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翩翩 王如晨/文
王兴是中国互联网企业家里的混沌美学大师吗?
前几天,我在朋友圈写过一段话,用文体形容了一下几类公司的风格:有的公司像诗歌,有的公司像小说,有的公司像散文。有的,则像八股文一样的公文或PPT。
它们分别对应着不同的想象空间与成长性。诗歌有朦胧与晦涩的部分,很多人根本看不懂,但它常常意味着无穷的想象力。一首出色的诗歌,它的穿透力,所带来的行动指引力,抵得上无数的言语;散文“形散而神不散”,无论抒情还是叙事,东拉西扯中总还有非常明晰的脉络;小说则相对清晰,读进后,一些人物与情节的演进,几乎都能预判。至于公文,就不要说了,一种几乎要杜绝模糊甚至修辞的实用型文体,大都不好玩、没趣味。
今天,我是要分析一家典型的“诗歌型公司”。它是谁呢?是美团点评。你能看出,我喜欢诗歌文体。我确实也经常读诗,一直没有中断诗歌创作,虽然蹩脚得很。但我这里其实也没什么褒贬,更多出于个人的美学观念吧。一直以来,我对模糊性、混沌性、不确定性的世界更为推崇。
过去一段,夸克点评曾多次撰文,表达过对这家公司的一点特殊喜好:不是具体什么人,正是出于上述商业美学感受。它总能带给我许多想象与回味的空间。
这次,之所以将文体逻辑套在它身上,跟近日一项新战略引发的感触有关:23日,美团点评正式对外发布生活服务开放平台,将联合开发者与服务商,为线下商户提供团购、数据、会员等通用解决方案及针对休闲娱乐、KTV、美业、结婚等细分行业的系统解决方案,并引入选址租赁等服务商,打造商家经营管理全流程服务平台。此外,它还将通过场景与POI开放,为用户提供丰富的一站式生活服务。
在夸克点评看来,这是美团点评继餐饮平台开放之后,又一次涉及生态体系的开放行动。同时,也是王兴前不久确立的第五个发展阶段(社会企业阶段)的深化。
这里面,既有产业趋势与商业逻辑的自然演变,也有产业竞争格局背景之下的一种紧迫性。
快说诗歌型的感触嘛!是的,那是因为,这一创新业务落地的复杂度与挑战性,甚至要大过目前核心的主业——餐饮生态服务。随着运营深入,它将会对美团点评未来的组织管理、商业模式输出、生态格局、人才、技术、文化等许多层面产生更多影响。
让我们展开来说吧。
你知道,2016年,美团点评确立了整合后的业务体系与组织架构,并公布了“互联网下半场”落地路径,其中就包括餐饮服务平台的开放。
当时有些媒体人根本不理解怎么又来一个“开放平台”。其实就是一个公司多年发展、沉淀之后,在基础设施领域(如技术、物流、金融、营销)的大规模凝结与输出。这让美团点评的业务版图开始有了更多结构化的魅力。
为什么说它比餐饮服务平台还要复杂,挑战更大?那是因为,餐饮业虽然也有很多非标特征,但整体来说,经营多年之后,美团点评已经确立市场地位,在垂直化、纵深化布局方面,已经斩获颇丰。
这一点,你能从它占领1000家餐饮ERP中的619家体会到。这真是挺强悍的一幕。应该说,餐饮生态是目前美团点评整个商业形态里比较稳定、明确的部分了,对手想在这个领域突破它的体系,门槛已经非常高。别跟我说,可以复制几年前美团与点评疯狂砸钱的套路,就可以再度迅速获得一个市场,周期不同了。商家与消费者都已经度过这阶段。你若这样原始争夺,必定会吃苦头,餐饮业壁垒同样很深。
但生活服务平台的挑战要更大,也更复杂。因为,相比餐饮业,所谓“生活服务”几乎是一个万花筒一般的世界,它所涉更广,非标化更浓,你很难一下总结相同的行业规律。说它是异质异构的世界,也不过分。
我们过去说,淘宝是万能的。其实淘宝还是更多着眼于有形商品的世界。而美团点评“生活服务平台”更多是无形的服务,体现在商业层面,也就有许多无法直接感知的逻辑与经营的隐秘性。它所涉及到的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进程,当然也非常复杂。
我再度提一下59同城创始人姚劲波3年前的观点。他说,从事服务业的商户群体,是中国信息化领域“最难推进的领域”,是“最后的信息化群体”,也是一个顽固的堡垒。
