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
书法最忌讳写得齐整,点画大小一样,字体也无变化。书法应该收放自如地去书写,要张弛有度,要有风采神韵。董其昌这里以王献之书法为例,说他从来没有左右齐头并列的作品。王羲之如凤毛麟角,其书法笔势富有变化,飞动舒展,似有凤凰高飞之势,看似奇特险绝然不离其宗;米芾称赵令穰的《千字文》作品也是风格独特,拥有偏侧之气势,不与二王相似,反倒超出二王之外。由于赵令穰以画行世,书法作品不多见,也鲜有可靠的《千字文》资料对此进行佐证。以上这些都是列举各种风格变化的书法,均是在说布局不能平均,应该长短交错,疏密有所变化。
该段内容首尾呼应,进一步强调书写中最忌讳的是“位置等匀”。
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拓片(局部)
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每一字上下左右无一笔平齐、无一处均等。每字的重心、中宫均不在同一直线上,行与行之间的字构成一种相互穿插的关系,有收有放,有张有弛。虽没有笔画连接,但笔意相连。
王羲之的笔势飞动舒展,但整体上仍然是归于平正,“似奇反正”就很好地诠释了其书法特点。王羲之同米芾一样都是“兼众家之长,集诸体之美”,然比米芾更高一筹之处在于他善于转益多师,志存高远,富于创造。当他从卫夫人的书学藩篱中脱出时,便已置身于新的层面。
他曾自述这一变化:
“羲之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比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爵、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
也许并不是习卫夫人作品真的徒费年月,而是王羲之不断鞭策自己开拓视野、广闻博取后,眼光、经历、见识越发深远,自己的书艺水准业已上升到更新的高度。
这一方面或许是跟他的家学渊源有关,小时候深受世家书学熏陶对其一生的思想观念、书法意识影响深远;另一方面许是在于他的性格使然。
王羲之之所以被称为“书圣”,就是因为他能做到承前启后。在他所处的魏晋时期,是隶书向真书、章草向今草发展演变的时期,王羲之并不满足于仅有的字体表现,在当时普遍用笔习惯为“篆籀意”的基础上进行了传承过渡。他“真、行、草、隶、篆”五体皆能,后世书家对此各有评判,孙过庭《书谱》说:“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羲献兼之。”黄山谷云:“右军真、行、章草、藁,无不曲当其妙处,往时书家置论,以为右军真、行皆入神品,藁书乃入能品,不知凭何便作此语?”
王羲之《初月帖》
在王羲之诸多笔法特征中,“绞转笔法”最为复杂独特,尤见于《初月帖》,此作与《兰亭序》的笔法路数几乎完全不一样,笔法厚润、线条饱满,如“月”“日”“顿”“殊”等字,几乎都是使转,尤其是转弯处,内圆外方、外圆内方,立体感十足,无一处相同,又无一处不平正,堪称空前绝后。
此种笔法在历史上影响相对较弱,可能跟流传面较小,以及这种复合笔法属实难学有关。再加上唐朝之后提按笔法的出现,绞转笔法几乎没有流传下来,后世除了颜真卿偶尔使用外,米芾、赵孟頫、王宠、董其昌等人所谓的绞转也是经过整合,绞转少而转折多。
用笔之法,是蕴含在作品字内的,所谓的“古质而今妍”,其实是笔法不断丰富的体现。要想作品有更强的表现力,作书时笔画的长短错综、疏密相间,是尤其需要注意的。
(摘自:读董其昌《画禅室随笔》,作者:王文婷)
《圣教序王羲之·赵孟頫·董其昌》合集,汇《集王圣教序》及赵孟頫、董其昌临本合三为一,是作者多年临习、教研《圣教序》的经验成果,且独具匠心从古代名家临习经典的角度,精析详解以古入古。
右页为三版对比,为方便读者临习时对照参考,以体会三版不同特点。左页以《集王圣教序》为主,赵、董临本为辅,对笔法、机构、章法等进行解析与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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