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古往今来，名城出美食，比如，那占得“镇江三怪”之一的“摆不坏的香醋”。与此同时，名城又出名寺，比如，那座说不尽道不完的金山寺。在日本，我与一些高僧来往的时候，常常会听到他们谈论中国江苏省的寒山寺、金山寺。前者，我因为多次前往过，略知一二，能够对得上话语；后者，我因为不曾亲眼见过，谈起来是没有底气的。
2023年12月2日，在江苏省海联会的安排下，我随团得以首访千年古刹金山寺，不仅体认到镇江文化独有的厚重感，也感觉自此增加了与日本人细说金山寺的一些“底气”。其实，“讲好中国故事”，文化常常是最好的切入点。
提起蜚声天下的金山寺，我的脑海里立即就会浮现出《白蛇传》里“水漫金山”的画面。与普陀寺、文殊寺、大明寺共同拥有中国“四大名寺”美誉的金山寺，背后真的有着一番不一样的说头。
这次到江苏镇江的第三天上午，我们便径直奔往雄踞在镇江市区西北方向的金山寺。对于中国人而言，“金”，总是有着一些特殊的含义。果然，始于中国东晋时代的千年古刹“泽心寺”之所以改名为“金山寺”，是因为唐代法海和尚在这里挖出了前人埋葬的一笔黄金。这笔巨额黄金，究竟是前人保存个人私产的一种方式，还是官场受贿私财后的一种隐蔽方式，或者是有另外深隐的原因，至今谁也说不清楚了。
历史，总是喜欢留下一些谜案的。而如今能够说清楚的是，当年法海和尚“深挖洞，广积金”，捡了一个“漏”，但他对这笔来源不明的巨额黄金不敢轻举妄动，而是上报给大唐王朝的皇帝唐玄宗。始终沉浸在爱情深河中的唐玄宗，不知是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是对“意外横财”也情有独钟，反正是无意深究并也不肯倒追这笔黄金的来源，而是大笔一挥允许法海和尚用这笔黄金来扩建寺院，从而出现了规模宏伟的“金山寺”。记住，在中国众多名刹中，只有金山寺是用“来源不明”的黄金扩建而成的。这是中国寺院史上的“唯一”？还是中国寺院史中的“第一”？至今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了。
近年来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时常两腿膝盖疼痛，因此不大做攀高爬山之举。但是，这次因为知道佛教文化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一个永远无法回避的话题，也就“老夫聊发少年狂”般地拾阶而上。年轻的讲解员小袁说起话来语速颇快，讲起“掌故”来则是妙语连篇。一路下来，她竟让我感到金山寺是一座充满着各种文字轶事的中国古刹。
我们一起仰望金山寺藏经楼时候，发现上面的匾额竟然是大清乾隆年间“板桥郑燮书”。我的好友、被称为“京城最后一位遗少”的靳飞日前居住在江苏南通期间，汇纂了一本《南通掌故》,而郑板桥正是南通人。我不曾看到靳飞记述这段掌故：那就是郑板桥所题写的匾额“藏经楼”三个字，其中的“藏”字，竟被写成了“蔵”字。这不是错别字吗？是皇帝用错了文人？还是文人在捉弄皇帝？网上有人又借“度娘”说事，说什么古诗“蔵”等同“藏”，读音和字义均相同。而知识渊博的讲解员小袁则告诉我们：“这是郑板桥故意为之。他想用缺少笔画的‘蔵’字暗示皇上，不管这个藏经楼多么气势恢宏、规模庞大，天下的经书都是不可能尽收其中的。”中国古代文人，不仅是“居不易”，实在还有点“活不易”啊！尽管如此，只要有机会，他们就要表现那种浸入骨髓的文人风骨。
出人意料的是在藏经楼背后，我们又看到一行“度一切苦厄”的文字。讲解员小袁又告诉我们：“这里的‘度’字，本应是‘渡’字。”奇怪，我在南京首刹鸡鸣寺、开封大相国寺里面都看到过这行文字,这个“度”字怎么也会是别字呢？小袁说佛教讲究“普渡众生”，信徒们也常常问：“佛渡苦厄，何不渡我？”佛还说过：“众生皆苦，惟有自渡”。写到这里，我真的担心佛会坐起来说：“我没有说过这句话！”但“度一切苦厄”，则是在《心经》里面有记载的。难道佛家经典《心经》也错了吗？姑妄听之，这至少算是金山寺里面的一段文字轶事。
大清王朝入关以后的第二位皇帝——康熙帝，执政期间曾经六次南巡。据说，他曾多次来过金山寺，还曾在这里“驻跸”。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皇帝登至金山的顶峰留云亭，面对江天一色，激情飞扬，挥毫写下“江天一”三个字后，突然卡壳了。这个时候，谁敢问：“皇上，您怎么提笔忘字了？这个时候，皇帝也不可能说：“朕竟忘了下一个字应怎么书写？”这是时候，随驾的翰林张廷书上前不露痕迹地进言“臣今见驾”。康熙地立即想出自己要写的“覧”字，开笔不就是“臣”字嘛！于是，“江天一覧”，落笔而成，所有的尴尬烟消云散，皇帝的面子得以保全。当然，也有抢功的，清代笔记《啸亭杂录》中就称，这四个字是由“布衣大臣”高士奇在康熙帝无从下笔时暗示而出的。
在金山寺，再次感受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在金山寺，再次感受中国古代文人的丛生百态。在金山寺，再次感受沧桑巨变，“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