他这句带给我很多启示,直到现在,我仍强烈认同。
还记得前两年持续更新的中国O2O创业死亡名单吗?创业失败密集的背后,其实也是整个互联网与服务业融合的不力,它当然也是信息化的壁垒之一。
其实,美团点评合并前与合并后,也都没少吃苦头。那么现在,面对这样一个变化多端、行业属性多样、非标服务鲜明的生活服务领域,为何它敢于推出开放的平台呢?这里面无疑有它相当的基础与自信了,应该与以下几个方面有关:一、历史耕耘。
各类生活服务耕耘有年,尤其是当初点评的版图。除了优势的餐饮,在其他许多服务品类上,比如美业、丽人、结婚、亲子、沐浴等细分领域,都已经有了较深的基础。
二、技术与数据的价值。
2016年的战略愿景确立,尤其是技术维度的强化,以及与大数据(商户、用户、供应链)的多年的共生与整合后的碰撞,不但给了新公司规模化效应,更是有了多重维度的数据挖掘潜力。双方在信息决策与交易属性的融合、日益精准的营销(千人千面)等许多层面,已成业内罕见的生态体系。
三、场景构建能力,基础设施化趋势。
这部分其实就是上述一、二两部分的融汇成效。美团点评已成为碎片化服务领域最具统摄力的平台。
所谓“统摄力”,既体现平台服务的粘性——与高低频结合的刚性需求有关,也包括场景构建能力,平台能洞察C端需求与B端商业痛点。
如此,它已经沉淀下许多通用与个性化的解决方案。这也是美团点评日益变身为一种开放的基础设施的背景。
四、线上线下融合趋势加快,平台扩展性与内部生态价值持续释放。
线上线下过去还是割裂的,而2016年以来,我们感觉到许多行业商户的认知,变得越来越明晰。这一点,你从一些行业媒体、垂直型自媒体的失落与祛魅能感受到,呵呵。因为它们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普及与教育周期,当一切都明晰下来,许多认知都已经成为常识。
而随着酒店、旅行、出行以及更多细分领域的渗透,美团点评的服务品类仍在扩充与壮大,它堪称目前互联网领域最丰富的全品类生活服务平台,内部的碰撞与交汇,仍在持续诞生更新的商业机会。这里的生活服务与主业餐饮有区隔,但其实我们考察时,还是习惯将它们置于一个平面,其实,吃喝玩乐,在多数场景上,几乎难以切割。
当初我们称它为中国互联网业一极,更多就是着眼于一种全新的商业形态。
当然,这是站在美团点评视角来说。其实,更有B端的风口趋势。那就是一度言必称的“供应侧改革”。经过多年发展,尽管波折多多,整个服务业的互联网化一直没有中断。只是说,过去多年,移动互联网大兴,尤其在C用户层面的渗透,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它的进步。其实,当时光到了2016年上半年,也就是王兴定义“互联网下半场”的时候,我们明显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行业互联网趋势。
而2016年下半年,随着阿里等行业巨头“五新”战略公布,尤其是“新零售”落地,服务业也开始快速掀起变革的浪潮。
这一时刻,不要说北京、上海这种一线城市,就是边疆小镇,那些餐饮与各种生活服务,也早已有了美团点评的烙印。只是说,这无数的商户后台,还缺乏更为统一、效率更高的互联网与种种智能化技术平台的支撑。
而这正是美团点评生活服务平台正式开放、落地的机遇。应该说,一切水到渠成,有着强烈的风向标价值。这家公司的生态价值到了丰富的释放周期。
其实,2016年,我门就明确对美团点评的业务创新有过预判,当时我门提到它的技术、物流以及潜在的金融版图都会沉淀为独立的基础设施服务。而它前端服务品类的扩充性与想象力,也开始让我们感到无可阻抑。
事实上,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我们一直预判美团点评会有关键的动作落地。
现在想想,我们真的觉得,创始人王兴真的是一个战略家,也是一个原生的商业思想者。诸君应该还记得上半年他在一次采访中引发的争议,尤其是有关商业“边界”的辨析,现在我的体会是,那既是王兴长久以来的思想凝结,也是美团点评业务创新、走向大规模开放的宣言。
