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的一大喜事。可是欣喜背后,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幽怨和惆怅。游子身在异乡,只把他乡作故乡,这是无奈之情,也是一种随遇而安。
也许一直这样,心里倒也安然,就怕遇到一位多年未见的好友,顿时就会勾起深埋于心的情思,就像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粒石子,立刻就激起很多涟漪。特别是在那些动荡的年代,尤其令人感慨。下面介绍两首描写久别重逢的名作,情思深切,笔墨凝练,越读越有味道。
杂咏
唐代:王维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王维的这首诗以一个游子的身份,向故乡来客询问的口吻写出。作者多年没有回乡探亲,故乡之事,千头万绪,应该从何问起?
诗人只问绮窗前的梅花是否开放,至于绮窗内的家人,以及窗外的田园,到底是何景况,这些其实也都是诗人很关心的事情,作者虽然不说,却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
那么来客有没有回答,以及回答了什么,其实都无关紧要,因为游子在百忙之中,提出的一个看似不重要、实则具有暗示的问题,已经把游子对家庭、以及对故乡的深切怀念之情,全部委婉地透露了出来。诗人的发问越是具体和急切,其相思之情也是越浓烈。
王维的这首诗无一字直写思乡之情,然而每个字都渗透着乡思。作品不仅避免了直露之弊,更可贵的是,作者采用了梅花的具体形象,启发读者进行审美再创造,从而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江南逢李龟年
唐代: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安史之乱,不仅让大唐王朝每况愈下,而且让无数的家庭妻离子散。人们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其中既有普通百姓,也有昔日皇帝的宠臣。
李龟年是盛唐时期著名的音乐家,深受唐玄宗的器重。可是皇帝遭难,他也跟着受罪。杜甫以极其敏锐的视角,捕捉到瞬间灵感,却以小见大,展现了整个时代的不幸。
杜甫的这首诗以平淡的笔意,抒写出重逢的感慨。诗人仿佛是与李龟年拉家常,却表达出言语之外的超凡情怀。重逢是悲或喜?两个人的心情、行动又是如何?
诗人不能一言以答,也不必回答。人们饱尝了安史之乱带来的悲痛,而且到处颠沛流离,能够侥幸生存,还能与朋友聚首,那种悲喜交加的感慨,以及各种酸甜苦辣,都不必再去解释。
作者没有罗列很多事件,也不见其表达感慨和伤心,作者只是以纪实的笔调,非常朴素地描述了自己与李龟年重逢一事,而且单从诗人对李龟年说话的口吻写出。
诗人刚说到“又逢君”,全文就戛然而止,仿佛一时感情冲动,哽咽难言,只有泪眼相对,无声却又有情。这样的停顿,极富动荡的力量。
两首诗在艺术构思上都有相似的特点,就是先展示一个场面,然后含义未伸,有案无断,就突然收笔。诗意的余味,由读者去咀嚼和想象,意在不言之中,情在画面之外。
两位唐代的大诗人都把深切的情思,收敛在浓缩和简洁的形象之中。情感不露,形象精简,却越读越有味道,更能启发读者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