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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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应验了“祸从天降”那句话吧。
幸福的光圈还没有笼罩多久,厂子又遭到突如其来的“天灾”, 且几乎是灭顶之灾——
1982年夏日,倾泻在豫西山区的阳光让人有一种喘不气的燥热。
已到傍晚时分,院子里的地上仍滋滋地冒着热气,茂密的树叶中知了不停地唤着“热呀热呀”。工厂的广场上一片嘈杂,放学后的孩子们大呼小叫,时不时响起的口哨在原本静滞的空气中打着转儿弥散开来。
屋子里,薛恒玺左腿打着石膏,正伸长了脖子去瞧外面的动静。爱人下午去车间上课还没回来,家里就他一个人。一个工友从门前走过,他叫道:“外面怎么了?”
“厂里今晚放电影,薛师傅,你喝汤了吧?”她答到,一边又走开了。
“噢,又到周末了。”薛恒玺嘴里应了一句。两周前天黑路滑他下夜班骑自行车回家时摔了一下脚腕被扭伤,打上石膏从医院里抬了回来,一直没痊愈,他的牢*也就从没停过。他几次要求把石膏取下,但是医生总有种种借口:这伤筋动骨得一百天,还不到取的时间,要是下地活动早了会落下后遗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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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恒玺是车间技术工人,一向乐天开朗,出了名的风趣幽默的他,今天却反常地焦燥不安,满腹心思。具体是啥原因他也弄不清楚。他在屋子里拄着拐棍走来走去,为受伤而气闷。几分钟后老伴儿出现了。“老薛,有人来看你啦。”她一边说,一边从里屋取出一条板凳。在她身后,薛恒玺见到自己的老伙计彭念顺走了进来。
直到后来老薛还能记得彭念顺来这次探病的具体日期。1982年7月29日——农历六月初九。那天彭念顺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厂里要举行建军五十五周年纪念大会,车间安排他代表大伙在大会进行发言。
不想,大灾是在夜里发生的——
那天晚上,就在放映员刚准备放映时,天空突然乌云盖顶,地上是黑压压的一片。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紧接着,史册上记载的自1958年之后20多年未遇的暴雨袭击了洛阳西南部几个县,其中降雨量最高的达982毫米。
特大暴雨的洗劫,造成大范围内的山洪暴发。
前面提到过,前进厂是建在河沟上,流经厂区的河叫陈宅河,是洛河的一条支流。这条河流经赵保、莲庄等乡镇的十多个村子后,经前进厂厂区注入洛河,最终流入黄河,也算得上是黄河的一条支流。
平日里,村民们浇灌农田、洗衣淘菜以及厂子里的工业用水,靠的都是小河里的水,小河已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多数时间小河是温顺的。但在这个深夜,温顺的小河“脾性大发”,沟沟叉叉里的小溪湍急而出,汇聚到小河,小河变得浑黄,洪水里裹挟着巨大的石块,石头在水里翻滚着、碰撞着,发出巨大的“轰隆隆”的声响,地动山摇。
肆虐的洪水裹挟着泥石像猛兽一样扑向了熟睡的人们,当人们互相叫喊着冲出门的时候,洪水已经到了腰部以上,心中满满的都是恐惧,黑夜中只能听到的是到处的水声和人们的呼喊声、尖叫声。
厂房多依势而建,独特的地形地貌,在巨大的山洪面前,几乎是瞬间遭到灭顶之灾。
木柴库房被冲塌了,堆成山的木桩沿河道漂流而下被堵在前进桥的涵洞口,没几分钟,大桥便被洪水冲毁。
“当时不到10分钟厂子就被水淹超过2米。虽然所有员工都转移了,但大部分的设备跟产品都被水淹了,整个厂区满目疮痍……初步估算,直接损失达数百余万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老薛说,那天晚上他刚躺下不久,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地喊“发大洪水啦,人员赶快向坡上撤离。”
薛恒玺推门出来看时,洪水已漫出河堤。黑暗中,已有不少孩子和老人们正沿着小路往山坡上跑,他一急也忘了脚腕部的伤。
他从厨房里拿了两个馒头就塞到刚上初中的大儿子怀里,交待他背上弟弟,和爷爷、奶奶先往山上跑去躲一躲,回头再去找他们。见儿子掺着爷爷奶奶跑出了家门,他拿起手电就随工友们往车间方向跑。
等紧跑慢赶地到了车间时,车间里洪水已有半米多深。
惊慌中,前进桥被冲毁后,从房屋中逃出的职工和群众,有的爬上房顶,有的攀在峭壁上,哭喊声、呼救声不绝于耳。此时,山洪挟裹着巨浪、石块滚滚而来,势不可挡。“救人要紧!”薛恒玺大喝一声,腰系绳索跳入激流。15分钟后,他把绳索固定在了对岸。其他队员很快跟上,在岸与岸之间,用绳索架起两条生命之“桥”,被困的职工得救了。
“薛师傅,快回来,房间里面有电线太危险了!”
当听说库房里还有一批文件资料时,薛恒玺又冒着房倒屋塌的危厄,不顾一切冲进车间里。三分钟、五分钟……就在大伙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时,他扛着一个木箱子趟着水出来了。这箱子里面装的车间里的生产记录和资料,虽说不上是啥宝贵的物品,但对于生产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
《桃花源记》的结尾是这样写的:“……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后遂无问津者。”资料显示,这次“天灾”造成直接损失就达数百万元,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企业而言,却也得到一笔用金钱换不来的宝贵财富,那就是精神的力量,它再一次把人心凝聚到一起。
“厂子没了,我们可以重建。产品没有,我们可以再生产。只要我们肩膀不塌,天就塌不下来!”大灾过后,厂子里迅速组织工人进行抢修自救。
没有眼泪,没有抱怨,在此次参加抢险救灾的职工中,有90%以上的家里不同程度受了灾,但在抢建复产中,大伙个个都是先公后私,在残垣断壁间进行排险清障。最让人感动的是,就连职工家属也不讲条件,直接投入清理现场和恢复生产的战斗,承担了现场材料管理、施工机具修理、治安保卫、生活服务等项工作。
当代作家岑桑先生也曾说过,“时间无情,却也深情。它让该死的死,该生的生;让该诅咒的归于毁灭,该赞美的郁郁葱葱。”
写到这里,我也在想,当那个年代渐行渐远离我们而去,现在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还有什么理由再让旧账羁绊我们奔赴新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