所谓“边界”没有限制的说法,有两重含义:一是基于用户需求的品类拓展、体验创新;二是基于平台基础设施的开放价值。
美团点评随后的业务拓展,之所以让人感到惊讶、不解,甚至持续引来咒骂,那是因为,很多人根本就没有看到,这家公司已经到了大规模开放的时刻。它的品类扩张、边界革新,与平台开放是“两位一体”的进程,根本就无法切割开来。
这个周期,王兴已经成为行业思想的先导。他与美团遭遇的种种不解,也正是我所欣赏的关键特质。因为,争议的时刻,我重新意识到了王兴本人与美团点评的价值。他们身上有我所崇尚的模糊性、混沌性、不确定性,这是一个偌大战略机遇期的表达。
这也是我认为美团点评是一家“诗歌型企业”的逻辑。许多的品类,吃喝玩乐与其他种种服务之间奇特的碰撞与场景创新,恰恰就像是诗歌词汇的撞击与交锋,语义的世界,会有丰富而夺目的光芒。词和词的搭配,根本不是过去那种僵化的语法套路,创造出许多“陌生化”空间,无数的场景里,有无数最终用户不断更新的需求。
这个周期,美团点评与王兴,看上去遭遇许多争议与质疑,不被大众理解,其实在我看来,他们反而是很幸运的。因为,未来趋势再明显,风口再久,真正的商业世界,战略机遇转换期,往往并不很长,可能就在两到三年,足以奠定初步的格局。一旦整个行业尤其媒体人明白过来,美团点评已经走在前面了。
这里插几段。你可能会说,既然将美团点评视为“诗歌型企业”,那“散文型企业”、“小说型企业”、“公文型或PPT企业”又是谁呢?
这种感性评论容易得罪人,虽然我并没有真正的贬抑,更多出于一种审美意识。
我这里还是斗胆提一下“散文型企业”,它更像阿里特征。阿里业务版图也很多元,一度被认为无所不包,大包大揽,几乎成了帝国。其实我觉得,阿里许多业态的渗透,有些出于率先探索而不是独立掌控。比如,就算盒马鲜生持续开店,相比整个零售业,阿里系独立的拓展也不过是极小的部分。它本质上输出的,仍还是基础设施服务。只是这个培育期,它无法回避,只能先行落地、探索。这种风格,看上去外形散乱,其实它的内神并没有失去,仍还是“形散而神不散”的特征。我也在不同的文字里多次强调过,阿里是一家给与我们许多想象空间的企业,尤其电商版图与大文娱、蚂蚁金服们的碰撞,里面会有诸多创新的机会。我们甚至认为,未来一个周期,这种全新的业务形态,也会覆盖美团点评所在的领域。
至于小说型企业,有太多了。那些能把故事讲得一二三四的企业,基本都是可以预判的。而公文一般的企业,那就是略有僵化的部分了。
确实没有什么贬抑。唯一想说的,我相对更崇尚混沌美学、模糊美学。相比同样有想象空间、更加强大的阿里,我更喜欢此刻美团点评的混沌。模糊的世界里,它似乎隐藏着无穷的力量与秩序感。事实上,我也视持续的开放与业务创新为一种“结构化与清晰化”的趋势。它更多带有变现的味道。
餐饮到生活服务平台的持续开放,将会给美团点评带来许多变化。上面已经提到,组织管理、技术、数据、商业模式、营收与利润结构、人才、文化甚至国际化等许多层面都会有体现。因为,这种开放,将会让美团点评持续走向产业的深层,让它变得比过去更加接地气,更能洞察服务业的隐秘。
我们预判,未来,随着面向B端的开放进程加深,美团点评的财务面,会持续改善、受益,收入与利润来源会更多元。
其实,上半年,我们已经看到,张川主导的美团点评营销模式的创新,已经给这家公司打开未来的获利通路。Co-line营销模式背后,有美团点评整体创新的背景。
这种多重的基础设施释放,也将会推动美团点评的商业模式持续升级,尤其是持续吸纳整个服务业价值链的落户。
这个诗歌型的企业,有它变与不变的结构化魅力。无论前端入口、服务品类、场景多少、背后的技术、物流以及未来一定会有发挥的金融等要素,将始终会是支撑体系。
当然,从餐饮到生活服务的全面开放,也会给美团点评带来诸多压力。尤其是在一个不被人理解、甚至严重误解的周期。王兴与他执掌的世界,愈是有想象空间,将愈会面临以下挑战:一、长短期目标与发展节奏。
