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者,木之鬼也,槐树是树中的鬼王;柳枝是办丧事孝子拖的孝棍,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房前屋后不能栽槐树和柳树。”易扬指着对面的小房子说,“你看那房前七根槐树,屋后一片垂柳,招鬼引丧,这样破败的风水,怎么会是一个有道行的人住的地方?”
我觉得易扬真是见多识广啊。
向师爷这里的槐树和柳树,已经长成多年,郁郁葱葱的,老远看去,小房子就掩映在绿荫中,非常漂亮。
谁家不栽些花草树木在房前屋后呢?可村里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格局对风水有影响。
我抠了抠脑袋,易扬见我傻乎乎想不通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说:“简单告诉你,就是这种布置会招阴,对房子主人不利。”
“难怪向师爷孤零零一个人,又瞎了眼睛,原来是风水的问题啊!”我感慨。
易扬摇摇头:“前不栽槐桑,又不种柳树,这基本的风水道理很多人都懂,向师爷不可能不懂。我倒觉得……”
易扬拖长了声音好像是故意吊我胃口,又好像是让我思考。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对了!”易扬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其中必定有缘由。”
我听易扬突然间文绉绉的,很不习惯,向师爷是老学究还没有他这么咬文嚼字呢。
我对他的说法表示不赞同:“谁不想一帆风顺健健康康的过日子,向师爷为啥要用风水把自己困住呢?”
“困这个字用的好!”易扬赞许的说,“他宁愿把自己搭进去,也要布置这种风水,难道不是为了把什么东西困住?”
我脑海里一下子就闪现出了几幅画面。
一幅画面是那张照片:照片上是疑似向师爷的男子,和唱虞姬的女子蓝蝶衣。
另一幅画面是我奶奶那间黑乎乎的小屋子,她拉下所有的窗帘,堵住能透光的缝隙,在里面藏着我死去的爷爷。
同样是挽留爱人,向师爷难道是像我奶奶一样,用这种风水布局困住了蓝蝶衣?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呀!
要是那样的话,蓝蝶衣怎么要和我成亲呢?
“你在想什么,说出来听听。”易扬饶有兴致的问我。
我摇头说没有,因为我只是猜测罢了。
向师爷家传来了“砰砰砰”砍木头的声音,院子里一个人影在晃动,我往前走了几步一看,那不是柳木匠吗?
我和易扬走过去,我礼貌的喊了一声柳爷爷。
柳木匠放下斧头,用墨斗在木头上弹线,慢条斯理的问:“浩子,看向师爷来啦?”
“嗯!柳爷爷你在做啥东西?”
“快去看向师爷,不然就看不到啦!”
我心里一紧:“为啥看不到了?”
“你没见我在给向师爷赶做棺材吗?向师爷病得严重,他那个伙计秦公,都出村去买东西办理后事了。你家大人呢?就派你这个小孩来看自己的恩人?”
柳木匠说话慢条斯理波澜不惊的,但是却好像扔了一枚炸弹在我脑袋上一样。
“先别哭,让向师爷看见多不好!我们快去看看!”易扬说。
不料柳木匠用五尺挡在易扬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说:“向师爷只见浩子,外人不见!”
易扬吃了闭门羹,也不恼,只轻声对我说,好好安慰向师爷,祝他早日好起来。
说完他就退出去好远,站在一排洋槐树下走来走去。
我的心砰砰跳个不停,每走一步都非常紧张。
我心里很愧疚,昨晚向师爷要不是带我去青衣古村,他怎么会受伤?
现在柳木匠和秦公都在为他准备后事,那说明他真的不行了。
屋里黑漆漆的,神案上没有香火供奉,那些神像就显得暗淡无光。
没有香火的气息,屋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就非常浓烈,很刺鼻,很熟悉。
就像昨晚在风子玄家闻到的那一屋子人皮味道。
腐朽,破败,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咳……咳咳……”
黑暗中突然几声咳嗽,把我吓了一跳!我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张床,一个干瘪瘪的人躺在床上。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差点就认不出向师爷了。
他侧着身子躺着,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衣服,可衣服明显大了一圈,耷拉在床上。
他瘦骨嶙峋,脸上只剩下一张皮。
由于瘦,一双眼睛深陷下去,特别是那只瞎眼,里面空洞洞的,好像被掏出来的一个黑洞。
“浩子……来了?”只有这声音还是向师爷的。
我慢慢蹲下去,鼓起勇气拉起他的一只手,就好像手里抓着一根干柴棍子。
“师爷,对不起……”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滚落下来,哽咽着说,“要不是为了我……你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他连着咳了几声,感觉要把肺吐出来。我给他用手顺顺气,摸到的胸口又冷又硬全是骨头。
向师爷真是不行了,这身体都在发冷发硬了。
他喘息许久,每次都要断气的样子,断断续续的说:“不怪你,是我……对不起……没有把你,带,带回来。”
“不怪你,不怪你……”我摇着头眼泪纷飞着,“我回去找你,你就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咋回来的,要是我自己回来……我也会带上你啊!”
