镇)所在的集镇上的收购站碰碰运气,也被拒收;又听人说县城的收购站执行标准不严,用板车拉到20里外的县城,还是被拒。如此三过食品收购站而不入,父母忧心如焚。同村好心人得到消息,家北边的、十来里外的刘家巷子的集镇上的食品收购站不拣肥瘦、不嫌弃这种不入流(三级)的猪。大哥忐忑不安地先赶一头猪到了刘家巷。大约每家食品收购站有自己的业务范围,大哥虚报自己是附近生产队的,办事员审视良久,收下了。隔日将另一头猪牵去,收购人员满腹狐疑地问,刚卖一头,为啥又来卖一头?但最终还是收下了。父母提起的心终于落下,似乎有种盗贼得手后的侥幸心理。

黑猪是一家人曾经的福星,它的事迹在我们家传颂了很久。但自此后家里养猪似乎再也没有碰上这样的优良分子。家里生活慢慢喘过气来,还是集体农庄解散之后。我常常想,我家处江汉膏膄之地;父母之勤劳,超出了常人。除了大天灾、战乱,正常年景,一家人不应为衣食发愁,更不应有断炊之忧。思来想去,穷根就在集体农庄。当其时,生活好坏,全靠生产队。虽然我队分红工价常常三毛多,但周边生产队,也有四毛、五毛,高的有七毛、一元左右的,为人艳羡。也就是说,好的生产队,庄农的工价竟比我队的高出百分之一百五十、甚至翻倍。但社员是没有选择的。如果一个队队长无能或由于其他原因(如人多地少、土地肥瘠等),整个生产队不行,庄农就有喝西北风之虞了。而在有一定自由、有一定选择权利的情况下,即使苦力,市场也会有一个平均的均衡工价。如果工价太低,劳力者就可以不干,去找工价高的雇主,生活就不可能捉襟见肘了。父母这一辈,在他们的青壮年时期,生活得如此艰辛,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买不到模范黑猪,而是缺少些许人身自由、些许选择权利!这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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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信成

作者简介:万信成,湖北天门人,1963年3月10日(阴历)出生。1982年入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1986年执教于武汉广播电视大学。1992年调入中国农业银行顺德支行。2003年投身律师行业,执业于广东佛山。平生三易饭碗,书剑无成。曾在《南方都市报》、《南方日报》、《长江日报》发表杂文随笔多篇,并在地方报纸写过与法律有关的专栏。如今寄迹岭表,就食他乡,但萦绕脑际的,多荆风楚水。闲余弄墨,以娱同好。后之览者,或将无感于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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