美团点评所在领域,要形成富有效能的组织,并且体现在商业化方面,注定是一个长期过程。虽然它的规模已相当大,但相对整个行业的“线上化”比例,仍还处于发展初期。
美团这家公司,即便未来3年,整体也会处于这种初期状态。如此,王兴就需要充分考量短期商业目标与长期抗战,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二、资本压力会成持续考验,关涉着王兴的独立意志。
其实也是第一个方面的延伸。这个其实一眼就能看得出。餐饮与生活服务平台两次开放,其实都隐含着不小的资本投入,尤其是产品推广。当然也会伴随着部分关键战略资源的并购、整合。外界不断提及潜在的IPO,但我们认为,美团点评的开放成效如果不能释放,暂时可能反而会成为IPO的压力面。
记得两年前,当美团还在跟点评博弈时,王兴说,两家公司谁先IPO谁就输了。这句话放在合并后的美团点评身上,即便目前也有一定的警戒价值。就是说,未来1到2年,即使美团有能力达成IPO,这种目标相比它未来的愿景,可能只是一个很小的步骤。
但无疑,这个周期,资本投入会很高。10月份,我们看到它融到40亿美元,看上去额度非常大,相比未来生态,可能只是毛毛雨。
同样的,这也会对王兴个人带来考验,尤其是独立决策、把控方向的自由。当然也考验着管理能力。
美团点评这种企业,尤其是美团部分,当年崛起迅速,但那时主要依托团购模式,如今的生态打法,即便有开放进程支撑,其实也很难快起来。当投资人有太多额外要求时,尤其是牺牲部分前景要求IPO或其他套现时,就是考验王兴的时刻。我们不希望这家富有想象力的诗歌型企业,未来沦为资本的附庸。这会考验王兴的独立意志,当然也有制度设计。
三、技术与人才的挑战。
技术不多说。我们更关注服务平台持续开放,对于人适应多重行业的要求,有比较大的挑战。美团点评这个周期的人力结构,应该有优化的空间。开放进程,要求这家公司必须进一步走下去,做一个清道夫。
四、竞争压力。
美团点评所在领域,其实就是整个社会的服务业范畴。它根本不是单一行业,而是万花筒一般的无数行业的汇聚。这意味着,形式上,它会有无数垂直型对手。
当然,未来最直接的强敌,应该还是阿里以及与阿里相似的生态。阿里有强大的技术、数据、金融,完整的商业要素、资本、组织、人才都很牛逼,转型升级路径里,一定会渗透美团点评许多服务场景。
老实说,我们认为,这次张川主导的生活服务平台开放,虽然是对王兴所定战略的落地执行,应该也有一种应对巨头们的紧迫性。
还有很多挑战。比如它还需要更多支撑体系,尤其是金融与覆盖更广的智能化场景。未来几年它的ICT投资\AI投资一定少不了。另外,服务业整体数字化进程仍还有较长的周期。即便美团点评强力布局,未来的渗透,可能也无法达到电商或其他细分领域的数字化程度。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美团点评处于危险之中,它的模糊与混沌就成了风险要素?我当然不这么认为。上述种种挑战,其实,本质上都谈不上真正的压力。因为,这家公司的源头,无论点评还是美团,它们其实从一开始就做的是线上线下一体化的商业布局,从理念上来说,它们有超前的优势。许多眼下讨论的热点,对于这家诗歌型公司,反而是印证了它们多年来的发展路径。
另外,我对王兴个人还是充满信心。他的创业经历、商业思想演进尤其是前不久公布的公司第五个阶段即社会企业阶段观点,给我很多触动。在使命驱动下,他已具有更为强烈的商业自信与文化自信。
而且,美团点评所在的领域,从它们诞生的土壤看,比如说上海,已经成为竞争的高地,美团点评在这里拥有明显的优势,它的种种探索,会成为未来复制到其他区域的生态基础。
而且,刚才提到,服务业的“线上化”整体比例仍很低看上去属于困顿面,其实若就信息化进程来看,它反而有更长久的红利期。
不过,综合来说,我们仍然更关注这家公司身上特有的气质。是的,一个具有诗性魔力的美团点评,除非王兴等人自身旁逸斜出,未来散文型的企业群,小说型的企业群,想打败它,已经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