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济亚
其时那里并不通车，我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一溪相伴，渐行渐静。泠泠的水声，枯枝索索，鸟鸣空寂，一人独行。有路人相遇，相视不语。其前我曾有闻，由于山势所限，山乡人家，夹路筑屋，来来往往，多有熟识，不速之客，自然好于辨识。过其家门，主人目光必然迎来送往，并无他意，只是稀罕。若要问路，也十分热情。
路越走越窄，快至秦岭分水岭时，似水尽路无，巧遇两个小孩，问其路之所在，嗤嗤笑而不应，窃语:此人定来自山外，明明有路还问路在何处。随指山之豁口，远看无路，来至近前，一小路蜿蜒而下，已到了秦岭南坡。
翻过山岭，更为寂静，路边坡上，偶有人家，但并不见主人。仍有一溪相伴，但和山岭那边小溪已非同源，潺潺向南流去。当时我以为已是长江水系，其实该河向南绕了个大大的弯，进入河南的洛河，后又汇入黄河，虽是秦岭南坡，可仍是黄河水系。前行，天地渐阔，群山环绕，住户相对多了些，散建于坡边，鸡犬相闻，房舍古朴。山雀叽叽喳喳，喜鹊飞来，跳跃河边树巅，与远处一只遥相呼应。一面国旗在深褐色的山间格外醒目，不远河边有一洗衣人，似洗完向路边走来，与山色河流构成一幅美妙的图画：空山斜阳，清泉石上，茅屋炊烟，浣人归来。我直觉像是老师，衣着虽不合时宜，但感觉像是读书人。时值初冬，围一围脖，前后搭的很长，很像电影早春二月上的肖老师。问之果然是这里唯一一所学校的老师。
诚邀学校相叙，时值周末，校园格外冷清。唯青竹依然翠绿，鸟鸣其间，一绒花树，虬枝曲曲，挂一铜钟，轻风响铃。问其学校为何就其一人，答曰，学校虽然不是一个老师，但除他是来自山外，其余都是附近的民办老师。因孤单无聊，恳留我住一宿。至饭时，一同到厨房前边的菜园采摘了卷心菜，拔了葱，洗净做菜。又很认真的拿着秤，打开一个放面的大柜，舀面并称了重量。问其为何如此认真，答曰，大家共同的面，大家相信我，我也要诚实以对。擀的面条，一人一大碗油泼面，问起一月伙食费，因有自己种的菜，吃饭也简单，仅是我当时一月伙食费的三分之一。晚上住在他的宿舍，谈学习，谈生活，谈理想，夜短话长。老师看起木纳，但说起话来井井有条，话语不多，诚恳善良。顶棚是芦苇结框糊的纸，年久失修，纸已掉下来，透进来的山风，吹得顶棚哗哗作响，满屋弥漫着柴火烧过的烟熏味。
上厕所时更是吓了一跳，前面很完整，进去后没有后墙，一面山坡，一览无余，虽山野人稀，但还是心有不适。
别后曾见过一面，已调至别的学校。谈及他在山乡任教，有很多感慨，民风淳朴，崇尚知识，尊敬老师。那时周日常有同事或学生家长邀其家中做客，以糍粑，柴火烧的玉米粥，酸菜等当地特色及认为外乡人稀罕食物款待，喝酒也实诚，一醉方休。一直听说山里的玉米好吃，说是生长期长，但我一直没有吃过，讨教朋友，回曰确实如此，糍粑更是难忘，每每再吃糍粑就有第二故乡的感觉。
更谈起当时山乡缺少老师传闻：有个更偏僻的学校，是一位被认为有文化的当地人任教，加减乘除倒不在话下，可拼音难住了他，又怕在学生面前丢面子，就煞有介事照猫画虎在黑板上大大的写上 a,o,e。指着a问学生，谁知道这个字母怎么读，好在学生中有从哥哥姐姐那里淘到的一点，就大声说：啊。老师赶紧说：对，就是“啊”，你起来领着大家读。完了又指着e问，学生说：哦，对。你领着读。不知是否真实，但有名有姓。也许这就是山村当时缺少老师的真实写照。
提及调离时的情景朋友甚为激动，当地的同事，学生，家长赶来相送，用山里特有的木材做了案板、桌面作为纪念，还有特产以表心意。一位女学生，学着绣了鞋垫，可能不知道绣什么字为好，就绣了“鱼水情”三个字。几位憨厚的男生，硬要送老师到几十里外的汽车站。当时尽管为能调到山外高兴，但那一刻还是动情的落泪了。
再无见过这位邂逅的朋友，想必也已退休或临近退休。或许这就是一代山村老师的缩影，故随笔记之。以铭记那些在特殊历史阶段，为基础教育做出贡献的山村老师们。
附诗：
山乡老师
作者 王济亚
小径蜿蜒，陌路寂静。
沧桑老树，斑驳铜钟。
山野晨曦，悠扬铃声。
枝头惊鸟，溪流淙淙。
翠绿山谷，拂面清风。
山花寂寞，小草无名。
一面国旗，猎猎风中。
崇山峻岭，朗朗书声。
窗前绒树，花淡香浓。
草木环绕，竹筛月影。
一人一校，一盏油灯。
答疑解惑，启迪心灵。
既要教书，又能事农。
美丽校园，菜绿花红。
全面发展，一专多能。
德智体美，文理皆通。
父母师厨，孤身担承。
尊师爱生，和谐家庭。
学长学妹，其乐融融。
几十春秋，叶落叶青。
黑发染霜，秋来枫红。
年以花甲，匆匆人生。
铺路一石，小小螺钉。
告别讲台，心中难平。
山乡几代，以师相称。
几步回首，十里相送。
依依惜别，云淡风轻。
淳朴乡人，如此情重。
相别之时，久拥不松。
羞涩向前，女生小萍。
一双鞋垫，紧握手中。
捧至胸前，低头泣声。
永远不忘，师生深情。
小小年纪，男生晓明.
手抓行李，再送一程。
婉言相拒，急急而行。
山顶回首，举臂挥动。
高呼再见，泪如泉涌。
一声既起，群山回应。
随风传来，老师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