“你别说了,师爷。你好好养着,我马上就去叫我爹送你去镇上的医院。镇上不行,我们就去县里,你会没事的!”我哭着安慰他,他要是死了,那是为了我才死的。
“人老了……都要死的。换你,值了……”
我泣不成声,紧紧拉着向师爷的手说不出话来。
要是我之前还听我爹和易扬的,还怀疑向师爷,现在我是什么疑虑都没有了。
他为了救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是一个要害我的人吗?
柳木匠走进来,把我和向师爷分开,他说向师爷气若游丝,不能激动,万一一口气上不来,棺材还没有做好,寿衣还没有买回来。
“浩子,远亲不如近邻,你看师爷为了救你,把命都搭进去了。不是我说你爹妈,明里让师爷给你治治,暗里却去外面找外人进来折腾。”
柳木匠的话让我更加不好意思了,我红着脸,幸好屋里光线暗,他看不见我的窘态。
可柳木匠的话兜子弄翻了,他继续抱怨我爹不懂大局,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
“昨天我在镇上碰见你舅舅和你外婆,你舅舅正在集市上问有没有认识靠谱的道士,你看你们家,都把这事闹到外面去了!摆明了是不相信师爷,就是想利用他在村里照看着你……”
我打断柳木匠的话:“你说啥柳爷爷,你昨天看见我舅舅和我外婆?我外婆不是病着吗?”
“你外婆在集市上卖鸡蛋,三条街都能听到她的叫卖声,村里又不止我一个人看见,哪儿病着了?”
我来不及问别的了,撒腿就往外跑。
我爹在骗我!
我外婆没有生病,我妈就不会是去照顾外婆。
那我妈去哪儿了……
我恨不得马上回去问我爹,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出门迎头撞上黄坤,他提着一大堆礼品来看向师爷,把狭窄的门全堵住。
“师爷!”黄坤在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叫起来,“出事了师爷!”
“我油尽灯枯,没办法了……”向师爷有气无力地说,“你别进来了……”
黄坤愣在门口,进退两难。
“师爷,这事大了,翠芬又去了大志家,大勇家媳妇进翠芬的棺材了,大海好像也不对劲,乱了!彻底乱了!你说如何是好?”黄坤一口气说道。
向师爷一阵猛喘后说:“亡魂不安,烧了吧……”
“师爷,烧什么?”
“咳咳……”向师爷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完之后,趴在床沿上吐了一口痰,再也不说话,只能张着嘴呼气。
“烧了,烧了……”黄坤恍然大悟般叫起来,“那晚忘了,翠芬上吊用的绳子没烧给她!横梁也没换下来,怪不得她反复去大志家,原来是这样……”
说完就转身跑出去。
吊死鬼用过的绳子,上吊挂的横梁或者树枝,在入殓后都要烧掉,不然的话,做鬼都会背负这些东西,不能投胎,鬼魂就会在死的地方反复游荡。
我也没有逗留,一路飞跑回家,中途没有碰见易扬,他都不等我就走了。
我爹坐在门口抽烟,烟雾缭绕,将他包围起来。
我冲过去不由分说地对他吼:“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他一点都不惊讶,弹了弹烟灰:“你晓得了?”
“我妈没有去外婆家,我妈去哪儿了?”我大声质问,我不怕吵着奶奶,这是就是要让奶奶知道,我爹有些敬畏奶奶。
“她走了。”我爹淡然的说。
“走……走了?”这几天听到“走”“死”这样的字眼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我爹说得挺伤感的,但是我不信!
我相信我妈绝对不会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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