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第一百零八章,江停、严峫与齐思浩一行三人来到岳广平生前居所寻找线索。在与江停的对话中,小说先后三次写到严峫“若无其事”的神情,本期就来品隐藏在人物微表情背后的深情。
严峫第一次露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是在询问谁是岳广平生前私交关系非常密切的男性时。小说中是这样写的:
“据我所知没有。”江停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古怪,然后才慢慢的说,“除非有一个人……”
严峫问:“谁?”
“……我。”
他们对视片刻,严峫站起身,捶了捶大腿:“这个笑话不仅不好笑,同时我也不相信。”
江停苦涩地轻轻呼了口气。
“进里屋看看吧。”严峫拽着胳膊把江停拉起来,状若浑然无事,甚至还顺手一拍他的屁股……
江停会突然停顿一下,是因为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内部有传言,他是*害岳广平的真凶。同时,在个人情感上,他在乎严峫对此事的态度;从大局上,他需要知道严峫的态度,并争取严峫的信任。于是便有了这玩笑式的临时试探。片刻的对视,是江停提着气、悬着心的无言询问:“你相信我吗?”当听严峫说出“这个笑话不仅不好笑,同时我也不相信”时,江停“轻轻”“呼”了口气——即使如释重负,也习惯性地克制着。
三年了,他终于可以踏进故人故居,“半跪”在地“定定”看着白/粉勾勒出的人形,“轻轻抚过”故人横尸之地,“淡淡”地说:他就是这么仰躺在这里……故人临终时死不瞑目的容颜,穿过三年光阴,呈现在他眼前,清晰如昨。在岳广平之死一事上,江停明明是问心无愧,明明是最哀恸的那个人,却还要小心翼翼地乞求他人的一份信任,而且这个“他人”还不是别的什么人,是他交付了真心,却又不得不撒下一个个谎言的严峫,其间苦涩无人可诉。
幸好严峫对江停的一笑一颦是敏感的。在片刻对视中,他读懂了江停的心事,毫不犹豫将江停的试探定义为“不好笑的玩笑”。“状若浑然无事”,用全然不在意的态度,“顺手一拍屁股”这一带着亵玩般的亲昵举止,化沉重为轻松,用“进屋里看看吧”转移话题。严峫对江停的体贴可见一斑。
严峫第二次做若无其事状,在发现岳广平衣柜深处那套远超岳广平消费水准的全新正装后,依据正常人的思维模式分析那是父亲送给儿子的礼物时。
文中这样写道:
严峫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笑道:“怎么你连这个都想不……”
紧接着他的话戛然而止。
屋里窒息般安静。
三秒钟后,严峫若无其事笑道:“你真的想不到岳广平有侄子外甥之类的亲戚吗?”
江停没说话,只听见安静的呼吸声,严峫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脸色。
有着文曲星下凡高智商的江停在人之常情上出现了认知空白,只因他的生命体验中父爱缺席,孤儿院中饥一餐饱一餐长大的他从不识人间天伦。孤儿的身份,背负太多仇恨与使命的江停也许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怀,但在关注自我的青春期,这个身份大概率给他带去过自卑与伤感,以致于虽然父母的形象已在脑海中变得模糊,对毁掉他家庭、让他变成孤儿的毒/品的痛恨却深入骨髓。
严峫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是他脑子突然就“转过来”,想到了江停的身世,进而意识到自己可能往江停的心灵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后悔、不安、心疼交织。如果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心安与否,要为自己的愧疚找一个出口,他可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有。有时候我们越表达同情,可能反而越容易让当事人陷入自怨自艾自卑的境地;当我们表现出不在意,不当回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倒可能会让当事人释怀。严峫明明为自己一时失言伤害到江停而连看一眼江停的勇气都被抽离,却还要做出“若无其事”的神态,“笑”着生硬改变语气继续刚刚的话题:你真的想不到岳广平有侄子外甥之类的亲戚吗?既有江停没注意到的侥幸心理,更是一种积极的补救。严峫这“若无其事”一笑,着实令人感动。
也许江停也一样被感动,曾任凭严峫如何叨逼叨,抱定单身主义不松口的江停用委婉的方式许下未来:以后你外甥或侄子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会记得的。
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迎来梦寐以求的回应,是怎样一种心情?文中是这样来形容的:
一股滚烫的情感从心里涌过,五脏六腑都被熨得微微发颤,甚至连鼻息都带上了奇怪的战栗。
可严峫却竭力克制,“好似没什么发生似的”,笑着说:好,那到时候咱俩都要记得。——这便是小说中第三次写到严峫的“若无其事”。
热情奔放的示爱固然因其炽热而具有感染力,委婉内敛的表达则因其克制而更显深沉。
本期品读就是这些,更多《破云》品读,敬请关注:它山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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